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冲突》白天下雨晚上打伞

5、第 5 章

　　两人一路出了练习室，穿过走廊，下了楼，走出杂货店，才看到正靠在车上发呆的苏朗，还有他手里袅袅的烟雾。
　　易臻当即感觉身边的温度低了几度，悄咪咪抬眼一看，发现穆芮桉抱着臂、板着脸盯着不远处的苏朗，顿时也不敢再迈一步，更别提通风报信了。而苏朗在走神，压根感受不到身后的如有实质的目光：他优哉游哉地，时不时吸一口烟，再慢慢吐出来，视线就放在淡入空气的烟雾上面。
　　那烟雾就随着风飘到易臻他们面前，把穆芮桉的脸色熏得更黑，让易臻的鼻子发痒。最后，是易臻实在憋不住的咳嗽声，让苏朗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他欲盖弥彰地转过身，把夹着烟的手藏到身后。
　　“不用解释了。说好的，寝室卫生，一个月。”穆芮桉盯着他，语调平平，“你最好告诉我你只抽了这一根。”
　　苏朗叹气，举起两只手作投降态，用脚碾灭了扔在地上的烟。
　　“在哪儿吃饭？我带易臻骑车过去。”穆芮桉走近，伸手拿过头盔，抛给易臻，斜了苏朗一眼。

　　穆芮桉骑车比苏朗骑得稳了不止一点，但速度慢了一些。
　　停车时，易臻没按照吩咐先进去，而是缀在推着车找停车位置的穆芮桉后边，手里还捏着那个水瓶。
　　穆芮桉头也不回：“他自己定的规矩。我只是帮忙监督罢了。他压力大就不节制，家里还有遗传病史。如果不是发小谁管他。”把小电驴塞进横成一排的电动车队伍里后，他拔下钥匙，转过来对着易臻，微微垂头对上他的眼睛：“抽烟不好，你别学他。”
　　易臻被那双眼睛盯得有点怯意，忍不住低下头，乖巧地“嗯”了声。
　　“嗯。快进去吧，外面风太大了。”穆芮桉按耐住摸摸面前人脑袋的冲动，温柔地催促道。
　　从最开始的有问必答到刚刚的善解人意，安心感在易臻的身体里慢慢堆积，此刻到达巅峰，转成了无条件的信任和亲昵。易臻不禁暗自笑着嘟囔道：“你把我当小孩一样。”
　　话说得爽快，不过脑子。下一秒，抬头看见穆芮桉凝滞的表情，易臻心往下一坠，“咯噔”一声：太亲密了，语气黏黏乎乎，像是在撒娇。他抿紧嘴唇，留了句“我先进去了”，落荒而逃。
　　穆芮桉捏着钥匙，看着易臻的背影，在原地愣了几秒神，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晚饭吃得很融洽。
　　荀未像是憋久了，非要拉着苏朗喝酒，最后在易臻谴责的眼神中只要了两瓶啤酒。可只喝了几口，荀未就把筷子一摔，在饭桌上大倒苦水，不断念叨自己的痛苦挣扎，脸垮得仿佛下一秒要流出两行泪；被穆芮桉夸了歌后，他立刻一扫之前的苦涩，大笑着说豪言壮语，有种要把先前的折磨当屁放了的气势。
　　苏朗乘机凑过去问易臻荀未是不是疯了。易臻看着没喝几口酒反而发起酒疯的人，以及挂着礼貌微笑耐心听着的穆芮桉，答道：“不好说。”
　　后来，荀未疯够了，重新拿起筷子，恢复正常，开始和对面的两人闲聊别的话题，时不时抢苏朗一筷子菜。

　　临别前，荀未去结账，苏朗去厕所，只剩易臻和穆芮桉面对面坐着。本来穆芮桉拿着手机，易臻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地盯着对方发呆：他最开始在想那句话，企图找点补救措施。模拟了几种对话后，他的注意力突然拐到了穆芮桉的眼睛上面，开始回味当时被这双眼睛盯住的感觉。然后，自然而然地，顺到了对脸的欣赏——可能是因为有点少数民族的基因，那个挺拔的山根和深邃的眼窝能将人的视线吸引到他的眉眼处，看见他浓密睫毛下的灰色的瞳孔；脸部线条很流畅，没有什么肉；皮肤很白，唇色也很淡；嘴唇很薄，是因为抿住的原因吗……欸，灰眼睛抬起来了；初见时只感觉它像金属那样凉，现在看起来倒是像雾一样朦朦胧胧的；眼睛弯起来了，在笑吗？有只手，挡住了，不对！
　　易臻回神了，慌张地低下头，耳朵烧得慌。他在脑海里给了自己几个巴掌，又忍不住抱着脑袋仰天大吼大叫，心里期盼着荀未和苏朗快回来。
　　正懊恼着，听见有人叫他，易臻抬头，见对面推过来一个显示二维码的手机：“易臻，想起来我们还没有加好友。”
　　易臻忙不迭拿出手机来扫，边操作边听穆芮桉说：“下周六我们话剧要公演，你有空吗？有空的话可以过来看看。荀未学长也是。”
　　易臻头晕脑胀地答应了，盯着手机没看桌子那头的人。穆芮桉的头像是一只卡通考拉叼着片叶子，与易臻的设想实在是相去太远。好友通过以后，他发过来了他的名字，这也是易臻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的写法。
　　“穆芮桉？”
　　“嗯，取了‘安’的谐音。据说是因为我缺木。”
　　“是吗？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你哥叫穆芮柏，为了凑一系列才找了种树给你取的名。”苏朗回来了，拍着穆芮桉的肩调侃，冲易臻挤挤眼。
　　穆芮桉面无表情地扒掉了他肩上的手：“就是这样，苏晴天。”

