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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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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0日晴
说实话,我现在越来越期待能遇上过去认识的人了,每次碰上他们,我总会觉得我又活了一回,仿佛明天睁开眼我还是要背着书包去哈德曼小姐的课堂,晚上回家和龙叔一起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做准备,偶尔还会遇上那些恶魔呀巫师呀之类的邪恶力量。
旧金山的阳光还是那样好,每次走在街上我都想大大地伸个懒腰。真可惜,我却不能完完整整地享受,整天都忙着跑来跑去处理十三区的各种案件。当上警长后的日子一开始总是焦头烂额,但是不知不觉已经有整整五年了,我做的还不错。二十多年前,当我骑着电瓶车闯入十三区去“拯救”龙叔的时候,会想象到如今坐在警长办公室里的我吗?
小时候每次冒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与那群恶棍打来打去的龙叔。今天我抓到了通缉犯瑞恩,龙叔过来向我祝贺。那时候我站在他身边,想起来的是二十年前可以追着那些坏蛋跑上很久很久的他。现在我跑的越来越快,他也追不上我了。
进入全面的信息时代后,魔法犯罪的案件越来越多,十三区的科技手段也需要与时俱进。四年前,我终于成功说服了老爹和龙叔成为了十三区的魔法顾问——像小时候听到的未来一样,特鲁还在带着他的徒弟们到处旅行。我平日里一直跟着龙叔练习拳脚功夫,但老爹才不会知道我偷偷练了他的气魔法呢,所有人都不知道。
有时候我也会迷茫一会儿,但是我知道我的工作是有意义的,这就足够了。向前看,我只在乎现在,不在乎未来,不惋惜过去。
天哪,距离我第一次开始写日记的时候,已经有整二十年了。
01.
“小玉,最近你忙吗?”上午九点,老爹的古董店内,成龙走到处于休假期间的小玉身边,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虽然实在不想麻烦你,但现在……我一个人实在做不来。”
埋首于网络信息的小玉抬起头来,目光柔和:“不忙,龙叔,你也太客气了。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最近我任教的大学要重新整理他们所收藏的文物,我想请你和我一起整理。”成龙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小半,脸上也有了些纵横的沟壑一样的纹路,但眼睛仍是那样有神,仿佛永远燃着一团不灭的柔和火焰。
“没问题,”小玉打了个响指,站起身来,拿起披在椅子上的衣服就要出门,“我们现在就走,怎么样?”
成龙点头:“那太好了。”
但叔侄俩都没意识到今天是旧金山的堵车日,两个人被困在车里,看着远处似乎望不到头的长龙不住地喟叹。
小玉来回挑选着车上的虚拟电台:“我总是怀疑如果不是担心大量交通事故找上门去让他们破产,那群人一定会做出全息投影电台。”
“所以一定要遵守交通规则,小玉。”成龙竖起一根手指,还是像对待小孩一样对待十三区的警长。
“很明显这就是我们遵守交通规则的结果,”小玉将手向前一指,“为什么在这里还会堵车?”
“现代社会。”成龙耸耸肩。
等到两个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来到成龙任教的大学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他们在路上整整堵了一个小时。
“我觉得我们是时候考虑用他们最新研制的飞行物了,‘咻——’的一声就到了。”小玉甩着车钥匙,边走边犀利评价自家的“古董”车。
“我倒是觉得还是踩在地上让我有安全感。”成龙给小玉带路,提出了与侄女不同的意见。
“好吧,我理解你。”小玉两手插兜,看到周围三三两两的大学生倒让小玉也回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涯,“这让我想起你被地之恶魔附身的时候。”
“你还记得呢,”成龙笑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记忆力这样好!”
小玉耸耸肩:“我的记忆力只针对特定的事情,比如我那亲爱的古板上司每次责问我的时候,只要一切断通讯,他说的什么我就全都忘记了。”
成龙颇感好笑:“想不到你还有这种能力,像你小时候看过的故事书里的内容。”
“以前我可是T女郎,还记得吗,龙叔?超级驼鹿、公鸡埃尔伯特与小猪莫迪才。”小玉也露出一抹微笑,好久远的故事,可她对她的伙伴们的记忆却总是清清楚楚。
“天哪,就像做梦一样。”成龙笑着摇摇头。
正巧走过一道弯,一座库房模样的建筑展现在两个人眼前,成龙打住话茬,从卡其色裤子里掏出钥匙去开门:“我们到了。”
轻轻推门进去,小玉不由得发出轻叹:“这里有好多文物,怪不得你喜欢这里。”
“是啊,这里是——”成龙忙着在墙上摸索着灯座开关,“我的乐园。”
02.
