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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登仙大道(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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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耶!
虽然但是,就算数据不准确,三公里是不是有点过于离谱了。
谢惊春正想着呢,被一阵呼噜声打乱。
在谢惊春找到能出去的方法之前,她是不可能让炼丹室内这个陌生男子成为威胁的。
所以她每天除了喂点多余的水和饭,不可能花力气救他。
其实也没办法救。
只要仙市未开市,谢惊春就必须呆在炼丹室,门被反锁,门外还有武力值在她之上的守卫,一旦眼前这个男子起了什么坏心思,她不想给本就焦灼的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他是炼丹师,有法力,实力不详。
男子知道这个畏畏缩缩的少女为何这么戒备自己,不由问道:“小姑娘,你是不是被信任的人伤害过?”
齐怀金算吗?好像也不是特别信任的人。
谢惊春想了想,然后很郑重地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谢谢。”他呵笑一声,低头又重复了一遍,“谢谢。”
谢惊春顺口接了句没关系,然后就自顾自地去看书了。
禁书就是比其他书看起来得劲,纵使晦涩难懂,也能引诱着谢惊春去翻,去理解。
“悬针封印法?”
“为什么一本专门讲炼丹与阵法的书,会在最后冒出一个悬针封印法?”
悬针封印,以指法代针法,可封住体内异气。
一般会用在以身试药却翻车的人身上。
但用之稍有不善,就会爆体而亡,所以此法也成功地被关小黑屋了。
再说了,没人炼丹,也不会有人以身试药。
谢惊春不开炉,她也不知道时间,困得不行了就睡,醒了就是看书,练剑,习阵……
虽然从下当阳,在路植晏的监督下,她也没怎么松懈过。
但现在就跟着了魔一样,如痴如醉,特别是练起百行阵来,给自己练得抖成筛糠,一觉睡醒爬起来还要练。
松鼠终于看不过去:“春春,你是不是精神出问题了?”
“啊?”满头大汗的谢惊春正尝试将剑法融入百行阵,却屡次失败,好几次险些反被弹回的金樽打中。
“有吗?”
她揩了揩汗,直接躺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
到了仙市开市之时,谢惊春还会出去溜一圈,有时候会碰到一两个和她相同装束的人,但大家都是沉默不语。
她走在登仙大道上,看着歇市后,一辆辆马车往湖镜的方向奔驰。
銮铃振响,每一声都像是在高喊: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每辆马车悬挂的銮铃数量不一,但在前轿檐处的銮铃外观似乎是一样的。
谢惊春站在人群后,仰头看着那些几乎一模一样的铃铛。
在车队的最后方,依旧是那辆六驾的华丽轿乘。
远远的,谢惊春便感受到一束锐利目光自六驾中射出。
她还不至于胆大到直接和一个王爷对视,跟着熙攘的人群,她跪在地上,将头埋得低低的。
明明不冷,谢惊春往回走时,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袖。
刚回到炼丹室,谢惊春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通,那些马车在她脑海中来回奔袭,她道:“我可能知道怎么出去了……”
“銮铃。”
銮铃,所有的轿子都有銮铃。
她得趁着这个机会再去一趟湖镜,若是能亲眼看到那些轿辇,说不定就能验证她的猜测。
决心一下,谢惊春规算了算来回时间,还算得上充裕,于是和松鼠嘱咐几句后,就立即出了仙市。
松鼠一边跳起挥着小手,一边叮咛:“春春,你小心点啊。”
“放心吧,我看一眼就回。”
谢惊春本想偷偷带点水给阿春阿夏,但奈何守卫太严格了。
再次将衣物和面具拜托给姐弟俩,阿春忍不住问道:“惊春姐姐,你是要去干大事吗?”
谢惊春点点头:“对,非常大的事。”
阿春小跑回自己藏东西的地方,拿出一把匕首,涨红着脸说道:“其实惊春姐姐,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是想偷你东西的。”
她抬头看了眼惊春,又迅速低下头去:“既然惊春姐姐想要干大事,最好还是带上这把匕首吧。”
匕首并无特别之处,也无花纹镶宝,放在金陵城就是最普通的款式,但胜在崭新,锋利。
谢惊春并未拿乔,而是坦然接过:“没事,我也拿了你的东西,咱们抵消了。”
毕竟手无寸铁,确实没什么安全感。
看到谢惊春没有责怪,也没有拒绝,阿春抱着惊春的衣服,开心地重重点头。
趁着时候还早,谢惊春先来到了湖镜。
她拿出一直买着没戴的簪子,埋入道路两侧,然后拉出一条细绳。
这样马车过来时就会被绊一下,不至于摔倒,但速度就会慢下来,这样她也好看清到底出去时轿子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比如銮铃发亮之类的。
接下来她只需要到登仙大道的牌坊处候着,候着一辆落单的马车,赌一把跟着就是。
确保自己埋的障碍相当结实,能发挥用处后,她就立马往回跑。
只是……
“叮铃叮铃——”
马车回来了!
