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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相见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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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身子一颤，猛然站起来，往船头走了几步，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前方。
在这处秘境的尽头，一个身着金黄环锁铠的背影，盘坐于水洼之中。
他头冠上一对翎子左右弯翘，手中握着一根两头金镀，中间乌铁的长棒。
似是注意到了天命的视线，那猴子侧过脸，一双纤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弯起一个微笑。
望见远处一脸慈爱的孙悟空，天命勾起嘴角，噙着泪水的眼睛微微眯起，“大圣！”
喊完这声，他迫不及待地走到船的边缘，抬起脚，准备迈出下一步时，突然踢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天命呆呆得盯着明明没有任何障碍的边缘，皱紧眉头，又踹了一下相同的位置，依旧无法出去。
就像是踢到了一块铁板，怎么都踏不过去。
怎么回事？天命敛起眼睛，嘴角下撇，目光在小船四边游移，心里反复掂量，确认没有别的威胁后，抬起一只手，缓缓地往外伸，也被拦在了小船的范围内。
“....大圣？”
天命抬起头望向孙悟空。
他看见孙悟空摇了下头，头顶上的凤翅也跟着动了动。
大圣神情复杂地注视了自己一会，然后垂下眼眸，叹息道：
“小猴儿，莫急，还没到时候....”
什么意思？
天命皱紧拳头，手心冒汗，低下眼，想了一会后走到船尾，用船沿做借力点，猛然跃起，整个猴扑到空中，企图飞到船外。
“咚！”
“你这后生！”
看到天命被结界撞得摔坐在船上，孙悟空睁大眼睛，着急地站了起来，“都说了时候未到！怎的如此固执？”
“....为什么？”
小猴抿住嘴唇，一粒粒泪水抑制不住地从脸颊上滴下，“是因为我做了坏事吗？”
孙悟空闭上原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嘴，收起怒颜，眼神复杂地看着天命。
“是我把狼妖引进来，把大家都害死了，所以出不去吗？”
天命的嘴角颤抖着，“对不起，大圣，我知错了，你别生气....”
“....唉，不是因那事，纯粹没到时候罢了！你、你这小猴，俺老孙怎会生你的气！”
孙悟空单手叉腰，另只手扶上额头，有些无奈地看着天命。
“你且消停，别再撞了，莫要把本就呆的脑壳，给撞得痴了！更呆、更傻！”
“唔...”
天命委屈的望着孙悟空，二人间沉默了一阵。
正当孙悟空抹了把冷感，想要开口劝哄小猴时，对方所乘的木船忽然开始颠簸，原本平静的水域也摇晃起来。
“大圣？！”
天命左右摇摆，尽力维持着重心，眼睛不断的在脚底晃摇的木船和孙悟空间移动，非常无助。
原本温柔惬意的晚霞忽然开始不停闪烁，秘境内的事物时明时暗，唯有那道圆阳和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没受影响，一直稳定的发着光。
“...时限到了，”
孙悟空眼底晦暗，重新握着金箍棒走回原位，金瞳始终注视着小猴。
“小猴儿，记住！千万要稳住内心，断不可寻了短见！俺老孙绝不允许！！”
“大圣！！”
海浪如巨兽般腾起，把小船扑翻，天命掉进海里，双手不停地乱抓，想要游回水面。
下一秒，四周天旋地转，天命的眼神失去了聚焦，昏了过去。
天命猛然从梦中惊醒，跪趴在石头旁，睁开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他愣了一会，然后抬起脑袋，用手背碰了一下脸颊，摸到一片湿润的痕迹。
哭了。
天命嘴角下垂，眼神无光。
熟悉的窒息感袭来，他有些不耐烦地闭上眼，随便它在体内肆虐，让自己的每呼吸一口气都无比难受。
小猴脸憋得通红，握紧了拳头，皎洁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既肃穆又脆弱的美。
他深吸一口气，后背重新靠上巨石，每次他难过的时候就会这样，熬过去就好了。
天命咬牙坚持了一阵子，等喉咙里那种挤压的感受消失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终于重新呼吸到了花果山的空气。
缓过神来，小猴观察四周，他还在每个“天命人”离开花果山时，都会上来的天真顶。
刚刚的那场梦是怎么回事？
天命眼神呆滞，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心头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他扭头，看向身后刚才睡着的位置，身体猛地一震。
只见崎岖不平的石头表面上，一个突出的凹槽里积满了泪水，像下过雨一样。
小猴急忙勒起袖子，用手臂上的猴毛擦掉水渍。
擦干净后，天命把头抵上去，张开手臂，抱住巨石，“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所以，
“别丢下我——”
伴随着天命撕心裂肺的声音，空中有几片树叶飘落，掉在了他的头上。
悉理来到峰回路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他爬上山坡，找到了一只眼眶通红，倚靠着怪石的小猴。
“天命？”
听到他的呼唤，天命缓缓挪动脑袋，面无表情的脸部松了一些，“哥....”