在这座灰尘遍布的小房子里,没有什么能调节温度湿度的自动装置,也没有能自动检索的人工智能设备。只有栉比鳞次堆在一起的古董,彩绘漆盒、地中海沿岸风格的小型雕塑、各种花纹与造型的瓷瓶、波斯的手工织物、阿拉伯的色彩繁密的细密画,它们将在昏暗的光线中迎接下一个千年。作为现代人的成小玉则对这些宝贝总有些别样的情感,文物贯穿了她的童年,那时候她经常快乐地去学校里请假,跟着龙叔去世界各地到处考古,再将免于被盗墓贼与走私犯破坏的文物小心地保护起来。
“这个学名叫什么?”小玉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端起一个瓷瓶,“什么什么……抱月瓶?嗯,我猜它的全名肯定会很长。”
“青花花鸟双耳抱月瓶,这正是我们要找的下一项。”成龙拿着水笔在簿子上写着什么。
小玉轻轻地将抱月瓶放回原位,又听着龙叔的指示拿起一个看起来像木头材质的盒子:“大概就是这个——嘿!”
“那是汉代的文物!”成龙刚抬头便看到小玉手上一滑险些将漆盒摔到地下的场景,也吓了一跳。
小玉选择用夸张的笑容来掩饰自己方才的冒失,只要和龙叔在一起,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做回那个小朋友:“好险,差一点就摔坏了。”
整理工作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小玉从杂物间搬出来一架木梯子,在屋内爬上爬下,为了提高效率,小玉左手托着瓷瓶,右手按着雕塑,脚上挂着碧玺,头上顶着陶罐,眼睛还不住地打量着挂在墙上的衣裳,像马戏团的杂技演员,只是一旦失误受伤的便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龙叔,我想我的功夫学得还不错!”虽说手上脚上都是酸软无比,小玉还不忘开口,一叠声地唤成龙来瞧。
成龙一抬头,恍惚间竟将支在那里的身影看成了还年轻时的自己——这要怪小玉今天没穿十三区的制服,而是换上一身休闲的打扮,配色很好的继承了叔叔的色系。他晃了晃脑袋,又担心文物安危,更怕小玉摔下木梯:“我可以放慢速度,小玉,你一定要小心。”
就在成龙说话的时候,小玉已经乖乖地将那些宝贝放了回去,还摸了摸它们以示安抚,她转过身看着叔叔:“偶尔这样肆无忌惮地玩一回好像也挺有意思的,龙叔。”
“一起回忆青春时代好像确实挺不错,但是我们面对的是文物,不是麋鹿乐园。”龙叔低头看着簿子上的条目,竖起那根水笔,以笔代手。
此时杂物间内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像是因为摆放不慎,那些卫生工具突然倒塌下来似的。接下来便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好像的确是那些工具自己发出来的响动,与其他任何因素都无关。
两个人都停住了动作,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房子内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吸气,呼气。
准确来说,是三个。
“谁在那里!”小玉对着杂物间厉声喝道。
杂物间这时冲出来一个人,那人影猛然将身子一扭,跳出了窗户,跑远了。
03.
