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srt Love》懒洋洋的狮子

5、五、

　　这一天课程结束时已经晚上六点半，因为下雨，天比往常阴暗许多。学校一楼的厅堂很亮，闺蜜和同样刚放课的小李晚上有兼职，所以冒着小雨去了公交车站。

　　小杨和他们道别后，一个人在门口等雨停。她其实心绪不宁，但也不至于冒着雨赶回寮里，只是刚才的大课，尴尬的人不止黑川，还有她自己。她想快点离开，免得和黑川在门口碰面，因为一楼门口是去停车场的必经之路。雨怎么都不停，等待的学生有的返回楼里，有的冒雨离开，二十分钟后，门口就空空荡荡的了。

　　“喂，杨晓。”

　　夹杂着韩式发音的日语听起来很僵硬，小杨回头，发现是那天在居酒屋大放厥词的粗鲁韩国人。她戒备起来，没有打招呼，只是看着他。

　　“那天的事情，对不起，我喝醉了。”韩国人仿佛换了副面孔，可小杨却怎么都不相信面前这个穿着潮流的男人是真的在悔过，她没什么表情地回答他“有什么事吗？”

　　韩国人晃了晃手里的长柄伞，“我有伞，可以送你回去。你是住在寮里吧？”
　　小杨依旧冷淡道，“谢谢，不用了。”
　　他肉眼可见地心情不爽起来，“啧，送你回去，我也会被淋湿的。”
　　怎么，是要她感恩戴德地接受？小杨的面孔更加冷淡了，“所以谢谢，不用了。”
　　韩国人很生气，上前一步，“你这女人真不懂事——”

　　“喂喂雅治，明天你也约了高中同窗去游泳吗？”
　　“是啊。”
　　“真是雷打不动啊你，几点结束？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烤肉？清香园，八折卷，两枚哦！”
　　“唔，下午三点结束。了不得啊你。”
　　“那当然。”

　　黑川和亲友们闲谈的声音渐近，下一刻，两方人都看到了对方。小杨几乎下意识扭过头去看雨，心脏怦怦跳，谁也不再理。上次在居酒屋，亲友A也在，当然目睹了这个韩国人和小杨之间的冲突，眼下看到这两人之间的奇异气氛，正摸不着头脑。黑川面色如常，走向门口，自然而然地站在韩国人和小杨之间，问她，“忘记带伞了？”

　　小杨也没看黑川，闷头“嗯”了声。

　　“唔哦——朴同学什么时候和小杨这么熟了？”亲友A这时也过来，他性格开朗，拍了拍韩国人的肩膀。韩国人上次也看出了黑川喜欢小杨，在黑川面前，不敢说“我想送她回寮里”，只含糊着，“啊，她没有伞，门口遇到，闲聊几句。”

　　亲友A对小杨挤挤眼，又对韩国人说，“走吧走吧，刚好一起去公交车站——雅治，先走了哦。”

　　“好的，明天见。”
　　“okay——”

　　黑川的亲友们和棒子一起离开了，刚热闹一阵的校门口又沉寂下来，小杨和黑川雅治站得很近，她想挪开一点，可又觉得不大礼貌。

　　“不要理他，他只是想要征服你。”
　　黑川雅治不是背后乱嚼舌的人，也不是会凭空捏造谎言的人，他这样说多半是知道些什么。于是小杨对那根棒子的厌恶又多了几分，“谁会理他。”

　　“他刚才要做什么？”
　　“没什么，说了些讨人厌的话而已。”

　　“那一天我也说了很多讨人厌的话，所以你也不再理我了。”
　　“……”

　　小杨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地转了话题，当场沉默，她目光乱飘，纷杂的雨声让她心思更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黑川雅治半转过身，他们不再是面向雨帘了，她看着雨帘，他看着她。

　　“如果你也觉得不合适，就亲口告诉我吧。”

　　小杨张了张口，她发现自己无法顺利地对他说出这句话，甚至无法转身与他相对。一瞬间，她想起他穿着浴衣在黄昏的酒店大堂等待自己的样子，想起他在花火盛开时望着自己的目光，想起稻佐山脚下泛着微光的自动贩卖机。最后，她想起他说小李时冷漠的眼神。

　　“我和你……我们不合适。”
　　“……”

　　这次换黑川雅治沉默。他深深地注视她的侧脸，从她并不干脆的声音里听懂了她纷乱的心，“晓不看着我说，有什么意义？看着我，告诉我，你讨厌我，我们不合适，以后都不要再联络了。”

　　这些话听得小杨心底发闷，她僵硬地转了双腿，和黑川面对面，可她却不知该怎么看他的眼睛。黑川耐心地没有催促，只是盯着她，或许也想知道喜欢的人是否真的要下定决心与自己割席。

　　若是不仰头，小杨只能看到黑川雅治的脖子。她没法看着他说出这些话，不合适是真的，可喜欢也不是假的，“……我从没说过讨厌你。”说到这里，眼眶都在发热。

　　“……每次你哭的时候，我都在想，要是可以拥抱你就好了。”黑川雅治不再逼问，拿出那只刚被还回来的手帕，重新塞回小杨手里，“我送你回寮里，可以吗？”

