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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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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许朝秋讲述完事情经过,陈长夏一时并未回应。
等水仙来了,他发问:“花娘怎么说?”
“她只道当时腰被硬物咯了一下,听跑堂说看见那位客官有伸手,便以为是被人碰了。”
看来日后得多加一条规矩——楼里的伙计不准把私情带到公事上来。
陈长夏摇头道:“这跑堂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客官,今日得扣一半工钱以示教训。当然,此事到底如何也说不准,花娘还劳你多宽慰。”
水仙眉眼淡淡,微微颔首。
他还没问过那位跑堂伙计,如何得出这一结论?
许朝秋追问道:“果真冤枉了那位客官么?
陈长夏:“那位客官乃吏部范郎中次子,传闻他好龙阳,对女子并无兴趣。他还是韶光醉的常客,此前没有发生过这类事,我猜应是跑堂一时心急,误以为他想冒犯花娘。”
水仙也赞同这话,补充道:“听闻范公子两年前曾求娶一位男子为妻,奈何范家棒打鸳鸯,硬生生将那男子给赶了出去,断绝两人来往。”
许朝秋心中炸起一片惊雷,范建!
她都还没涨薪,他爹凭什么升官!
怪不得已两月有余,都没认到范家三兄弟,她还不能接客,只负责送酒,所以和其他跑堂吱过声,要是遇到范姓吏部员外郎及其亲族,就知会她一句。
怪她太过相信一纸资料。许朝秋闷声道:“那册子上为何写他乃吏部员外郎?”
“噢,交与你的那沓册子乃半年前编写。这种情况不常见,我想着关系不大,反正都是唤客官,便没有再告知你。”
好一个关系不大。许朝秋心梗,语气不自觉加重。
“陈管事向来严谨,怎的在这一事上松懈?朝秋私以为要接待好客官,此等消息不得有误。”
意识到此举是在驳领导的面子,她忙扯起笑容,为自己找补。
“额,小女并非要指责陈管事。不过盼着韶光醉越来越好,我们这些伙计也好跟着沾光不是。”
觉悟挺高啊,陈长夏颇为意外地看了女子一眼,也摆正态度。
“无妨,长夏愿采他人之良语,弥补自身不足。”
谨言慎行总是没错的。许朝秋握拳咳嗽了一声,还想多套出些信息。
“两位男子结为夫妻,朝秋此前闻所未闻,想来范公子身上的故事也不少。”
说完她便故作局促起来,“我瞎说的,就单纯好奇而已,没别的意思。”
水仙神色莫辨,“无妨,我还知道些内情,只是不方便道与外人听。”
外人,这里哪来的外人?
陈长夏正疑惑,抬眼见两位姑娘不约而同都看向自己,神色怏怏道:“咳,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等会儿记得接着去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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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说话,不过此前都是因着公事,聊天也常常止步于疏离客套。
见水仙自然而然挽过自己的手,许朝秋心下感慨,她原是个面冷心热的美人儿。
“我知晓的也不多。我从范公子本人之口得知,他曾求娶一男子为妻子。
那夜二更,韶光醉准备打烊,我去请范公子离开,他醉得不省人事,反倒拉住我哭诉范家的恶行。”
那时水仙还不是花娘之首,因此留心观察了范建一段时日,可惜她想看的事并没有发生。
许朝秋点头也表示遗憾,范建此人还得另打听。
她扯开话题,“水仙姐姐可知晓叶儿不见一事?”
叶儿?她很久以前听说过这个小孩儿。
水仙黛眉微皱道:“我两年前来的韶光醉,你所问之事乃三年前发生,且东家曾下令不准伙计们提起此事。”
许朝秋了然,怪不得向伙计们提起此事,都同她含糊几句便没了下文。
好在没问到东家那里去。她得想办法成为正式的跑堂,才能进一步接触到那三人。
二更,韶光醉打烊。
“陈管事,今日一道回去呗。”
许朝秋兴冲冲地跑到陈长夏身边,“范公子那件事可还有后续?”
“跑堂并未看清,他事后找到范公子道歉,我还以韶光醉之名送上一壶葡萄酒,此事就算翻篇了。”
陈长夏见她满脸期待拍着胸脯,这才想起忘了夸她。
“你做的很好,已经有跑堂该有的样子了。”
既如此,还不快快让她当上跑堂。
许朝秋弱弱地开口:“朝秋可否提前上任跑堂一职?学无止境,当上跑堂不会影响我向前辈们学习经验,还能更快适应,替大家分担点活儿。”
倒也在理,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陈长夏婉拒道:“韶光醉的规矩——跑堂要求有一年经历。你才入酒楼三月,仅凭此番解围就提前让你当上跑堂,难以服众。”
某种程度上,规矩是用来打破的。
许朝秋见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试探道:“除非?”
