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岘港有栖鸟》城西时年

9、第九章

　　她们坐在住院部的座椅上。
　　尤郁陶温温吞吞舀着白粥，郭湘坐在她对面。
　　“你胳膊怎么了？”郭湘问。
　　白粥还冒着热气，浓稠的在勺子间流转。
　　尤郁陶捏紧拌粥的勺子，低眉不去看她。
　　“在学校不小心摔了，有点骨折。”
　　郭湘将女孩子收敛右手的举措看在眼里，长袖下的手腕、胳膊还是跟以前那样清瘦。
　　女人狠狠吸了口气，垂下的睫毛眨着。
　　就在这会，前台护士的喊声不轻不重地响起：“0305病房05床，尤可颂家属到前台缴费。”
　　郭湘神色微动，似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起身小跑过去。
　　护士：“您是尤可颂的哪位家属？”
　　郭湘语气匆匆：“我是她妈妈，她亲生母亲。”
　　尤郁陶呼吸一滞，跳动的心脏好像被人捏成团
　　她透过长袖看了看自己不太灵活的右胳膊，舀口白粥，自嘲地、很轻地笑了笑。
　　等她舀完白粥，长凳上等候的家属已经换了一批，人来人往。
　　尤郁陶环顾一圈，最后慢慢站起身来，将塑料盒扔进垃圾桶里，一步一步走出槐附医院。
　　郭湘再回头找她的时候，长凳上已经没有那个乖顺的、安静等候的女孩。
　　※
　　尤郁陶回到槐阳巷的时候，头晕乎乎的。
　　回到家里，她没剩丝毫力气，撑不住似的，整个人倚靠着墙壁滑跪下来，眼睛湿润。
　　十七岁的她，环抱着双膝，肩膀颤抖剧烈，泪珠成串。
　　按尤郁陶后来的话来说，这是第一次被孟时岘看出狼狈的端倪，他替她隐藏的很好，没有第二个知道少女的那次失控与感性。
　　尤郁陶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几分钟，或者更长。
　　她一点点撑着地板站起来，拖着步子，躺进自己房间。
　　晕晕乎乎地睡着，尤郁陶做了个噩梦。
　　她又梦见她来槐城前一天的晚上，郭湘和尤郁潮歇斯底里的争吵，和她一个人捏着火车票进站。
　　去槐城的火车行驶的很慢，她畏畏缩缩地靠在窗户，那天刚好立春，可窗外的积雪还没化。
　　她还梦见过年除夕夜，尤可颂心脏病突发，爆竹和120的响声混杂在一块。
　　家里人着急来回走动，匆匆忙忙，她一个人留下。
　　烟花在上空夜幕一簇簇绽开，她的眼泪也一颗颗砸下来。
　　-
　　尤郁陶揉着肿起的眼皮，挪动开身。
　　钟表上的指针一点点转动到晚上七点。
　　她再往旁边一瞥，桌边放着杯酸奶，台灯照着酸奶，变得暖黄暖黄的。
　　底下压着张横线文的字条，字迹清晰。
　　【酒醒之后喝，我回学校上晚修了。】
　　紧接着落款处，明晃晃张扬着几个字。
　　【孟时岘，晚六点二十三留。】
　　尤郁陶呆愣着，盯着“酒醒”一词，思绪迷糊翻涌。
　　孟时岘好像误会她喝酒了，会想她是坏孩子么。
　　她扑闪眼睫，滑动开翻盖手机，想找孟时岘解释自己没有喝酒。
　　然后忽的一顿，后知后觉想起来。
　　她没有孟时岘手机号码，更没有他好友。
　　屋子里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窗外城市的星火点点，那罐酸奶安静地躺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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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舒洁今晚下班的早些，坐在门口玄关处换鞋子，一边朝尤郁陶房间的方向张口。
　　“郁陶吃过饭了吗？”
　　尤郁陶裹上暖黄色羽绒服，短发拢在耳后。
　　“还没，我跟您一块吃吧。”她走到客厅，正好赵舒洁刚将大衣放到衣挂上。
　　赵舒洁轻“嗯”一声，随即揉揉眉心，“骨折恢复差不多了，明天你就按时去学校。”
　　“要期中考了，希望我们郁陶能考个好分数”
　　女孩已经从厨房将筷子拿出来，甩干净水珠。
　　“我会的阿姨。”尤郁陶笑容灿烂，在长辈面前，总是懂事、乖顺的形象。
　　※
　　隔日，尤郁陶双肩背着酒红色书包，在公交车站等车。
　　冬日暖阳，苏北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她驻足等了十几分钟，车辆停下又行驶，还是没等到308路公交车。
　　少女低眼看看腕骨上的表盘，蹙起眉，咬唇。
　　然后鼓起勇气似的，快步走向一辆刚停下的公交车。
　　“叔叔好，请问您知道308路什么时候来吗？”
　　司机大叔的脸上浮现出诧异，开口：
　　“小姑娘。”
　　“308路今天停发车了，你不知道吗。”
　　尤郁陶的脑子里好像突然炸开，呼吸一滞。
　　然后，女孩拽着书包带子，一路狂奔，与人流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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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卫大爷在保安室翘着二郎腿，木桌边的收音机“滋啦滋啦”地流淌出声音。
　　大爷探出半个脑袋，眯眼：“你们这些个孩子，快点回去吧，天冷。”
　　孟时岘站姿挺拔，双手自然垂在两边，侧过脸。
　　“谢谢大爷。”
　　骄阳照的人睁不开眼，那一排站着的检查生都跟着孟时岘的动作回头望。
　　齐刷刷地一下给大爷看愣了，大爷咂咂舌，坐回太师椅。
　　“啪嗒啪嗒”是帆布鞋落地。
　　尤郁陶的一路狂奔重新停下来，众人又回头纷纷看她，就像和孟时绪第一次见面那样的慌乱。
　　她的半边头发被风刮起来，糊在脸上。
　　女孩不敢抬眼看不远处的孟时绪，油然生出的那么一股心虚劲。
　　尤郁陶盯着自己的鞋尖，和落叶。
　　郑煜冲孟时绪扑腾着眼睫：“学长这…是我朋友。”
　　孟时绪从头到尾没看一眼女孩，微扬起眉：
　　“我教过你们的，公事公办。”
　　然后尤郁陶听见黑笔在纸上流畅地书写声。
　　她拖着步子，略微沮丧地朝教学楼那小跑。
　　门卫大爷再一次探出头来：“诶，你是昨天那个小囡不？”
　　然后大爷又转过头：“小孟，你对个小囡那么苛刻干什么。”
　　孟时绪微昂脸，身姿依然稳定，阳光落在肩头一片。
　　教室里的周希乐听完事情的经过，咬着糖愤愤不平：
　　“这个郑煜跟呆木头一样，直接装样子记了呗。”
　　尤郁陶收纳着没来几天的卷子，耸耸肩
　　“这不能怪他，没办法嘛。”
　　忽然的，桌膛里掉落下一张纸条，她疑惑弯腰。
　　纸条上写着几行干净的字迹：
　　【你好，高一年级的尤同学。有人匿名为你写了漂流瓶，请来及时认领，过期不候。】
　　她将纸条推到周希乐面前，对面的周希乐很激动。
　　周希乐摇着她的胳膊：“我靠！有人给你写漂流瓶，那家店卖这个很贵的。”
　　尤郁陶眉拧的更深了：“这什么东西？”
　　周希乐眨着眼睛回想：“这个在槐中门口右手边有家小店，里面有塔罗、占星、漂流瓶之类的。”
　　“放学去看看，说不准里边是一行情诗。”周希乐语气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