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岁谙

2、风水药铺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许璃便出了家门。趁着夜间的薄雾未消，她穿过明城街道，来到了明暄所指引的，位于明城街尽头的这家药铺。

　　从门外看时，这处似乎占地并不大，牌匾的位置写着“风水药铺”四个大字，而在门的两侧，分别上书：悬壶济世，卜问吉凶。

　　此刻铺门紧闭，许璃也没有立即敲门。

　　她想到昨天夜里，明暄最后叫住她时，对她说的那些话——

　　“寻常之法不可解，正巧寻魂问魄之事，在下也略通一二。眼下时候也不早了，若是姑娘信得过我，明日可来药铺寻我。”

　　许璃其实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她来到这里，也完全就是想要一探究竟。

　　对于明暄知道自己的情况，她其实并不算太惊讶，自己从未隐瞒旁人，自己昨天白日里与明暄的对话，也无不昭示了她的心思。只是令她名想到的是，明暄居然会主动提出要帮助自己。

　　就在许璃发呆之际，那原本空无一人的门前，忽然出现了一道虚影。那道人影由虚到实，就那么堂而皇之的，从紧闭的大门内走了出来。

　　许璃定睛看去，发现此人穿着一身黑色袍服，面色苍白，毫无人气，细看之下，眼底还带着淡淡的乌青。

　　这人显然也是没有意料到，此时门前居然还有人，明显愣了一下。

　　“……”

　　许璃和他对视一眼，就在她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人却直接移开了视线，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就在许璃猜测，这人究竟是谁的时候，药铺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紧接着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了许璃的思绪。

　　“大人怎么说这时候还有客人到访，还让我来给人开门，谁会这么早就来找大人啊……”

　　说话间，便与门前的许璃对上了眼，原本嘀嘀咕咕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安静了片刻之后，那声音才咋舌道：“乖乖，还真有人这么早就来了啊。”

　　许璃无视了他那感慨的语气，奇道：“你是妖？还是一只只剩下魂魄的妖。”

　　“魂魄怎么了，有大人在，魂魄也不是一般的魂魄……”那只妖魂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等等，你不是瞎子？不对不对，你居然还能看见我？”

　　许璃微微一笑，指尖略过那触之冰凉的绸带，“若我真的眼盲，倒也好过如今这般境地了。况且，我何时说过我是瞎子了？”

　　妖魂听到许璃的话后，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顿时有些过意不去，连忙出声安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凡事既然存在，就必定有它的道理。你若是有什么不解之惑，自可告诉我家大人，他一定会为你排忧解难的。”

　　许璃闻言，正想要接话，就听到门后传来了明暄的声音：“千树，我让你引个人，还需要这么久吗？”

　　妖魂千树一听，顿时想到了自己的任务，连忙停下了和许璃的交谈，将人给引进了门。

　　走进风水药铺的大门，眼前便豁然开朗，入目的是一方不大不小的院子，再向里走，似乎是明暄平日里休息的地方。

　　院内还种着一株海棠，是正巧对着屋子窗户的位置。许璃想了想，觉得如果有人站在窗边，是恰好可以看到那棵海棠的。

　　眼下这个时节尚未到花期，可是许璃却见到那棵花树上，已经缀满了艳红的海棠花。

　　而此时，明暄正坐在花树下，不紧不慢地斟着茶。

　　将人引到院内，千树也不再多停留，转头去里屋做自己的事，独留下明暄和许璃在院中。

　　眼下晨风温和，许璃窥着明暄的面容，以及手上的动作，只觉赏心悦目。

　　明暄生得眉清目朗，温和如三月春风，虽不明艳照人，却能够让人见之忘悲，心生好感。

　　见许璃始终没有动作，明暄温声道：“姑娘不必拘谨，请坐。”

　　许璃自然不会拘谨，她收回打量明暄的视线，走到桌边的另一侧坐下。离得近了，她便又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草药香，她迟疑了一下，觉得应该是这里是药铺的缘故。

　　她见到桌上还摆着一个的茶盏，只是盏中的茶水似乎并未动过。

　　许璃问道：“在我之前，还有人来过？”

