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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张家太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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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娘去了半天才回,还提着个坛子大的布包袱。
傻姑在屋里熬汤,庄魏宜正俯身看院子里晒的花草,见她来得急,忙迎上去。
“阿玉,快去你家灶坑里捡几块炭,把记号补上。收田租的人就要来了!”
林三娘连气都没喘匀,火急火燎地吩咐庄魏宜。
庄魏宜转身进了草屋。灶里炭火未熄,她从边上捡了几块小的炭渣。
既然说记号,应当是充炭笔之用。可她根本不知道什么记号,无从下手。
见庄魏宜发愣,林三娘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炭渣,在布包袱上画了两片叶子形状的图案。
“好了,这下好了,”林三娘长舒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怎么也有一斗,这些应该能应付交差了。”
庄魏宜走过去,试探着掂起口袋。没有想象中沉,装的必然不是谷米,倒是和被抢走的那个口袋质感很相似。
林三娘却误会了,以为这傻女嫌轻,叹道:“太急了,我们几家也只能凑出这些慈心兰,肯定不如你娘摘的多。”
慈心兰?那不是一味草药么?上一世她调配出的治疗疫病的汤药,其中就有用到。
这种兰草,有疏风解毒、清热去邪的功效,长得刁钻,只在极为天然澄澈的溪流岸边冒芽,因此,往往是在深山密林、人迹罕至之处,才大批出现。
难道林三娘所说的“田租”,就是这东西?
庄魏宜低头解了缠带,展开包袱一看,一袋子挑拣干净的药草,叶上覆了一层霜毛,银针似的,叶片中夹着珍珠花苞,晒干后的香气,沁人心脾。
的确是她见过的慈心兰,准确无误。
庄魏宜不动声色地把包袱再度系紧,斟酌着词句问道:“三……三娘,那个男人,就是为了抢这个吗?他是谁?”
“什么三娘,叫姨!”林三娘瞪圆眼睛,嗔道:“傻姑娘,连那个王八蛋也记不住?他叫张立祖,是个无赖光棍,平日一点好事不做。别人家晒的肉、鸡、鱼,他进去就拿,别人家刚打的簇新的家具,他上去就叫人搬走,你家的慈心兰,不是他还能是谁抢的!真叫人上火得肝疼,偏偏他是村长的亲侄子!”
林三娘捏紧了拳头,越说越生气:“前些日子,你和你娘上山采药那几天,我们还去村长家大闹了一场。老东西,装模作样扇了他侄子几个耳光,让他滚出去自生自灭。什么自生自灭?分明是让他自立门户,明面上撇清关系,暗里,我还看见他老娘偷偷去给张立祖送风鸡呢!”
“而且,这样一来,张立祖自己挂了名儿,分了房子和地,他家还能领双份子呢。”
“双份子?”
“傻姑娘,你忘了你穿的衣服,布是哪儿来的?大铁锅是哪儿来的?好吃的盐是哪儿来的?还不都是老太太赏的!”
见庄魏宜目光懵懂,她急了,一边比划一边说:“傻玉儿,这个你可千万别忘。等会儿来的两位太爷,就是张家他们本家的人。虽然都姓张,本家的人,看张立祖他们就像看狗一样,你不用害怕,但是,绝对要恭恭敬敬的,不能乱说话,也不能惹太爷们生气。”
“本家的人,都住在城里。咱们太和村的土地,原来都是本家的,田里的收成、山上的物产,压根也不属于咱们。幸好老太太是个吃斋念佛、施恩布德的大善人,允许我们自作经营,只是每半年都要交田租。”
“除此之外,老太太还经常赏东西。你家原本穷得连个碗也找不出来,现在这些,都是老太太赏你们的,记住,别的可以不管,老太太的大恩,你要时刻念着,听懂没有?”
庄魏宜一听,就大致明白了其中关系。城中的张氏,掌控着整个村和这块山林河湖的出产,村人都是替他们做工的。偶尔,城里的张家还会行赏,应当是论户,所以张立祖自立门户以后,他家倒能吃上“双份子”。
心中有了数,面上,她仍是装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林三娘怕她不晓事,还想接着嘱咐,忽然有个村人跑来喊道:
“三娘,快带着傻姑她们来吧,两位太爷已经到了!”
林三娘连忙住了嘴,匆匆忙忙检查包袱,确定捆结实了以后,忙进屋拉着傻姑,呼喊着庄魏宜,带她们向东南方去。
很快,几人到了一片用来晒稻谷的广阔空地。村民挺多,三三两两地聚堆站着,每人脚下或放着口袋,或放着包袱,见她们来了,倒有几个人笑着跟林三娘打了招呼。
“老徐,这次你交的什么?”
“几袋子腌鸡,一对活鹿,一只野猪。你呢,三娘,山里丰收了?”
“哪呀,今年的雨水少,草芽子都不长,更别提山参。老赵,你呢?”
“三篓子大鲤鱼,还挂在河里呢。”
“那真不少……”
林三娘一边跟几人攀谈,一边皱眉看向庄魏宜她们。庄魏宜听得出来,林三娘一打听,觉得这一斗慈心兰,实在有些太少了。
虽说慈心兰生长环境刁钻,却也并非稀罕之物,只要长了,就是河岸连片。
拿来交半年的田租,未免有些诚意不足。
当、当!两声锣响,一名看着四五十岁、方脸长颌、红光满面的壮汉,站在广场前方,扯着嗓子高喊道:“都聚过来,聚过来!太爷们要收租了!”
壮汉身后,两个背着手的中年男子走出来,腆着肚子踱步,下巴高扬。
任身边的村民热络地恭维他们,讨好地展示着交纳田租的好作物,他们头也不低,眼珠向下一垂,一扫,一瞄,鼻子里哼一声,脚步都不停,就接着向前走。
庄魏宜和傻姑也老实顺从地在队列里,傻姑正蹲着翻检装慈心兰的包袱,口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念叨什么。
庄魏宜听他们一口一声太爷,亲热恭敬地喊着,仔细打量那两名男子的作态。却是每人穿着一身藻青棉麻的长衫,一步一晃,身上的肉跟着乱颤。腰间横缠着三四道绢丝绸布,串着煞是好看的绳结,坠着香袋、扇子之类的物件。
庄魏宜挑了挑眉,微微一笑。这两位“太爷”,也就骗骗这帮没进过城的村民,看穿着打扮,不过是体面点的家奴,也充起威风来了。
谁知道,一名“太爷”的目光正好落在庄魏宜身上,看小姑娘瞧着他们,抿着嘴乐,自己也莫名恼火起来,大喊道:“喂,你乐什么?说你呢!”
村民们纷纷转头,惶然地看过去。到底是谁这样大胆,惹怒了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