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冲突》白天下雨晚上打伞

6、第 6 章

　　“是一个小成本的网剧，临时缺演员，问到他这边来了，然后就来问我了。”
　　荀未不解，托腮沉思：“我不信。肯定有什么原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你介绍工作。”
　　易臻想起了那天临别前李承明的承诺。
　　“什么角色，你知道了吗？”
　　易臻摇头。他的确在公司的时候受到过一点关于演戏的教导，但是也仅止于皮毛。当时聊到这里，他心里了然，知道这个工作完全超乎他的能力之外，便没有再细问，连李承明的后续消息也没有点开，匆匆回了句“我想想”就逃走了。
　　荀未无奈地呼出一口气，问：“你已经下定决心不接了吗？”
　　易臻还是摇头。如果他打心底地不情愿，就不会摆出一副纠结苦涩的表情了。他心里的角落有个声音在骚动，在跃跃欲试地催促他。
　　荀未努努嘴：“看看是什么角色吧，我暂时不表态。”
　　易臻点开聊天框，发现李承明为了打消他的疑虑介绍了大致背景：“额……是一个戏份不多的角色，但是形象很好，就出现了几个镜头，难度不大，定位是白月光一类的角色。”
　　荀未狐疑：“这么好的角色为什么会给你一个连圈子都没进的人？肯定有原因，这部剧有雷？”荀未一把拿过手机，“我来跟他聊。”
　　易臻放心地当起了甩手掌柜。他先是回房间放了外套，再去厨房环视了一圈，喝了杯水，还给荀未带了杯水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见荀未全神贯注地拧着眉头打字，便先一步去洗漱了。
　　洗漱完出来，易臻见荀未已经聊完、躺回在沙发上，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去，问：“怎么样？”
　　茶几上的杯子已经空了。荀未正用胳膊遮光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闻言翻身起来：“等我洗个澡清醒一下，你先自己看。酒劲儿上来了有些困。”
　　易臻拿着手机占据了荀未的位置。

　　那头的李承明应该是从荀未发的第一句话开始便知道手机那头换了人，通过询问确定后甚至还借机旁敲侧击易臻的现状和意愿。两人你来我往地拉扯半天，看得易臻脑袋疼，最后得出结论：这次机会是林筱扔掉的，被李承明拿来送人情。
　　易臻其实有点搞不懂李承明为什么偏偏要把这个机会塞给他，是出于作为把他带入娱乐圈的人的责任感吗？还是说，秦老师那边有动作……不应该，她不认识李承明，应该不认识。
　　那这工作是接呢，还是不接？
　　荀未恰好出来了，一屁股坐到易臻旁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具体情况你已经知道了吧。我个人觉得，这个资源应该是林筱当时自己找的，没想到后来参加节目身价翻了不少，于是现在嫌掉价不想去了。但剧方又没有多的预算给这个角色了，才给了李承明机会把你的照片递过去。”他冷哼一声，“他觉得你应该会感激涕零地满口答应，以为语焉不详也能混过去。真是……”最后几个脏字自动消了音。
　　“总而言之，剧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是林筱挑的。”荀未再不情愿也得承认林筱的每一步都走得精打细算，基本不会给自己留下什么黑历史，“就是他剩下的有点膈应人。但是你要演戏的话把这个当作开头也不错，很难得的机会。”
　　易臻有些挣扎。他一边恐惧迈出新的一步，一边又对自己安于现状感到悲哀。他总觉得，天上那两双眼睛盯着他，怒火早已快落到他的头上来了，只是碍于当时他未来还看似美好没有发作罢了；但是现在，会是乘入梦教训他的吧。
　　易臻说自己再想想。
　　荀未拍拍他的肩，安慰了几句，沉默片刻，最后还是说：“实在睡不着，我这里有安眠药，你拿两颗。”
　　“你睡不好觉吗？怎么还有安眠药？”
　　“今天刚买的。”

　　易臻做了梦。
　　说是梦，其实更像是再经历了一遍过去的记忆。
　　梦里，他刚刚被舞蹈指导指着鼻子骂完，赶到表演教室时塌着眉毛，被表演老师关心。知道他的结症后，表演老师思考了一阵，问要不要试试表演别人：“既然你没有自信，你为什么不试试不做自己了呢？”
　　“做别人？”
　　“表演时全情投入，不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吗？”表演老师是个很温柔的中年女性，说起话来字正腔圆，总让易臻想到秦老师，因此不由自主地对她的各种提议格外上心，“你要不要试试演那个在台上最好的人。你也不是不会舞蹈动作，只是没有信心。”
　　怎么学呢，易臻问。
　　多看看他怎么做，想想他怎么想，然后模仿，表演老师说，“你的共情能力很强，相信你可以的。”
　　易臻对着镜子看自己，看得久了发现镜子中是林筱。一转头，发现表演老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冲他笑的穆芮桉。易臻下意识地想笑，却听见穆芮桉突然沉下脸，阴沉地说：“你有病吗？一直盯着我看。”
　　易臻吓醒了，侧头看见窗帘缝里已经有光。
　　当时他的确按照老师的建议去偷偷观察林筱，透过练舞教室的镜子看他的脸，捕捉他的每一个小表情，企图用目光挖出他脑海里的想法。结果是他的确进步了不少。但林筱被这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很恼火，在一次练舞结束后把他堵在教室里说出了吓醒他的那句话。自那以后，林筱就不怎么跟他说话了。后来出了崔展愔那件事，林筱便一直视他为空气，直到最后离开。
　　或许演戏不仅是个工作，易臻想，舒展了一下他仍然疲倦的身体。