　　易臻和荀未坐公交回去，他们在饭店门口和骑着车的穆芮桉以及后座的苏朗道别。
　　路上，风吹得后座的苏朗有些睁不开眼，昏昏欲睡间，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个声音：“我是不是之前跟你说过，我觉得易臻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好像有。”苏朗怕再呛到，一句话说得飞快。
　　“我想起来像谁了。”
　　苏朗在穆芮桉的语气中嗅到了促膝长谈的味道，即使讶于环境的不合适，还是问“然后呢”并竖起了耳朵。结果，穆芮桉深沉地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专心看着前路，慢慢提了车速。
　　苏朗不满地“啧”了很大一声。哪想下一秒穆芮桉换了话题开始戳他：“你今天接到什么电话了？抽那么多烟？”
　　“哪有，就一根。”
　　“放屁！当我眼瞎？”
　　“唉，破事。回去讲。”

　　公交车上除了易臻和荀未再无其他乘客。两人一前一后地坐着，易臻靠着窗户发呆，荀未在后排若有所思。
　　易臻在想穆芮桉，想自己不礼貌的举动和对方的宽容。他突如其来地有些恐慌，对于对方冲他释放的大量善意。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苏朗也是。明明才见了两面。是因为荀未吗？可能是吧。毕竟他们跟荀未的关系很好，而荀未说他是自己的弟弟，是出于照顾朋友的弟弟的缘故吧。不得不说，苏朗真的是个很热情的人，真的好讨人喜欢。但是穆芮桉，易臻还是害怕与他对视。他再一次想起了和对方一起坐在空训练室，听对方近乎剖开内心的话语；想起了对方被盯着看也不恼，反而是温柔地邀请他去看话剧。思及此，易臻忍不住掏出手机，再次点开新加的好友，看看那个卡通头像，看看发送申请时一来一回的两句话。突然，他想到了对方骤然愣住的脸，立刻将页面划出去，回到聊天列表，然后，看到了一条意外的消息。

　　下车后，易臻心神不宁地跟着荀未，在进门前还差点撞到他的背。
　　“怎么了？”荀未飞扑到沙发上，支着脑袋看着正在慢吞吞换鞋的易臻问。
　　易臻走过来，用脚拖过一只小板凳，坐在荀未面前。荀未见他眉头紧锁，坐起来摆出一副倾听的态度，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易臻深吸了口气，说：“我在为前途未卜而焦虑，然后，就有今天白天那个样子。我知道那样不好，但是我实在是……”
　　荀未没想到他还会聊这件事，话里行间还全是愧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伸出手搂了搂易臻的肩：“那你现在好一点了吧？”
　　“嗯。”
　　“那就好。”荀未开玩笑，“其实发疯也很用，本人亲试有效。”然后他顶着易臻难以言喻的表情换回正经语气，“未来吗？我也不知道。”
　　“但是你想唱歌发专辑，现在已经迈出一步了；崔展愔要接管家业；林筱……”
　　“林筱虽然是正面例子，但请别提。”荀未哼道，“崔展愔是迫不得已。我嘛，你知道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签约公司的吗？”
　　“啊？”
　　“而且，嘴上说得再自信，心里还是没底。我也是未来渺茫啊！”荀未叹气，“别提了，我也愁。也没个家产什么的。得过且过吧。”
　　“对了，你在车上就在想这个吗？眉头后来皱那么紧。”
　　易臻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他的确花了一点时间措辞，但还有别的事情：“李哥问我有没有空。”
　　提到李承明荀未的脸色差得跟听见林筱的名字差不多。他没好气地问：“他找你干嘛？”他捏着嗓子嘲讽，“他居然还记得我们，不该满心都是林大宝贝吗？”
　　易臻被逗笑了：“其实……他手头有个角色，问我有没有意向。”
　　现在换荀未皱眉了：“莫名其妙的，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