自从成为十三区的警长,她一刻都没有松懈,像一个高度运转的机器围着十三区连轴转。每天的时间表似乎都是一成不变,单调的有些吓人,按时上班,到点训练,及时出勤,唯一的变数似乎就是偷偷钻研老爹的气魔法。洗脸的时候照着镜子,她会在心中暗暗与过去相对比,还是利落的短发,黑得有些发蓝,与十八岁还有二十八岁相比似乎只是长了几个粉刺,表情不再那样丰富了而已。
“哦,我是不是与小时候相比变化不是很大?”古董店柜台前永远摆着那副十几岁的她与龙叔的合影,已经换了好几个相框,红木的、塑料的、金属的还有不知名材质的,她总是喜欢拿起相框,笑着问龙叔。
可龙叔从来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摸摸她的脑袋,只是笑。
但当下,她的任务就是逮捕那个躲在大学里的十三区的通缉犯。
她绕过自动巡航的机器人,跳过防护草坪的围栏,划过泛着金属光泽的地面,在一众学生的围观下紧紧咬在那人的身后。现在高科技犯罪数量增多,像他们这种原始的追逃模式更像是小朋友的游戏。
那个身影似乎有些慌不择路,他自然想不到十三区的头头会出现在大学一个不起眼的库房里,当他躲在杂物间见到进来的女人时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战战兢兢许久还是碰倒了摆在一旁的扫把,引起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
他们跑出了大学,那个对旧金山了如指掌的通缉犯选择跑向科技覆盖面并不怎么广的地方,那里没有乱窜的飞行物与循环播放的机械音,一直坚持保留着过去的面貌,铁质的楼梯,砖红色的公寓楼,横流的污水,还有隐藏在小巷子里的生意人,那里就像城市的牛皮癣。
小玉跳上路边的垃圾箱,轻巧地越过了砖墙,眼前是一条略带宽敞的小巷子,唯独不见了那个逃犯。
她仔细打量着周围,路两边都是古老的旧砖墙,没有人能像壁虎一样翻阅这里。左边绘制着千禧年风格的涂鸦,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右手边有看起来像是年久失修的楼梯,通向一扇小门,是一家酒吧。
小玉无计可施,只能走上那老旧的楼梯——一踩便吱吱叫起来,不时还随着小玉走路的频率晃荡几下,似乎马上就要散架。[我觉得有必要打一份关于修缮城市老旧设施的报告,]小玉心想。[但现在我只能去那家酒吧碰碰运气。]
推开店门,装潢十分怪异,像是多种元素的杂糅与混合,吧台后堆着凌乱的酒桶与诡异地摞在一起的玻璃杯,木地板走上去嗒嗒作响,叫人想要穿着皮鞋在上面狠狠跺上几脚,有几个中年人坐在吧台上小声交谈着。小玉想要去找酒保去问问情况,但彻底看清吧台前站着与人闲聊的酒保时,又怔在原地。
“是你们。”小玉突然笑起来,老相识,二十多年前的老相识。她想死他们了。
真的吗?
04.
“上次我们见面还是在十年前,记得吗?”周还是戴着那副墨镜,却白了头发。
拉苏也走了过来,与周相比,他倒是变化不大,声音还是那么特别,也穿着那身西装:“你那个时候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警员呢。”
“嘿,我知道我们很久没见了,但是我现在在找人。”累得气喘吁吁的小玉虽说也有些激动,但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将犯人捉拿归案。她低头拿出通讯设备,正想将犯人的高清照片展示给两个人。
周耸耸肩:“你说的是那个左眼上有一道疤的年轻人吗?”
“他果然到你们这里来了,他往哪里去了?”小玉惊喜地问。
拉苏打了个响指,领着小玉去到了酒吧里面的一间小屋,屋内的椅子上五花大绑着一个垂死挣扎的匪徒:“我们听说抓到罪犯能领取悬赏金。”
“我就知道,”小玉笑起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们。”说罢,她举起通讯设备给十三区的职员们发了条紧急消息,这条消息将被展示在十三区的大屏幕上,自动定位,直到犯人到案:“发现通缉犯瑞恩,速来。”紧接着她又单独给龙叔发了消息,叫他放心。
现在小玉才有心情坐下与两个人叙旧:“在你们出狱后我曾听说过你们的消息,却不知道你们还在这里。”
“准确来说阿奋暂时不在这里,”周开始擦杯子,“他现在在爱尔兰。”
“他结婚了。”拉苏补充道。
“哦,”小玉有些惊讶,她缩了缩脖子,“什么时候的事情?”
“让我想想……”拉苏将手放在下巴上思索一会儿,还是周的记忆力要好一些:“七年前?好像是的。他那场婚礼真是记忆犹新。”
拉苏模仿着七十年代的歌曲旋律,怪腔怪调地唱出一句:“欢迎回到——七十年代。”
“哇,”小玉挑眉,“我记得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朋友的婚礼上唱过歌。”
“后来他也唱,实际上。”拉苏摆出一副报告警长的姿态。
“我们出狱以后实在是找不到活干,没有犯罪团伙会再要三个已经在警方那里留下多次犯罪记录的人,你知道的,警长,现在的国际犯罪组织对成员的要求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周双手抱臂,“再加上我们可不想再回监狱了,那里的生活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所以我们想找点正事做,但我们还是坏人,”拉苏顺着周的话继续向下说,却又条件反射地快速补上一句话。
周也面露难色:“我们可不是好人,做好人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我想想就想吐。”
拉苏咳嗽了一阵,小玉一出现正好给了他们竹筒倒豆子的机会:“正当我们穷困潦倒的时候,有人帮了我们。”
“嗯,这个人……”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跳过这一部分,但小玉没给他更多思考的机会。
“瓦龙。”她替他们补全了句子。
“哦,”拉苏和周两个人有些惊讶,“原来你们两个也有联系。”
小玉伸手按了按眉心:“说实话,他当时找到我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05.