“挨，在呢。”
悉理苦笑，轻步走到天命旁边蹲下，放下木棍后拆开怀里的包裹，将一件深褐色外套盖到弟弟身上。
他抬起手掌，覆上天命的猴脑袋，与手心里的树叶一齐抚摸。
“你起得可真早，把我都比下去了。”他掏出来两颗桃子，“来，吃点东西。”
弟弟愣愣地看着哥哥，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去。
悉理扬起眉毛，也不着急，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天命。两猴就这样面对面地对看着，直到天命伸手接过桃子，才正式结束。
身形瘦小的猴儿捧着水果，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下果皮，含在两颊咀嚼。
见弟弟肯吃了，悉理也一同靠上花纹绚丽的大石头，啃起桃子来。
他耐心地等待，手里的桃子越吃越少，看似目光直视前方，实则一直在用余光观察天命。
半个时辰后，他终于等到了对方真情流露的那一刻。
天命两颊鼓起，像仓鼠一样努力地吞咽，方才如死水一般寂静的眼睛此刻活化起来，泪水不停地往下流。
悉理见状，咽下果实，把果核放在脚边，另只手搭上天命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怎么了？”
“....我梦见大圣了。”
“大圣？！”
悉理惊愕地睁大眼睛，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紧接着转变为激动的表情，“你居然梦见了大圣！！”
小猴望着哥哥满脸欣喜的模样，也略微勾起点嘴角，点了点头，“嗯，大圣很好，在梦里还对我笑了，很好看。”
“太好了！太好了，”悉理欣慰地系好包裹，单手持棍，从地上站起来，“也许，这是天意....”
“....哥？”
天命抬起头，有些不安地望着悉理，看见对方垂下眼睛，沉默片刻后说：“天命，我其实，是来向你告别的。”
“你要走？”他拉住悉理的手腕，声音颤抖，“你去哪？”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花果山的石滩十分寂静，只有海浪缓缓地拍打岸边礁石的声音。
一艘木筏静静地漂浮在岸边，用绳子绑在块儿礁石上，以防飘走。
天命与悉理一路相伴无言地走到木筏旁，向一只老猿问好。
“悉理，你来了，看看这木筏，可还满意？”
“先生说笑了，这木筏规整细致，半边还设有弧棚挡雨，且每根木头贴合得紧密，像天生就长在一起一样！如若我连这般好筏都嫌弃，那还出什么海？”
悉理笑容亲切，嘴里吐出来的话像是裹了蜂蜜，逗得老猿一直在淡淡的微笑。
又与对方幽默地说过几句后，他转头望向天命，一双深棕色的眼眸如月亮般弯起：
“先生，这是我的弟弟天命，他本性率真，有赤子之心，不擅交际；我今日出海，不知会遇见什么，还望白猿先生帮忙，在我这弟弟孤独时点拨一二，不让他入了歧途！”
“唉，”老猴子神情复杂地凝视着眼前的年轻人，停顿了一会后，答应道：“我会留心的。”
“多谢白猿先生！”
悉理欣喜地踩上木筏，转身看向天命。
“天命！别伤心，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讲的吗？”
天命回过神来，抑制着泪意，努力平复着嗓音回道：“...记得，去历，去悟。”
“没错，我现在，正要这样做！所以相信我！我一定会努力学到真本事，回来给你讲的！”
听到这句话，小猴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没反应过来。
悉理瞧天命这样，忍不住抓起木棍，轻轻拍了一下天命的脑袋，“别以为我走了就可以不学！到时候我可会考你的！”
一旁的白猿见状，勾起了嘴角。
他安静地看着悉理站在木筏上叮嘱天命，一会儿要弟弟好好吃饭，别随便糊弄过去；一会儿又叮嘱别太钻牛角尖，没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
直到天命挨个全都听完，满脸郑重地点头，对方才开始扳动木桨，操纵木筏向岛外游去。
海面上的小船越划越远，逐渐缩小，待船影完全消失在海平线后，天命才收回了目光。
他抱着哥哥给自己盖的外套往回走，表情淡漠，仿佛刚才那个依依不舍悉理的小猴儿是一场幻影。
始终安静待在一旁的老猴子望着他的背影，语气慈祥：“昨晚没睡好觉？”
小猴停顿了一下，依旧向前走，没有理他。
天命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跑回家里，从“书架”中抽出哥哥临走前给的经书，然后疾速走到桌边，用力地摔坐在石凳上。
正当他要将书本放在石桌上时，却看到了一瓶从未见过的酒葫芦。
小猴愣了一下，伸手把葫芦拿过来，望向底部——那里刻着天命二字。
天命沉默地把葫芦抱在怀中，单只手翻开本子，企图看进去。
他依旧认不全上面的字，可除了读经书，他还能做什么？
他以前做了些什么？
不听猴群的劝阻，天天溜出山到处晃荡；仗着自己有点天赋，到处招惹妖怪，甚至沾沾自喜，如数家珍地向猴子们炫耀自己今天又捉弄了谁，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那时，他总是嫌弃曾与大圣并肩的老猴儿们唠叨，每当遇到说不过去的理时，就把大圣爷的故事拿出来，理直气壮地说：
当初，大圣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是啊，大圣也是这样做的，所以他付出了代价，陨落了。
而他付出的代价，则比那更残酷——亲手把最怜爱自己的那些长辈们，推下了火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