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云观轶事》一壶亿语

2、采生折割

　　第二篇采生折割

　　天下生意千千万，有一种生意，最是做不得，做了不但折损阳寿，有损阴德，死后还将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如若种下恶因，必得恶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宁溪就有个商人，叫做白之财，专精这种生意，不但买卖人口，还兴做这采生折割的勾当，把那些普通百姓人家的小孩，或偷、或骗来，折损肢体，扔到大街上乞讨，心存善念之人看这些孩子可怜，就会施舍些钱财，只不过他们也未曾料到，这些钱都进了恶人的口袋。
　　这些年来，受这白之财摧残的孩子，已有数十人，倘若有孩子大了，不受管控，便打死掩埋在荒林中，化为黄土也无人知晓。靠做这些买卖，白之财积攒了丰厚的家底，小妾也娶了四房，整日不是赌钱就是□□，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时下白之财手里十几个孩子中，有个名叫小桃的女孩，最是木讷胆小，每天总是空手而归，因此总少不了一顿毒打。这女孩当初是连同他哥哥一同被拐来的，原准备卖去青楼，只可惜姿色不佳，被老鸨退了回来，所以就割了左手、毒哑了嗓子，用来讨钱。可如今这货不但挣不来钱，他还得管她一日两餐，白老爷可不做亏本买卖，便作势要埋了算了。这女孩闻言拼命挣扎，正要动手之际，她哥哥拖着一条残腿爬到他脚边苦苦哀求，求白老爷发发慈悲饶他妹妹一命。白老爷是何等铁石心肠之人，不然怎么能做的了这种生意，自然是无视了这凄苦兄妹的哀求，仍是命人将妹妹勒死，扔到林子里埋掉。这男孩虽无力反抗，仍试图抢下妹妹尸首，自然也是被打了一顿，丢在柴房自生自灭。等到三日过后，才命下人去看看那男孩是死是活，打开柴房，却见其中空无一人，男孩早已无影无踪了。下人见不好交代，便谎称这男孩早已死去，尸体发烂发臭，自己已妥善处理。白之财闻言也并未放在心上，不久便忘却此事。
　　一日白之财照常去青楼花天酒地，清晨迷迷糊糊中在那美人软榻上醒来，伸手想要摸摸怀中的可人儿，却感觉这手不听使唤，只能胡乱地一顿乱挥，随之帐内响起一阵尖叫，“怪物啊！救命啊！”只见那美人面露惊恐，一张俏脸儿因为恐惧都扭曲了，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戴好，便逃出了房间。他正不知所云，忽地往那镜中一看，自己的身体上不知何时长出无数胳膊、腿脚，张牙舞爪活像一只百足蜈蚣，这手脚虽多，却实在是累赘，完全不受他掌控，走起路来东倒西歪、摇摇晃晃。那美人告知了老鸨，立刻带着一群壮汉来捉他这个“妖物”，他们个个手持长棍，气势汹汹，声称要将他打死，他自觉无路可逃，只能从窗户跳了出去，摔得鼻青脸肿，也丝毫不敢停留，张皇逃命。
　　好不容易逃到家中，小妾们都吓得惊声尖叫，下人们也当是闹了邪祟，抡起大棒将他打个半死丢出去。前一天还潇洒快活的白老爷顿时成了丧家之犬，人打狗狗尚且能够叫两声抗议，他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唯恐让人见到自己的模样，丢掉小命。因此白天只能躲在偏僻处，晚上再出去找食吃，饿了就捡一点别人扔出来的剩菜剩饭，渴了就去河边喝点水，就这样苟且偷生了一段时间。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白老爷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人，这种生活哪能忍得下去，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百万家产拱手让给别人呢？他便偷了一条破棉被，披在身上，遮住那些骇人的手脚，偷偷翻墙溜了进去，却只见宅中一片狼藉。原来，老婆小妾见他失踪许久，即使报官也杳无音讯，便瓜分了家中财产，带着小孩和钱财首饰跑了，平日里看似忠心一片的仆人见无人发银钱，也将家中的古玩、字画、家具哄抢一空变卖换钱，如今整个宅子内空空荡荡，只剩下些不值钱的东西。他顿时气得急火攻心，差点晕倒过去，却突然见到后院火光冲天，原来是之前被他摧残过的孩子们见终于无人管束，便一起逃了出来，还放了把火要将这可恨的宅子烧掉。白之财见事不妙，只能失魂落魄地逃跑了。
　　作恶多端的白老爷落魄了，真是好报应啊！大快人心啊！多少孩子因为他残缺肢体、人生尽毁，甚至丢掉性命。现在好了，缺手缺脚还能去街市上讨钱，这家伙连讨钱都不能去。可这白之财即便落到如此田地，仍心有不甘，还痴心妄想着能东山再起，整日盘算着如何恢复正常，再重操旧业，报复这些背叛他的人。
　　一日，他披着破棉被在菜市捡拾烂菜叶时，听说淮云观的长法术高深，不少人找他还愿成功，便暗自下定决心前去一试。这白之财对自己所作之事毫无忏悔之心，一见面便要求道长为他恢复原本模样，大言不惭地表示自己只是暂时落魄，待自己日后重新发达了再送道长黄金千两。