虽然她正处于一年内少有的休假时刻,但因为这突发的状况,她又重新回到了警长办公室。拿钥匙拧开警长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她对自己永远无法完整度过一个假期这件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玉?”外面有敲门的声音,是龙叔。小玉忙跑去开了门,她的龙叔有些担心地走了进来。他的白发越来越多,现在已经到了打眼一看便得知眼前人已经与壮年挥手作别的地步,但步伐还像以前一般,只是很少能像过去一样一口气跳过数节即将坠崖的车厢,也无法在奔牛群中躲闪自如了。
按照惯例,成龙现在又该关心侄女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小玉晃了晃脑袋:“龙叔,我没事的。只是那家伙像老鼠一样钻来钻去的,实在有些难找。”
“你没有受伤我就放心了,当时见你追出去我也想要跟出去,”成龙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还是笑着,就像是在无伤大雅地“谴责”自己的老朋友,“哦,只是跑上几步,我的膝盖就有点吃不消了。”
小玉突然有点难过,她知道为什么。
她眼角垂下来,语气却还是雀跃的,那样欢快,像强装出来的模样:“我认识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她是我的朋友,她会帮你养好身体的。“
成龙笑道:“也好,不过我对我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一点自我认识的。”
小玉握紧了双手:“龙叔。”
“好好,我知道,”成龙摆了摆双手,“我会及时去看医生的。”
小玉点点头,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嘿,龙叔。今天我还遇到了拉苏和周,你还记得他们吗?瓦龙的恶棍手下们。“
“哦,当然,我怎么可能忘记他们呢?”成龙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与小玉面对面地坐着,“没想到你还能再一次见到他们,阿奋难道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吗?”
“他回爱尔兰了,但经常会回来探望他们两个,”小玉转播着从周与拉苏那里得来的消息,提起这些,她心情着实有些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老老实实地平铺直叙,“他们开了家酒吧,收入微薄,但勉强能糊口,日子还算不错。他们偶尔还会扭送几个犯人到十三区来以便赢取赏金,就像瑞恩一样的通缉犯。”
“他们终于也走上正途了,我还以为他们又会去和瓦龙一起做坏事呢。这样一想,我也很久没有听过瓦龙的消息了。”
“嗯,我也很久没听过了。”小玉不经意地摸了摸鼻子。
她可不会告诉龙叔她与瓦龙一直有往来,他们已经保持了数年的联系。他提供线索,她提供金钱,各取所需。接头地点像老旧的间谍影片,暗号像对传统的□□故事致敬,风衣、外套、酒杯、微笑。办完正事他们偶尔会围绕着对方的穿衣打扮举手投足展开一连串的闲聊,只是更深层次的隐私他们默契地从来不去涉及,那不礼貌。
06.
送走了龙叔,小玉将电脑前密密麻麻的各种消息尽数处理完,已经是下午六点。她扭了扭僵硬的身躯,走出了警长办公室的大门。
“嘿,女士,小心——”她两只脚刚踏出办公室,便感到有一股强风像工厂里的刀刃一般像她直直地冲过来,还伴随着一个孩子慌张的喊叫。出于多年训练的反射,她立刻低头躲开。
“谢谢你,女士!”那童声还不忘向小玉“道谢”,小玉抬头,看见是个是十三四岁的姑娘,梳着高高的马尾辫,将光洁的额头尽数露出来,她背上背了个像是背包式喷射器的玩意儿,在十三区内横冲直撞。
“很有活力的小家伙,是不是?”耳边突然冒出个声音,小玉侧目看去,是科布勒。这位总是事不关己的科学家仍旧没有离开十三区,还守在科研第一线,他带出了许多好徒弟,只是个个都有着太多的奇思妙想,闯祸已经是家常便饭,想来也是得以师承于他的必要条件。
“我想她是你的新徒弟,”小玉双手抱臂,戏谑说道,“我还没见过,是个新面孔。”
“上个月刚被我从学生堆里发掘出来,就是有点太跳脱了,”科布勒看着已经快要飞到天花板上去的女孩儿,“等她吃点儿教训就好了。”
“注意别把我们的十三区又炸毁一次,”小玉拈着下巴,又突然灵光一闪,“不过这倒是让我想起当时的成小玉,科布勒,还记得吗?”[火箭喷射器,虫洞,穿越时空,符咒大盗……]