谢惊春一下子提心在口,仿佛都不知道怎么呼吸了,大腿开始发麻。
铃声越来越近,现在跑回去只会迎头撞上。
不对,时间不对,今天闭市的时间绝对变早了。
一般来说,开市一个时辰,但今天绝对不到半时辰,要知道炼丹室到湖镜六七里,可谢惊春刚到这儿他们就回来了。
“叮铃、叮铃、叮铃——”
马车似乎慢了下来,铃声不紧不慢,漫不经心中又带着势在必得,一声一声如催命。
容不得多做思考,谢惊春将匕首收进袖中,纵身踩上土壁,又借力抓住上空的灯架。
木架摇摇欲坠,碎屑和轻微的撕裂声都表示她随时会随着灯架掉下来。
从转角处走过来的只有一辆车马,比之其他多一倍的銮铃数,不仅象征着他高贵的身份地位,也容易混淆视听,让人以为是众多马车同时而来。
六驾慢悠悠,姿态优雅,像是在自己的庭院中散步。
“什么声音?”
马夫突然喝停,喃喃道。
“何事?”轿中人慵懒的声音却透着压迫感。
隐隐让人觉得所有事情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马夫摸了摸脸上的木屑,抬头:“上面有东西。”
一声嗤笑。
“杀。”
马夫鬓边簪花,慢慢抽出腰后横插的双刀:“是。”
他脚尖轻点,身体轻盈跃上,双手挥刀一砍!
一个黑黑的东西掉在地上,血液四溅。
“主人,是蝙蝠。”
轿中人沉吟片刻:“走。”
“是。”
马夫缠绕缰绳正欲催马,却猛然一松,拔刀声起,他身姿灵活瞬至轿后方。
只是空无一物。
他未加思索,动作疾如雷电,又在电石火光间,一刀插向轿底。
銮铃轻响。
确认周遭无人后,他拱手跪地:“主人,属下只是怀疑有渣滓妄图跟踪,惊动主人,请主人责罚。”
里面人一直没声音。
“主人?”
马夫又唤了一声,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他缓缓站起身,手慢慢伸向轿帘:“主人,是否即行?”
就在他准备一鼓作气,掀开轿帘时——
“走。”
声音中带着怒气。
马夫顿了一下,赶紧垂下眸子:“是。”
而轿中,谢惊春袖刀一转,紧紧地用匕首抵住裴引玉的喉咙,压着声狠厉道:“让他停!”
谢惊春对外面的世界尚不了解,贸然跟着他们出去结果并不一定好。更重要的是,松鼠和金樽还在炼丹室,万一她出去了却回不来,那就糟了。
裴引玉指腹划过匕首,殷红的鲜血瞬间顺着豁口流下,他似是感受不到疼,毫不在意地将血舔干净,发出悠长的喟叹。
他嘴角噙起怪异的笑:“停下。”
马车堪堪停在湖镜前,不过半尺。
“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保尔性命!”
裴引玉扬眉,身子倚躺,摊开手掌:“姑娘,请问。”
相比于他的悠闲自得,谢惊春就显得急张拘拙,握紧匕首的手心发白:“你们是如何出的结界?是不是銮铃?”
“姑娘冰雪聪明。”
“外面是何地?距离金陵多远?”
裴引玉答非所问:“我见过你。”
“说!”
“姑娘没看见那联诗吗?天地同寿长生府,日月同光无极宫。”他露出意往神驰的表情,笑意不减反深,“这里是仙府,外面?外面当然是地狱了!”
谢惊春觉得自己的反应从来没有如此快过,也没有如此冲动过。
方才她从灯架跃至轿后,随后迅速钻入轿底,动作全部快于马夫,最后她实在不知道躲哪儿,就决定赌一把,挟持轿中人。
她从来没有干过以刀逼人的事,况且做的决策都是在一瞬之间,所有的狠厉都是装出来的,她实则心虚又惊惧。
“如实回答我的问题!”谢惊春又加大了手上力道,气息全乱,瞳孔微颤,警惕地看着他手上动作。
“姑娘,裴某所言皆是肺腑之言。”
谢惊春低着头,试探着问道:“外面就是,金陵吧?”