　　道长道：“倘若我为你恢复了原样，你怕是又准备去做这伤天害理的缺德勾当吧？”
　　白之财心虚道：“自然不会了，我以后要多行善事，为自己多积阴德，以求福报。”
　　道长又道：“其实我并非什么高人，也没有法术可助你，但你若诚心改过，也可为你指条明路，只是要受些许皮肉之苦。”
　　白之财道：“道长快讲，只要能变成原样，什么苦楚我都能受！”
　　道长道：“你之前残害的那些孩子，本都是健全之人，却被你强行更改了命数，成了残缺之身，你造下的冤孽过多，累计起来便成了如今的报应。你若想恢复正常，就要把多出的肢体还给残缺之人，赎清往日罪孽。你可找些残缺之人商量，让他砍你一刀，他若缺腿，便砍你的腿；他若缺手，便砍你的手，砍完之后你这多出来的腿和手，便会长到他的身上，他既可以四肢恢复健全，你也可以甩掉这多余的累赘，岂不两全其美？你多余了多少个肢体便找多少个这样的人，直至身体恢复正常即可停止。”
　　白之财听完后目光惊惧、两股战战，先前还信誓旦旦，现在却胆怯不已，以前从未想过这刀劈斧砍之痛会落到自己身上，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便道“道长莫诓骗我了，我这砍下来的手脚还能长到别人身上？若是当真砍了，不会流血而亡吗？”
　　道长道：“你这多余的手脚不就是原先那些孩子的吗？本就不是你自身之物，流的也并非你自身之血啊，有何可担心的？”
　　白之财半信半疑，见道长如此回答，也不好多问，便决定去试一试。
　　一日，他又去菜市游荡，一屠夫见他可怜，便将卖剩下的碎肉施舍给他。这屠夫走路时行动颠簸，脚步摇晃，像是个瘸子，他便仔细一看，发现这人果然有一条腿是木腿。内心暗喜道：“这人既是瘸腿，又是屠夫，岂不正好？”他便扔掉碎肉，一把死死抱住屠夫大腿道：“恩人你既然救我，就好人做到底吧，我有一事求你，且对你也能有好处，事成之后我必重谢！”
　　这屠夫被弄得不知所措，还以为碰到个疯子，便使劲掰开他的双手要离开，却不慎扯掉了棉被的一角，看到了其中的骇人肢体，心中惊异不已，但也并未声张，收起摊子便匆忙离去。白之财仍是不肯死心，便偷偷跟在后头，追至屠夫家中。这屠夫听闻敲门声，厉声道：“可还是你？来我家中作甚？”
　　白之财死皮赖脸道：“恩人就再帮一回我吧！你若答应，那残腿也能恢复，我日后发达了也定会重谢恩人！”
　　这屠夫不再吭声，一会儿便给他打开了大门。白之财进到屋内，只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又环顾四周，满墙都挂着剔骨刀，顿时紧张不已，但一想到正事要紧，便强装镇定，向屠夫讲清了原由。屠夫面无表情地听完，道“既然于我无害，试试也无妨。”便起身去拿刀，白之财紧闭双眼，却听到心脏狂跳不止，只求神仙保佑自己无事。屠夫手起刀落，白之财先是感觉大腿一紧，接着一阵剧痛袭来，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忍不住连连惨叫，鲜血飞溅了出来洒遍二人周身，此时白之财仿佛只剩半口气了，卡再喉咙里进不得出不得，看着惨烈不已。过了半晌，白之财终于缓了过来，他惊讶地发现，这屠夫真的长了条新腿，而且看起来十分自然，行动起来也与正常人无异。低头看看自己，刀砍下的地方十分光滑平整，并无血痂，看不出一点痕迹，道长果然没有骗他！
　　屠夫看到自己长出的新腿，激动不已，不可置信，不停在屋内踱步，仿佛在庆幸自己得到了新生。白之财达成了目的，正要离开，这屠夫热情邀请他留在此一同吃晚餐，他想到自已很久都没有吃过饱饭，便同意了。
　　屠夫做了一桌好菜，拿出珍藏的多年的好酒，邀请他同饮，他也没有推辞，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边吃边聊，不久便有些许醉意，朦胧间只见那屠夫问他：“你可还记得我？”
　　白之财道：“记得记得，你是我恩人！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屠夫冷笑道，“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只可惜在我这里，你是杀我妹妹的仇人！”说罢便扬起刀，如杀猪般照着脖子给他来了一刀。至此，这恶贯满盈的家伙终于结束了一生，下地狱了。
　　原来这屠夫正是当日的男孩，眼看见妹妹被杀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痛苦不已，发誓定要将这恶人杀死，替妹妹报仇。在柴房中他解开了捆手的绳子，从房顶爬了出去，学了杀猪的手艺养活自己。菜市场那一瞥，将他认了出来，等到残肢恢复，便送他归西了。
　　所以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恶做多了，迟早有报应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