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渡净帆》墨不凝

9、第 9 章

　　第二日清晨，卫生院输液病房内。

　　“西哥，你在这守了一夜，回去睡会儿吧，他醒了我给你电话。”马达悄声走进来，跟顾西轻声说道。马达昨晚上送他们过来，等没事了才回去睡觉，今天一大早过来跟顾西换班。

　　顾西看着熟睡的张净帆没说话，现在倒是不哭也不闹了。

　　昨夜，顾西和马达把张净帆带到卫生院。张净帆一直在说胡话，一会儿妈妈别走，一会儿顾叔叔什么，哭喊的声音夹杂着梦话，顾西还在这些梦话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其实，听到这些话，顾西心里也很不好受，他以为让张净帆留下，不过是接受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只要他不想，就可以掩耳盗铃的当自己捡了一个孤儿……可是，他终究是绕不开把张净帆养育长大的那两个大人，他曾经及其憎恨的两个人……但因为张净帆的到来，他也慢慢变得坦然接受。曾因为张净帆在他面前提起他们而呵斥于他，其实不过是自己想要逃避的迁怒。

　　张净帆不过才13岁，青春期还没有真正到来的年纪，他知道什么？人生对于他来说过不是一张白纸，还没来的及画上些什么，老天爷直接给他在白纸上血淋淋的劈上一刀，从此他的人生永远都有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过往幸福的人生直接弹指间烟消云散。

　　顾西使劲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些，“达子，你跟我出来。”

　　“哦！”，马达悻悻的跟在顾西身后出门。

　　走到走廊拐角的窗户跟前，顾西把窗户打开，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进来让一夜未睡的人变得清爽。

　　他从马达兜里摸出来一支烟，拿打火机点上，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抽过烟了，上次抽烟什么时候？可能青春叛逆期吧，记不清楚了，但今天他又把烟点上了。

　　顾西吸了口，烟雾缓缓吐出，开口说道：“达子，我其实这几年挺恨我爸的，也恨张净帆他妈妈。”

　　马达对顾西突如其来的话整的愣在原地，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初我妈和他离婚之前我就知道，他并不爱我妈，我妈也知道，我们都在自欺欺人……我爸在结婚之前有个女朋友，上学大学的时候。”

　　这些事马达不知道，顾西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当初我爸和他女朋友很相爱，但是……”，顾西苦笑了一下，弹了弹手里的烟灰，“据说是他女朋友家里是大城市的，她爸……就是张净帆他姥爷，不同意我爸这个小地方的人和他们的女儿在一起，说是门不当户不对，硬生生的把他们拆散了。”

　　“之后我爸就回来了，通过相亲认识了我妈，然后有了我。”顾西嘴角依旧挂着苦笑。

　　马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喊了一声：“西哥。”

　　“是不是，听着挺狗血的。”顾西把烟放进嘴里猛吸了一口，缓缓说道：“其实，我是不讨厌张净帆的。”

　　顾西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嫉妒他，我爸能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却唯独这么多年没有回来看过我一眼。”

　　顾西手上的烟灰掉下来，闪烁的火星子落到地上的那一刻熄灭了，“他死之前还留下遗言让张净帆来找我，让我替他照顾，其实我也不想管他，想把他赶走……但当他说他没有父母了……”顾西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眼睛，看着窗户外面的景色，夹杂着叹息声说道：“达子，我也没有父母了。”

　　马达看着顾西，感觉他的眼中好像有一丝水汽闪过，顾西再看马达时消失不见。

　　顾西把烟扔进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拍了拍马达的肩膀道：“兄弟我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跟你说，别难为他了，他只是一个没了爹妈的孩子。”

　　“我知道了，西哥。”马达表情凝重点点头，又想起来什么拉住顾西说道：“但是，西哥我昨天晚上真没有跟他说什么，我没欺负他。”顾西昨晚上到他房间了踹门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

　　顾西笑了，有些无奈说道：“我相信你没主动招惹欺负他，但你这整天说话没把门的，就算说了什么你也不记得。”又叹了口气，往病房看去，“但是他……经历这么大的事故，难免心思重，你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儿方式，昂！”

　　“啊？”马达一脸的懵圈，“心思重？注意说话方式方法？”

　　“我回去补觉，他醒了给我打电话。”顾西拿上车钥匙，“走了。”

　　留马达自己再原地仔细回忆顾西最后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直到下午太阳快要落山了，张净帆才醒过来。

　　张净帆觉得自己难受的要死，浑身软绵绵的倒是不疼了，但整个人就像是水煮烂的白菜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

　　看见手上打着点滴，一扭头就看见马达坐在窗户跟前拿着手机打游戏……昨天不是顾西带他来的吗？怎么不见顾西呢？

　　马达抬头就看见张净帆醒过来，眼睛黑黝黝的，脸色因为高烧，现在脸颊还有两坨红晕。

　　“醒了！”马达把手机装兜里，走过来摸了摸张净帆的额头，“嗯，应该是不烧了，一会儿让护士给你再测个体温。”