「离家不远处有一寺庙,所以对洪钟声以及所代表的时辰比较熟悉,很多寺庙每月十五会多敲一声重音。
我于三月三日阴日被绑架,十几日后听到寺庙洪钟中多敲了一声重音,大约半个时辰后,我就在身处地下城,所以那日应是三月十五。」
是系统的距离检测先让她怀疑,再回想起松玠说的话,惊春就在想:松玠三月十五听到的钟声,会不会就是来自于他家边处的寺庙。
而所行十二日,也不过是混淆视听,故意为之,就是让他想不到自己其实就在城内,甚至可能距家不远。
她现在甚至怀疑,整个金陵地下,都布着禁制,所以在刺史府西院,她才会被反噬。
裴引玉诡异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他手拂过惊春的发尾,随后抚掌而笑,笑声不止。
也是这一笑,让谢惊春注意到他颈上的红色刺青,在领间若隐若现。
轿辇一瞬变轻。
不妙。
谢惊春即刻侧身,刀尖寒芒瞬至,刀锋擦过她的脖间。
“胆敢伤害主人,找死。”
谢惊春拽住轿窗,抬脚踢开陵劲淬砺的刀。
这轿子虽已经不甚宽敞,可施展身手依旧束手束脚。
裴引玉双手交叉,旋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这样,姑娘,你若再碰到我一下,你提一个要求,裴某必当履行。”
谢惊春已经没有任何机会重新挟持裴引玉,马夫的刀法造诣很高,几乎是完全压制。
匕首与刀锋相磨,嗤嗤声带起星星点点的花火。
谢惊春那早已经结痂的右手,又开始牵扯着痛了起来,不得已换成不习惯的动作,速度与力量都受到限制。
她从轿窗翻下去,在地上翻滚一圈后立即跪地起身,看到匕首已经被利刀砍出许多豁口。
马夫的速度简直不是常人所有,谢惊春几乎没看清他的动作,就感受到他凛冽的刀风。
然而就在刀锋即将割过谢惊春腰腹时,他突然收手了。
马儿一声长嘶,他欲拉住缰绳,可已经来不及了。
谢惊春知晓自己现在,是绝对也打不过眼前人的,于是果断一脚踢向马背,至少让另一个危险先走。
哪怕他能再进来,也要分一下眼前人的神。
对她而言,现在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很珍贵,都可能是决定她活下去的关键。
轿辇立刻穿过湖镜后消失不见。
谢惊春趁着这个双刀客恍惚征神之际,疾速拉开距离。
“阁下以为这样,就能赢我?”
“你们出去不是靠銮铃?”谢惊春摊开挟持裴引玉之前,就已经顺手斩下的铃铛。
是啊,那个裴姓人确实没说过他们是靠銮铃出去的。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你也出不去。”
马夫双手一振,挥去刀上的蝙蝠血,声音沉了下去:“在下柳袭安,讨阁下高招。”
谢惊春不要命地跑。
她一边跑一边用匕首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伤口,用指腹沾血在半空中画符。
“广修内元,身心光明,洞慧长彻,召求金光,护覆吾身!”
隔空画符她不会,只有最拿手的护身符偶尔会成功一两次,此番也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护”之金字在她掌心跳出,而后一道金光化作罡气在她周身纵横。
“阁下可以跑得再快一些。”
马夫的声音在耳侧向起,随后,他双手交错,双刀如枷锁朝着谢锦春而来。
*
“赵无悲。”路植晏看着失神的赵无悲,“你在发什么呆?”
路植晏去明满巷找了云娘之后,就立马回来赵无悲,只是赵无悲仿佛一直没听进去他说话。
赵无悲摸了摸自己的右臂,昨夜师父伤自己的事情,他到现在都觉得是在做梦。
今晨齐怀金一醒,对昨夜伤徒之事一概不提,人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赵无悲稍微回点神“哦哦,路兄你继续说。”
“我已经说完了。”
路植晏只问了云娘一句话:“你开刺史夫人棺椁欲偷陪葬品时,是什么时辰?”
“戌时。”
比张正去灵堂的时间早。
所以他要,开棺。
“路兄刚刚说什么?开棺?!”
