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落日余晖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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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出去一下。”
这是周今余今天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林落默默起身，给周今余腾出位置。
周今余迈着长腿一步跨出，又伸手拿起双肩包离开了教室。
现在距离晚自习下课还有两节课，周今余这是要早退？
“哎林落，周今余去哪了？”奥斯卡从洗手间回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不知道。”
自己的兄弟，问我干嘛。
“噢，对了，今天是周三，老周要回家住。”
奥斯卡推了推他同桌的背，从林落桌前挤进去。
周三回家住，还真是奇怪的习惯……
还有两节课才放学，林落打算再做两套化学卷子。下周一就要考试了，他还有一点点没跟上。
铃声响起的时候，林落刚订正完错题。
他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
这个班的学习氛围真的不错，晚自习很安静，就连奥斯卡这种吊车尾都坚持啃着笔刷题。
林落从教室后方向前看去，把整个教室收在视野里。
这个班里的人有点高冷但又很乖。
路上见到他会和他打招呼，但也仅是喊完他名字就走，以至于他经常分不清声音是从哪来的又是谁发出来的。
但这种被记住的感觉让人很安心。
取出手机，准备回寝室洗漱完再看会书。
林落是这么安排的。
但当他看到微信跳出来一个好友申请时，隐隐感觉自己的计划可能又不能如愿实行了。
【周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不用看就知道是周今余。
林落点了通过，瞬间就看到对方正在输入。
但林落足足等了两分钟也没见对方发送消息。他关了手机，背起书包往教室外走。
正准备下楼梯，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声。
林落点开消息。
周：认得路吗？
他当自己是小孩吗，都走了两遍了。
树：认得的。
周：记得开手机电筒。
他是在提醒林落那段路的灯还没修好。
林落突然想到，那为什么昨晚他们三个走的时候怎么没人开手机电筒？
林落新来的不知道就算了，都一个星期了，周今余明知道可以用手机照明的情况怎么还带着他摸黑走。
故意的……
林落想来想去排除周今余是个傻子外只剩这个原因。至于奥斯卡他可能是真的傻…
周：不行就等着奥斯卡陪你回去。他去操场打球了。
树：我自己可以。
林落觉得周今余莫名其妙。
看在周今余人帅身材好又是自己的同桌的份上，再加上他把他的早餐送给自己，自己对周今余有了“好人”滤镜。
林落的世界很简单，他接触的人们分为对自己好的人和其他人。
谁对他好他就会给谁加个“好人”标签，然后对他更好。
今早之前的周今余属于前者。
但经过今天一整天的“臭脸”，林落觉得周今余脾气确实有点古怪。现在又来问候三连，搞的自己摸不着头脑。
林落讨厌面对自己无法摸清无法解释的境地。
他关了手机，继续往楼下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晚上，痛觉会更敏感，白天已经好多了的脚踝又在隐隐发疼。
真倒霉…
林落只想快点到寝室，本来就只给自己规划了半小时时间看书，再拖延下去今晚在熄灯前又不能复习了。
可能是越在意就越敏感，林落感觉脚踝越来越疼，也就走得越来越慢。
奥斯卡打完球回到寝室，看到只有胡哲盘着腿坐在床上边看手机边笑。
“老胡，落落在洗澡吗？”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把身上的篮球服脱了。
胡哲转了转眼珠子。
“没有吧，他好像还没回。”
“快十点半了还没回啊，真努力。你好好学学人家，别老是看小说了，好歹你也是学习委员，下次竞选班委我可不保证还投你！”
“老子看小说考得照样比你好，略略略！”
……
树：你知道奥斯卡电话吗？我加他微信他还没通过…
林落在几栋长得一模一样的宿舍楼前转了好几圈，但他实在记不清自己住的是哪栋了，这学校怎么不给宿舍楼贴个序号……
脚实在疼的不行，林落又联系不上奥斯卡，在班群里找了半天胡哲，竟然没找到这个人！他不是学习委员吗？怎么不在群里！
无奈之下，林落只好和他在这班里的唯一联系人周今余联系。
本来想着绝对不主动打扰的，结果还是失败了。
周：“你还没回去？”
对方回得很快，但又好像没回…
树：“我在宿舍楼下了，就是想找奥斯卡帮个忙，麻烦你把他电话给我吧。”
林落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因为不认得哪幢宿舍楼而在底下转了好几圈。
毕竟十几分钟前自己还信誓旦旦说认得…
“大门左手边第二幢的四层第二个窗，你看看有没有亮灯，没亮的话就是还没回。”
周今余回了一段语音，还是牛头不对马嘴。
但这段话好像又包裹住了林落的自尊心……
糟了…
周今余好像一眼看透他的心思…
林落抿抿嘴，往他说的地方走去。
“嗯，谢谢。”
怎么自己又在谢周今余了……
奥斯卡正和胡哲顶斗嘴呢就接到了电话。
“戒手机了？”
周今余的声音冷不丁传到奥斯卡耳朵。
“我去，周哥你干嘛，发微信就好了打什么电话，原来这号码是你的啊…”
“你倒是看看微信。”
“你给我发消息了？我刚…”
声音被打断。
“下楼。顺便让胡哲把群昵称改成真名。”
嘟，周今余把电话挂了。
“老胡，你周哥不会给我准备了礼物吧！他让我下楼！哥先去了啊！”
说着穿上T恤往外跑，又急刹车：“对了，赶紧把你那神龙小子的名改了，周哥说他看不惯！”
奥斯卡刚跑到二楼，就看到林落正一瘸一拐哼哧哼哧地爬楼。
“唉落落，你脚怎么了？”
“就是昨天那会不小心撞到了，不过擦了周今余的药膏好多了。”
周今余的药膏…
上次自己打篮球摔那么惨，周哥只是把自己打发给隔壁寝室的体委，美名其曰有经验......