　　“你打算接下来了？”
　　晚上下班回来后，易臻对荀未宣布了自己考虑后的结果。
　　“那你的打工怎么办？不做了？”
　　“暂时请了几天假，因为镜头不多，拍起来很快。”
　　荀未调侃道：“你就不怕你通过这部剧火了？到时候你还打工？”
　　“不会的。”易臻知道自己的斤两，也知道电视剧的制作周期没那么短。这个角色只是试试水，如果真的下定决心走下去再辞职也不迟，况且还要等老板找到接班的员工：当时他去找老板请假时直接说了自己要去跑个龙套，老板的眼睛明显亮了，先是夸他的颜值果然该走演戏的路，后来还为他加油打气。
　　“对了，你的歌怎么样？”
　　荀未靠着沙发哼哼唧唧：“还没什么水花，等几天吧。我盯着呢。”

　　李承明那边收到消息后立刻打了个电话过来交待事项。上扬的语调表明他很开心。“拍戏的地方就在本市，到时候我来接你。”李承明在电话那头笑，“虽然是个不起眼的角色，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李承明嘱托易臻带上几件衣服：“可能会在那边住几天。毕竟是第一次，可以提前看看别人怎么做。”
　　易臻问了具体时间，在日历上勾两三天的区间，发现第三天刚好是穆芮桉邀请他去看现场表演的日子：“一定会拍三天吗？”
　　“就是拿不准。你最好多留几天吧。”
　　“嗯。”易臻低落地答应了。他的手指停在那个昨天新建的日程上，顿了几秒还是挪开了。

　　临走前的晚上，易臻照例给崔展愔拨了个电话过去。彩铃响了半天才换成人声：“中午好啊小易，刚刚才回到寝室，所以接起来迟了一点。”
　　“没关系的。”易臻在阳台吹风，看城市被染红的边缘。他给崔展愔讲了最近发生的事情，主要是每天蹲在电脑面前的荀未和新交的两个朋友，反而将最想说的那件事用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李承明给我接了个不错的角色，明天就要出发去片场了，不过就待几天。”
　　崔展愔回应前面的话题都是以调侃为主，话接得又快又随意。听到这句时，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才传来含混不清的“是吗”。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易臻知道崔展愔有话说，还是非同寻常的话，现在应该是在斟酌怎么说。
　　果然，一会儿后，崔展愔开口，语调很轻，带有试探的意味：“小易，你觉得李承明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什么样的人？无疑对他不错，但算不上偏爱。易臻想。但他却说不知道。
　　“我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他的所作所为你也有目共睹，所以想劝你在面对他的时候谨慎一点。如果拿不准，可以给我打电话。”崔展愔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补充道，“问荀未也可以。反正不要太轻易地自己下结论。“
　　“你知道什么吗？”易臻被突然出现在他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拉开距离后发现是荀未，不禁抱怨道：“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
　　“是你聊得太投入了。”荀未把头一扬，拒绝污蔑，“有什么瓜？你们不会要瞒着我偷吃吧。”
　　易臻打开免提，将手机举到两人之间。
　　崔展愔那边听见动静了，清了清嗓子，说话声大了一些：“没想瞒着你，只是这件事也只是个传闻，不知道真假。本来没打算说的。”
　　但是言及此，不说已经不厚道了。
　　“听说，注意是听说，”崔展愔再三强调，受到了荀未的无声的鄙视，“李承明带着林筱出席了不少，嗯，场所。所以，有人在传林筱的蹿红不一般。”
　　“有人？”
　　“听说？”
　　荀未和易臻同时发问。两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可置信。
　　崔展愔声音变得很低：“是我们的圈子，有人看到了。现在暂时只是在圈子里面传。”他顿了几秒，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再次强调了“听说“。

　　电话挂断后，两人飘回客厅，恍恍惚惚地坐在沙发上。
　　彼此都没有问对方关于这件事情的看法，因为没有人真正了解林筱这个人，不敢擅自揣摩这消息是抹黑还是真相，就像崔展愔在电话那头也极力强调“只是传闻”。
　　没有恨意，没有善意，只能缄默。
　　最后荀未挥挥手，像是要驱散这段像阴霾的记忆：“别想了。晚饭我们出去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