“我当然忘不了,那时候你可真是个过分活跃的孩子。”
“我很调皮,是不是?”小玉说。
“不算,对一个孩子来说还不算糟。”
小玉又微笑着看已经挣扎着从天花板平稳落地的小姑娘,她已经脱了那身装备,又跑去研究等离子发射器去了:“多谢你的肯定……哦,这样一看她倒真是像我。”
但科布勒却语气笃定:“不。十三区的历史上只有一个成小玉,有且只有一个,以前没有,以后也再不会有了。“
“哦,”小玉突然哽了一下,一些酸涩的东西涌上她的喉咙,她咬住嘴唇,“嘿,别这么煽情。”
“这是事实,”科布勒耸肩,他依旧乱糟糟的头发像是个白色的鸟窝,他伸手试图将他们抚平,“对自己有点自信,十三区的成警长。”
小玉刚要说些什么,科布勒却挥了挥手,又向东去寻找他的另一个学生去了,大忙人总是这样的。
她站在那里,突然想起刚上任警长时曾在一个夜晚问过龙叔一个问题,那时候有个更为强大的魔法犯罪者扬言要统治世界,起始地点照旧设置在多灾多难的金门大桥。他们两个身先士卒,驻守在金门大桥上,龙叔警惕地盯着四周,她却将双手搭在栏杆上,望着夜风吹呀吹,吹起水波轻轻晃。
“龙叔,你后不后悔一直留在十三区?”她问。
那时候龙叔一定回答了这个问题,她都看见他一张一合的嘴巴了。
只是风是那样大,她听不到。
07.
小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古董店暖黄色的灯光依旧亮着,老爹坐在小玉给他在百货家具城里买下的高科技智能躺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盹,脑袋一点一点,他的膝盖上摊着一本纸张泛黄的旧书,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楷。古董店的门一被推开便要唤醒门上的铃铛,老爹一下子睁开眼睛:“小玉?”
“嘿,老爹,我打扰到你了吗?”小玉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微微仰视着他,“我还以为我的动作够轻了呢。”
“是铃铛的作用,它让老爹能一直保持清醒。”老爹站起身,小玉也跟过去:“龙叔呢?”
“他被老爹打发到书房打扫卫生了,老爹的书房需要人经常打扫。”老爹背着手走到收银台旁,使劲地扭了扭手腕,关节处传来咔吧咔吧的吓人声响。
小玉也有些担心,她的老爹年纪实在太大了,十三区的魔法顾问对他而言已经是一项不轻松的工作,因此小玉时常高度警惕地保护着她亲爱的老爹,就像小时候大人们合起伙来将她护在身后似的。
“上个月特鲁不是说要回来吗?我最近太忙,还一直没得空问他呢。”小玉笑道。
“我这个徒弟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他母亲病了,他中间转道回了趟日本。所以没抽出空来看老爹。哼,那个老蝙蝠也有病怏怏躺在床上的那一天。”老爹嘴上不饶人,却仍旧遮挡不住眉眼间的怅然若失。就在这些年,小玉实在太熟悉这副表情了,上次老爹古董店的“竞争对手”开清先生卧病在床时,老爹虽说仍不忘嘴上功夫,脸上却是如现在一般的神色。还有那次在“天牛虫”的葬礼上,他们站在吊唁的队伍里,周围是眼眶通红的剧团演员们,老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顶着这副神情,佝偻着背影,站了很久。
他更老了,万幸的是他还能中气十足地使唤成龙与小玉,如果特鲁回来探望他的先生,老爹更是乐得使唤他这个已经出了师的徒弟。对他们所有人而言,老爹的唠叨与犟脾气已经成了他们还能与他待在一起的证明,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珍惜。
他们离不开老爹。
“那太好了,”小玉说道,“等特鲁回来我一定要请他再给你当一段日子的助手。”
“他可是老爹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老爹昂着脑袋,像一头倔强的老山羊,“不过现在老爹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好的,晚安,老爹。”小玉笑道,目送着他走上楼梯。
此时四下寂静,小玉环顾了一周,看了看她待了二十余年的古董店,老店内陈旧木头的气味已经像魔咒一样浸入她四肢百骸,即便在他乡,这里也永远是她魂牵梦萦处。
她的最后一个动作是走上楼,看着已经沉沉睡去的老爹,他干瘪的身形就像一块木头。
她轻轻说道:“老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