他可是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的人文关怀…
不是吧，周今余让自己下楼不会就是为了让自己扶林落爬楼吧……
奥斯卡突然觉得自己惨透了什么，正犹豫呢，手机又收到黑头像的消息。
“扶一下人小朋友。昨天就是你凳子乱放，让人家磕着了。”
怎么还道德绑架啊！
“落落，哥扶你走，来来来慢点啊。”
“没事的奥斯卡，我能走就是走得慢。你刚才下来是有什么事吗，你去忙你的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就是来为你服务的呀哈哈哈。”
奥斯卡想着明天中午一定要把周今余拉到小卖部大宰一顿。
周今余看着奥斯卡发来的一串串长语音，嘴角微微上扬。
他根本没点开语音，只回复一句：
明天中午我请客。
小金人：谢谢哥嘞！【爱心】【玫瑰】【嘴巴】
周：【呕吐】
“今余，明天早上吃什么？我让阿姨早点过来做。”杨茹敲了敲紧闭的门。
“猪蹄汤吧，我要打包带去学校。”屋内传来沉沉的声音。
“猪蹄？也是啊，你生病刚好要好好补补。对了，张老师说下周三他有事，竞赛课先停一周啊。”
“嗯，他和我说了。”
周今余每周三都得回来接受他爸爱徒张自森的数学竞赛辅导，两年了，每周都是如此。
两年里周今余大大小小的竞赛奖拿到手软，多亏了张自森，也多亏了他爸。
如果不是两年前周今余和他爸周成毅吵的那一架，周今余确实不会收获这些奖项和荣誉。
那是初三前的暑假，周今余刚从暑期训练营回来。
刚进门，周成毅的怒声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周今余，你还敢回来？”
周成毅指着周今余的鼻子质问道。
“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
周今余连着在训练营模拟辩论了两周，现在只想躺在床上睡大觉。
“青少年数学杯结果出来了。”
周成毅坐在真皮沙发上敲了敲茶几。
“噢，还挺快。”周今余实在不想聊下去了。
周成毅看着周今余无所谓的样子，火气又蹭得上涨。
“你真的没救了，国赛连前三都没拿到，周今余你考试的时候脑子烧坏了啊！”
他怎么知道，周今余那天还真发烧了，可能是青春期发育的缘故，周今余总是很容易发烧。
那天他刚起床就感觉头很重，眼睛疼的睁不开。
他看了眼闹钟。
六点十五。
本以为吃完早饭会好些，结果身体越来越热。
他不想告诉爸妈，免得周成毅又要阴阳怪气，免得他母亲杨茹又要担心。
而且他也不认为发烧会影响他的考试。
结果他想错了。
考试的时候，周今余冷得身体发抖，他勉强在交卷前写完了试题。至于对错，听天由命了。
一出考场他就去附近最近的小诊所挂了点滴，然后才回家。
杨茹问他为什么回得这么迟，他用和同学讨论题目的理由搪塞过去。
杨茹是个典型的浪漫主义者，从小被家里娇生惯养，就像个小公主，对周今余，她缺少了作为母亲的敏感。
但她对艺术方面却很有天赋，年轻的时候在国内外办了很多设计展览。现在在文化局做少数民族服饰方面的工作。
对于家务活和一个青春期男孩的成长问题，她却是一窍不通。
周今余觉得他母亲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但这温柔不是为他，而是为艺术。
周成毅见周今余走神，站起来一把拿起柜台上的一个玻璃奖杯，“碰”得摔在了地上。
玻璃渣蹦在周今余脚边，周今余没动一步。
那是周今余在初一拿的AMC8奖，那是他拿到的第一个国外的奖，周今余为此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你摔吧，或许我以后的命运就是只能拿优胜奖。”
周今余看了眼地上的碎片，面无表情说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想和周成毅顶嘴。
周成毅的痛楚被戳到了，他在当数学教授之前一直是国家职业数学竞赛队的一员。
但他年轻的时候常常陪跑各种国际竞赛，每次只能拿优胜奖。
内行人都知道，这种比赛，只要参加了多少都能拿个优胜，只有金银铜才有含金量。所以他一直被别人看不起，直到他转行往学术研究发展，出国深造了几年回来当了A市数学系教授。
但他对拿到前三一直有深深的执念。
“行，我看你是一点上进心都没了！怎么？很骄傲了，就你拿的这些奖项，和国家竞赛队的比什么都不是！”
说着把柜台上的所有奖杯奖牌，甚至是表着的奖状和照片全挥在了地上。
玻璃碎裂声炸开在周今余的耳边。
周今余觉得有什么东西也在同步裂开。
周成毅还没撒完气，又往周今余房间走去。
周今余感到不安，连忙追上去。
“爸！”
来不及阻止。
周今余十几年来收集的两柜子的手办模型全被砸在了地上。包括姥爷生前送给他的最后一套典藏款。
“别叫我爸！”周成毅推门而出，一把撞开周今余。
周今余看着地上掉落的碎片，说不出话来。
这段时间他太累了，累到已经没有力气梳理事情的发展状况。
累到他已经捡不起一块碎片…...