赵无悲先是稀松平常地说着,须臾之间瞪目哆口,像是被通天惊雷炸了一下,腾的站起身,连带身下小胡床被踢得翻滚。
“小点声,这难道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路植晏又道,“你,有心事?”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心事?”赵无悲表现得坦然自若,但马上就继续讶道,“不,自是不光彩!不是,这,这为何啊?且不说开棺有多大不敬,就说宋公子人已失踪两月,凶多吉少,当初下的也只是衣冠冢,而刺史夫人的尸体被宋大人封进观音像,现虽被找到,但暂且还停在灵安寺。这两方棺中必是空的,宋大人清廉,顶多会有一些为数不多的珠宝,路兄,你不会缺钱了吧?”
路植晏:“赵无悲,如果是你,你想藏人,会将人藏在哪儿?”
赵无悲认真思索起来:“我想藏人,嗯……应是打造一间小屋,然后将门锁住。”
“就这么简单?”
“简单?首先为什么要藏?对方愿不愿意?若愿意,那就是因为犯了什么事才需要藏,包庇同罪。若不愿,把便是囚禁,轻则杖刑,重则砍头,哪一种都不对。”
“那我换一种问法,藏尸体呢?”
“藏尸体就得站在杀人犯的角度去思考了,我也听师父说过,有些杀人犯会直接将人肉炖了吃下去,或者混在羊肉中一起卖,实在是泯灭人性。”
赵无悲对上路植晏的眼神,顿了顿:“倒也不是非要站在杀人犯的角度思考,像宋大人这种的除外,他藏尸是信了邪术。”
他说完,才发现早跑题了:“不对不对,路兄,这和你要开棺有什么关系?”
“尸体放在棺材里,不也是一种藏?”
赵无悲疑惑地皱皱眉,又想着谢惊春至今下落不明,愧疚感如密针一样慢慢刺进心口。
他咬咬牙:“路兄,虽然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是我愿意和你一起去。”
心思各异的两人来到洗晦桥铺。
几阵阴风刮过,整个洗晦桥仿若百里无人的寂静岭,偶尔传来几声乌鸦扯叫。
赵无悲谨小慎微地环视一圈,跟着路植晏一起挖棺。
这里的土像被那些吃死人饭的盗墓人翻过,又有几场夏雨泼过,所以他们挖得比较快。
“有了有了!”
杉木棺材的边角已经露出,赵无悲甩了甩手:“终于挖到了!”
“杉木?”路植晏指尖抚摸过棺材盖,皱着眉头,察觉到异常。
“杉木?怎么可能?”赵无悲不信邪,提灯仔细辨认了半晌,“虽然覆了层漆,但确实是杉木。路兄,你是如何这么快知道的?”
“当阳问日山,全是这样的杉木,闻久了,哪怕味道浅淡,也能闻出。”
路植晏:“刺史夫人,安王之女,曾经的清鸾郡主,棺材居然用的是最次的杉木?”
赵无悲也觉得奇怪:“是啊,刺史那般爱自己的夫人,这个连最后的体面都没给全,难道当初是觉得一定能复活夫人,所以一切从简?”
“路兄,要开棺吗?”
棺材板发出轻微的声音,周围大地微颤。
赵无悲神色一紧:“什么情况?”
路植晏弹出四根细针,将黄符钉在棺材四角,看着黄符被乍火烧了个干净,只留些许灰屑飞扬,他并不觉得意外:“果然。”
“烧了?这里面,当真有尸?”赵无悲惊道,这回轮不到路植晏动手,赵无悲已经将沉重的棺木推开。
腥臭味扑面而来,里面已然呈出白骨观,饶是早已见过一些妖吃人的血腥场面,他们也经不住,都悄然别开眼去。
赵无悲:“此人是谁?”
这分明是刺史夫人的坟茔,不应该是空的吗?为何会葬着他人。
“猜的没错的话,应是张……”路植晏话说一半,忽然猛地拽开赵无悲,怔怔地看着棺椁,沉色喃喃:“谢惊春?!”
说出来路植晏自己都不信,以至于尾音都带着些怀疑,可这种感觉太熟悉了,至少在他的印象中从未出错。
赵无悲啊了一声,壮着胆子扒住棺木把头插进去看,不过立马就被味道熏得退了出来:“谁?!路兄你说谁?这是,这是惊春姑娘?!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他顿时骇然万分,如果谢惊春真的死了,他一定会后悔死的:“惊春姑娘……怎,怎么会?”
可是谢惊春失踪三四天,就算是夏日,也不至于尸身腐烂至这个地步,赵无悲心中起了一丝希望:“路兄,这定然不是惊春姑娘。”
若说方才的感知是模糊的,转瞬即逝的,那么路植晏现在抛去所有杂念所得的方位,就是明确的,毫无疑义的:“她在……此方土地,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