　　“姑娘不是已经见过了？”明暄答道。

　　许璃一怔，旋即想起那直接穿门而过，对她视若无睹的怪人来。

　　明暄将茶盏推到许璃面前，瞧了一眼许璃的神色，就知道许璃已经想起来了。于是便道：“我有些事，需要向他询问，所以将他叫了来。不过你也瞧见了，他连茶都没喝就走了。”

　　明暄的语气像是有些无奈，但细听之下，却更像是随口一提。

　　“那人似乎并不是凡人。”许璃完全没有要拐弯抹角的意思，直接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明暄大抵也是没料到，许璃居然会如此直接，一时不禁愣了愣，随后才轻笑了一声，“看来姑娘是有所猜测了。那人是阴司的黑无常，人间的魂魄会由他们引往阴司。”

　　“普通人无法见到灵体形态的黑无常，他今日未与姑娘招呼，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许璃没想到明暄居然连这也知道，不过确定了黑无常的身份，许璃不禁上下打量了一番明暄，而后眯眼笑道：“能与阴司之人有关系，身边还有一位妖魂为你做事，明先生的身份也不简单呀。”

　　明暄的神情颇为无奈，不过到底没有继续隐瞒，“我见姑娘并非普通人，想来再隐瞒下去，也无济于事了。”

　　许璃赞同地点点头。

　　明暄见状，忍不住摇头轻笑，随后又对许璃简单介绍了起来。

　　“万事万物存在久了，便会衍生出灵智，若得命运眷顾，便可化身为人，护佑一方平安。一城，一山，或一河海。而我，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你是明城的神仙？”许璃道。

　　“那你为何会在这里，开这样一间风水药铺？”

　　“只有在市井之间，才能更加方便了解明城的情况。”明暄对此并不避讳，“此处位于明城中心，若有异变，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许璃了然地点点头。

　　“姑娘对此倒是并不惊讶。”明暄看着许璃的神情，道。

　　“鬼神一事，我早已司空见惯。”

　　“是与姑娘的眼睛有关吗？”明暄问道。

　　许璃顿了顿，随即点头应道：“是，我自小便能够看见这些东西。”

　　“寻常八字轻的人，确实会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明暄道，“白纱遮眼，也是为了避讳此事？”

　　这次许璃停顿的时间更久一点，而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简单地聊了几句，在对彼此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之后，明暄这才问起了本来邀请许璃的目的。

　　“姑娘所要找的是何人？”

　　被问到这个问题，许璃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才缓缓开口：“他是我的家人。”

　　接着，许璃便将生辰八字告诉了明暄。

　　明暄阖眸简单掐算一番后，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许璃，“姑娘，若是我没算错的话，你的这位家人……似乎已故去多时了。”

　　“的确如此。”许璃藏在袖中的双手微微蜷起，“我只是想知道，他的魂魄在哪里。”

　　“一般的魂魄，死后都会入阴司……”明暄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他觉得许璃应当是知道些什么，但是还没有告诉她。于是话锋一转，接着道，“既然姑娘这么问了，应当是当初发生了什么异变？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让阴司的人多加留意，毕竟阴间的事，我们寻找起来，难免束手束脚。”

　　许璃这次倒没拒绝，而是点了点头，“好，那就多谢明先生了。”

　　“姑娘不必见外，直接唤我名字便是。”

　　“好……明暄。”许璃顿了顿，随即才接着说道，“我听说，若要寻你帮忙，需要带够银钱才行……”

　　明暄听后，一时有些无言，半晌后才道：“求神问卜，本就讲究缘分二字，不能一概而论。况且，此事尚未有定论，我若此时要价，实在不妥。”

　　许璃闻言微微有些诧异，但到底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只安静喝着茶，气氛倒也算不上尴尬。就在这时，里屋的千树似乎在收拾屋子时，不小心打翻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阵动静。

　　许璃被吸引了注意，扭头朝那个方向看去，虽然并没有看到什么，但她还是问道：“明城的神仙，还有妖魂做仆从吗？”

　　“千树曾是山中的一个树妖，机缘巧合之下，才与我相识。后来它失了肉身，我便施法为它安魂固魄，得以长久留在世间。我本欲为它造一个容纳魂魄的容器，但它说魂魄不必拘于形态，方便行事，我便依了他。”

　　“原来是这样，那……”

　　正说话间，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同时，一道略带惊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明先生，不好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