满屋的狼藉让他觉得脑子嗡嗡的。
他坐在地上，双手掐着自己发抖的腿，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他做不到。
他开始抱头痛哭，把过去十几年没流的泪流完了。
落地窗外的夕阳正在渐渐下沉，昏黄的光线射在地上的碎片上，留下了最后一点光晖。
光线慢慢向窗外退去，碎片失去了光泽，变暗了，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太阳终于还是落下了。
周今余的太阳也落下了……
那个在他儿时记忆里对他温柔体贴的父亲消失了，只剩下名利和欲望。
杨茹回来后和周成毅大吵一架，把周成毅的奖杯也摔得一干二净。
沉迷于浪漫主义的杨茹后悔自己怎么嫁了一个如此平庸如此无趣的周成毅。
被数学公式的浪漫欺骗的杨茹哭着说自己再也受不了周成毅，要闹离婚。
从小一帆风顺的杨茹不理解老公对奖项到底有什么执念。
常年忙于艺术工作的杨茹不明白他的儿子为什么日渐沉闷脾气古怪。
周今余在屋内坐了一天一夜。
杨茹怕她儿子抑郁，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拍门。
其实周今余什么也没干，他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人类喜欢落日远胜过日出？
人们只是在经历地球自转这一循规蹈矩的环节罢了
太阳并不有意给我们制造风景
只是人类太孤独...太弱小...太无趣...
为了寻找安全感和自我价值感
人们把自然现象的变化当作美好的流逝
然后自我感动，自我懊悔......
第二天继续自我感动，自我懊悔......
周今余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杨茹哭得眼睛都肿了。周成毅只是静静地靠在沙发上看着外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地上的碎片早已被打扫干净，和原来一样。
只是旁边的柜子上空缺了许多。
“在高中毕业前我能拿到100个前三的奖，你就别再参与我的人生。”
周今余把书面约定放在周成毅面前的茶几上。
“哼，你当所有的前三都是前三吗？”周成毅扶了扶眼镜。
“有奖杯的前三。”
周今余双拳紧握。
周成毅没说话，目光依旧在杂志上。
片刻后...
“你以为你的人生就是你自己的？”
“周成毅！你到底是不是人！”杨茹用力推了推身旁的人。
周今余觉得周成毅一点都不配为人师表，他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配被称为教授。
“行，我答应你。但是奖项作不作数我说了算。”
“而且，我不参与你的事也就等于我也不会再给你一分钱。”周成毅威胁周今余。
“好。”
周今余答得干脆。
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周今余拼了命地读书，不仅在数学上他要拿奖，其他科目的奖他也要拿。
短短两年，他已经成为A市学校的风云人物。大家在背后都称他“扫奖狂魔”。大家都以为他是要去国外的顶尖大学过上精英生活，可是对周今余来说，他拿这么多奖只是为了以后能过上普通平凡的日子。
两年多他已经拿了73个国内外的金银奖，越临近高考，他用来准备竞赛的精力就越少，周今余想趁现在还有时间多拿一些。
前几天他看到学校通知里说今年开始期中期末联考中，拿到市前三的能收到教育企业颁发的“上进杯”，周今余想试试，虽然不一定能得到周成毅的认可。
但是周成毅一直与育才集团有合作，不一定不会给这个面子。
所以周一的期中考，他必须拿第一。
他把思绪收了收，看着玻璃窗里倒映的自己的脸，脑海里突然浮现林落那张涨红的小脸。
那件事后周今余很少被什么事情吸引，他的世界好像只剩下落日后的黑白。
但那抹绯红却不停的在他脑子里晃荡。
黑白影片里出现了违和的红色。
不知道他的水平怎么样？
周今余躺在床上想着。
林落在桌前打了个喷嚏，他晃了晃自己的脸，希望自己清醒一点。
看了十分钟书就有点困了，最近有些懈怠，马上考试了，不能再松懈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落日余晖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