“若你真为璞玉,便设法让人看到你的才能。”陈长夏点到为止。
“多谢管事提点,朝秋有一拙见。每年都有外来商贾和官员往返、入住汴凉,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声名远扬总是好的,私以为可以与这些大客栈洽谈,让他们帮着介绍韶光醉的酒。”
陈长夏附和,“这法子可行,前两个月已经试过。”
没事,许朝秋宽慰自己,一计不成还有一计。
“汴凉栽种的葡萄到底不比西北种的好吃,可惜葡萄每回从郦城运过来,已有不少坏至不能用。不如派遣几位酿酒师傅前去,在那边摘新鲜果子酿酒,说不定还能酿出其他美味果酒。”
“是这样的,上半年派遣去的师傅,前些日子刚寄回来一箱葡萄酒,供给贵客尝,都说味道甚好。”
“真,真是好极了,这些主意此前都是谁想出来的?”
陈长夏悠悠来一句,“在下无才,不足挂齿。”
许朝秋一口银牙咯咯作响,连口称赞,内心扭曲,四肢乱爬。
以往她还胡思乱想真穿越到古代怎么办,才疏学浅,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范进,脆皮身子,操场跑两圈,那模样别人看了只道在上吊。
如此一来,文不能横扫科举,为官伴君侧;武不能驰骋沙场,为将守一方;医不能悬壶济世,为民转华佗;食不能耕耘良田,为农产高粮。
好在还留有庆幸,站在历史伟人的肩膀上,给她这张嘴一个支点,也能撬动小小的商业帝国。
如今她梦醒了,心死了,咸鱼已经粘锅,翻不起身。
“通过上门荐酒,让客官愿意长久买韶光醉的酒水呢?”许朝秋挣扎道。
楼里有将酒水送到客官家里的跑腿儿,但以客官有需求为前提。
“且不说你能否进的去人家大门,你身上有何价值让官员们洗耳恭听?此举更多是适得其反,显得韶光醉廉价。”
陈长夏纳闷她脑袋怎么突然不灵光。上门推销乃招牌无人问津之时不得已而为,更何况这是在古代,官民之间终是有道鸿沟。
许朝秋却是松了口气,还好这个法子没人试,“抛开这些不说,让我尝试一回如何?当然,这期间不领工钱。”
二人四目相对,一方满脸拒绝,一方眼神坚定。
良久,终是陈长夏先败下阵,忍不住扶额。
他虽不看好此事,只当她一时兴起,不过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许朝秋不是会主动惹祸的性子,姑且让她一试,遭过现实毒打后也懂事些。
“三日之内,若你真能做成,期间工钱照发,要是不成,以后不得再提起此事。除开危及你性命之事,行事均以韶光醉利益为先,不可在外给楼里丢脸。”
许朝秋喜上眉梢,给他敬大礼,“好,多谢陈管事,那事成之后跑堂一事......”
陈长夏:“话别说的太满,至于结果如何,还得看你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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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凉风习习,吹开夜幕朵朵灰云。一盏明月当空涌出,弯如银钩。
“秋秋,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洗洗睡吧。”
小鱼看许朝秋翻过一本又一本册子,因着记下还会忘记,她习惯每日温习一遍,但不至于熬到这么晚。
“就要找着了,再等会儿。阿嚏——”
许朝秋裹紧身上的小被子。
天刚破晓之际,她猛拍桌面道:“鸿胪寺主薄李植!我就说曾在册子上看到过这么一号人物。”
“为何一定要他才行?”
小鱼纳闷,从它的视角可知,此乃从八品官。
“你忘记啦,他是我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
许朝秋站起来活动身子,揉揉酸涩的眼睛,“我这就去近水街。”
她对陈长夏提出上门荐酒一事时,心里就在盘算现成的人选。爱好酒,她可进去人家府门,能同一家之主母说上话。
综合下来,李植是她短时间内最好接近之人。又或者说,非那位李夫人莫属。
“不是有三日时间么?你整夜未眠,何必如此心急?”
“我怕去晚,人家被贬为庶民。我这小心脏真受不了过多刺激。”
许朝秋打开衣箱,捏着鼻子摊开校服。
原本的“解惑”二字已面目全非,其上长出一片毛茸茸的菌丝,和某位理科老师的头顶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虽疏但有。
那一团酱色生物隐约在蠕动,似有虫子寄生于此,小鱼对此颇为嫌弃。
“披上这件‘战甲’,比起占卦算命,我更愿意相信你上门是去讨饭的。”
这衣服上的字本就是发酸的酱汁绘成,许朝秋还把这当宝贝,专门买个衣箱存放,数月后再打开来看,不发霉才怪。
“同李夫人初见,我便是这个形象,何故改变?这么多天过去,我与人家既不粘亲带故,又无再多交往,她何以记得我?”
小鱼没应,许朝秋垂下眼,“抱歉,我言辞过激了,我在意的不是这东西。你道是梦外十分钟,我看是梦内十余年,又或者更久。
喜、怒、哀、惧、爱、恶、欲,已尝六情,我才发现这一切太过真实。世事无常,我只怕哪一天忘记自己是谁,更担心会失去回家的欲望。
留下这存在,为着提醒自己,梦外一切的美好等我归。”
“......你还有几件随身物品。”
许朝秋哼声,撇撇嘴,“干嘛破坏气氛,就不准你家宿主伤春悲秋一回。”
小鱼默默点评,“晚期中二病兼葬爱青年。”
许朝秋拳头硬了,是经常拆她台的同桌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