　　黑川雅治今天没有开车，他撑着一把透明的伞，送小杨回寮。

　　门前。

　　“如果我向你的朋友道歉，你会原谅我吗？”

　　去道歉只是希望得到她的原谅而已，实际是他明白自己伤了她的心有错，却不觉得自己说小李的那些话有错。她抱有好感的黑川雅治就是这样的人啊。小杨无奈，可她不想扭转任何人的思维和思想，这很残酷，很傲慢，也并不现实。

　　她只得摇摇头，“我没有对小李说那些话，你忽然道歉反而很奇怪。”
　　“看来是我被晓保护了啊。”
　　“因为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矛盾。”小杨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下去，“黑川，我知道你并不觉得自己说那些话有什么错，但是以后请不要再那样说我的朋友了……我不喜欢。”

　　“我知道了，我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他稍稍收敛了神色，认真地答应了。接着，也提了一个要求，“以后，晓要不要试着不和我以外的男性单独出去？”

　　这是他的症结所在，各退一步是尊重，小杨也答应了，“好，我答应你。”

　　他又笑了，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去长崎的时候，你说回来后告诉我买的那几瓶酱料要怎样用，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对我说。”

　　那几瓶酱料指的是陈醋和老干妈。他现在忽然提起长崎之行，意图委婉却明确。
　　他希望她不要忘记两人在长崎度过的美好时光，他想要她记得，前不久他们还在长崎的夜晚牵过手，在稻作山下接过吻，他在提醒她，他们是喜欢着彼此的。黑川雅治的确是个高手，他说到‘NAGASAKI（长崎）’的时候，小杨回想起的无一不是那些浪漫回忆和温柔目光。

　　“我之后会告诉你的。”她说得很快，耳尖微红。
　　“如果今晚再发信息给你，还会像之前那样不理不睬吗？”
　　“……之后会回复的。”
　　“好，不要忘了啊。”

　　还回去不到两小时的手帕，现在又回到了她手中。这一段关系也从冰点燃烧到从前的温度。

　　日曜日，闺蜜不停地进行微信轰炸，从‘什么？周五晚上就和好了？’到‘黑川雅治是个老手、身边绝不可能没有任何女性朋友’，再到‘身边没有任何女性朋友说明每一段恋爱都分得很干脆，此獠很绝情’，又到‘不过这样一想，有原则的日男很稀缺，他也算可以’，最后干脆放弃，‘你自己决定吧，孩子大了要出嫁的’。

　　小杨认真地回复，‘这一次我是真的打算认真考虑一下黑川了’。
　　之后她花了一分钟，用吐司卷上老干妈，塞进便当盒，然后去了寮附近的公园，给黑川讲解老干妈和陈醋。
　　出门前，她收到了闺蜜的回复，‘你早就在认真考虑他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爱情和悸动，是认真，青春，而珍贵的二十岁。

　　“陈醋和日本的醋差不多，只不过口味更香更浓郁，对你们来说，可能会太酸了，但还是给你带了一瓶。”
　　“谢谢，哦——看起来完全是黑色的啊，和酱油的颜色差不多。”
　　“还有这个。”

　　黑川高兴地打开便当盒，入眼的是被捏的凹凸不平的吐司，下面还冒出点点红油，卖相实在有点可怜，“这个就是‘老干妈’？用吐司包裹起来了吗？”

　　“是啊。这个很辣，你不一定吃得惯，所以就带来一点给你尝尝。如果你喜欢，我再送给你一瓶。”
　　“那我尝一尝，就当是你的手作料理了。”

　　他笑着吃了一口，结果肉眼可见的从脖子红到脸，笑容也消失了，一贯得体的人被辣的斯哈斯哈，险些连眼泪都出来了。小杨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跑去自动贩卖机边买饮品，回来的时候发现吐司已经被吃光了，他还在斯哈。

　　“你在干什么？这么辣还要吃吗？快喝点水吧。”
　　“……因为好像还挺香的。”
　　“快喝水吧！”

　　黑川接过瓶子，一口灌下去半瓶，缓解了，但不多，他顶着辣劲，问她，“我被辣成这样，是不是很好笑？”
　　小杨疑惑，“哪里好笑了，被辣不会很难受吗？”

　　“上次在居酒屋，我看到你们在吃芥末扭蛋饭团，小李被辣的时候，你明明笑得很开心。”
　　小杨没理解黑川的意思，直接心里一凉，以为他是不是什么超强控制欲的变态，“……难道对别人笑，也是不可以的吗？”

　　黑川斯哈了一口，笑出来，“不、不是的……”因为其他人被辣，她会笑，是因为朋友之间的怜惜不需要体现于此。而他被辣，她会着急并体谅他的难受，只能是因为喜欢。

　　他没有解释这些复杂的愉悦，而是问她，“我能不能再吻你一次？”

　　小杨摸不着头脑，红着脸摇摇头，“……等你下次不那么辣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