　　“我哥呢？”张净帆一出声，嗓子哑的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干疼干疼的。

　　“回家补觉了，昨晚上在这里看了你一夜，你这一晚上真是闹腾死了。”马达给张净帆到了一杯温水，继续说道：“抱着西哥脖子，一直哭，一直喊，胡言乱语的。”

　　张净帆被马达扶起身来，就着马达小口小口喝着水，嗓子实在是太疼了，也不敢大口喝。

　　“也就是西哥，有耐心。要给了我……”马达打了个激灵，“咦！～我就丢你在医院，管你是死是活。”

　　喝完水后，张净帆又躺会床上，他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刚刚马达说了什么？说他抱着顾西苦？还说胡话？回忆突然间涌入张净帆的脑海里，昨晚上的情景淋淋尽致的展现出来，他确实抱着顾西一直在哭，张净帆猛的拽起被子，把头埋进被子里。哎呀，丢死人了！张净帆此刻巴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

　　可是，后来顾西没有走，一直抱着他，还叫他“净帆”，“帆帆”。声音很轻柔，还轻轻的拍他的后背安慰他，张净帆乐了起来。

　　马达看到张净帆的举动，开口说道：“现在知道昨晚上丢人了？躲什么啊！”

　　“喂，唉！西哥，张净帆醒了啊。”

　　张净帆听到马达给顾西打电话的声音，将被子拉下来，看着马达。

　　“哦，好，知道了……吃什么？”马达看了一眼张净帆，“我问问他啊。”

　　“西哥问你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啊？”张净帆刚刚退烧清醒过来，吃什么他大脑一片空白。

　　马达看他磨磨叽叽的样，直接开口说道：“西哥你看着买吧！他不知道吃啥。”

　　“你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电话那头顾西说道。

　　“哦，好。你们才是最亲的。”马达把手机给了张净帆。

　　“喂，哥。”张净帆一出生声音哑的不行，不知道是发烧烧的，还是昨晚上哭的。

　　“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顾西在电话那头说道：“你昨晚上发高烧，医生说你这是季节性病毒流感，加上你刚过来水土不服，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就是浑身没劲儿。”张净帆说道。

　　“浑身没劲儿”，马达在一旁模仿张净帆的语气，贱嗖嗖的笑声重复道。

　　张净帆瞪了马达一眼，不过这会儿他这眼神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就像是一只病猫。

　　“嗯。一会儿我过去给你带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我不咋饿，不想吃东西。”张净帆哑着嗓子软软的说。

　　顾西想了想，开口说道：“不吃不行，多少吃一点儿，吃饭才能好得快。”

　　“那我想吃水果罐头了，哥，你给我买个水果罐头吧。”张净帆把被子往下撩了撩，他觉得有点儿热。“我以前生病了，我妈都要给我买水果罐头吃，黄桃的。”

　　张净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不，不是……，我不吃罐头也行。”

　　顾西在电话那头听张净帆语无伦次的解释，便开口：“行，黄桃的水果罐头。”

　　“啊？”张净帆愣住，顾西这次没有凶他。

　　“还想吃别的什么吗？”顾西又问道。

　　马达一把把手机夺回去，“听你俩说话，真费劲……喂！西哥，你看着整点儿清淡的就行。”

　　“不用管我，我回去吃饭，老胡今晚上就回来了。”

　　“嗯，行。”

　　“好嘞，挂了。”

　　马达挂了电话，长出一口气，“真服了，你俩磨磨叽叽的，效率知道吗？要懂得高效。”

　　张净帆还是病恹恹的，看着马达，嗓子难受，懒得跟他争辩，把头扭到一边。

　　“哎呦，这是给谁打电话呢？”顾西挂断电话，他奶奶刘珍珍女士，突然出现在顾西身后。

　　顾西被吓了一跳，“哎，奶奶，你能不能不要偷听别人打电话啊！”

　　“哼，鬼鬼祟祟的。”奶奶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刚准备要走，眼睛一转，又转身过来，说道：“你们修理厂旁边商店的秀娥，今天跟我说，你们院里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是不是就是那天给你打电话的？刚才也是他给你打电话的吧？这孩子是谁家的啊？”

　　“哎呀，奶奶，你别打听了行不，既然娥婶儿跟你说的，那你去问她。”顾西还没有想好怎么跟他奶奶说这件事。

　　“嗐！～你个臭小子。”奶奶伸手一巴掌拍在顾西的脑袋上。“你娥婶知道的话，还能来问我啊？人就在你们修理厂我不问你我问谁啊？”

　　顾西就知道这事早晚瞒不住，但现在说的话，不知道他奶奶能不能承受的住。

　　刘珍珍看着顾西犹豫的样，就知道这里面必定有猫腻。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开口说道：“那个孩子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