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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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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碰巧。
刚出现在八卦对话里的男主角此时正按着我的手腕,路加明明笑容满面,可我却觉得他眼里没多少笑意。
以前的路加不是这样子的,他拥有与瞳色相同的罕见金发,因此没少被同期的哨兵打趣问他是不是亡国的王子——实际上,路加出身B-32区边境,跟王子搭不上半点关系,会入征哨塔完全是贴补家用的意外。
我就跟这种勤快朴实的好孩子聊得来。
彼此出身相似,我总是忍不住对路加额外关照。透过路加澄金的眼眸,我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不过两年多前那个笑起来唇角还会漾起一个梨涡的平民王子已经变成久经磨砺的哨兵,路加成为我的后辈同年,塔内终于决心探索开发资源丰沛的D-13区作为人类未来迁移的居所。
同僚死得太多,路加几乎失去了同期的所有朋友。
墓碑之前摆满了献给英雄的鲜花,我找到那个看起来无比寂寞的背影时,他浅淡的金发上已经堆了一层薄雪。
“前辈。”路加没有回头,哨兵敏锐的五感能让他轻松地听到雪被厚底靴踩平发出的嘎吱声,即使我与他还隔着一大段距离,“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对D-13区如此执迷不悟。”
因为13之后再无别的数字。
我们别无他选。
我无法对路加开口,我能理解他的痛苦。
与我当初同届学习的同窗有的失去联系,有的永远闭上眼睛,兜兜转转,最后那一整个班的向导,只剩下我与恩帝修。
“前哨的生活怎么样?还习惯吗?”
我点了一杯无酒精的调色气泡水推到路加跟前,像个普通的前辈那样子跟他寒暄。
“挺好的,跟在塔里没什么区别,就是无聊一点。”
路加盯着眼前那杯调成蓝色的气泡水,微微勾起唇笑了笑,端起来跟我碰了碰杯:“我已经是能喝酒的年纪了,前辈。”
酒精容易放大哨兵的五感,为了照顾一些未成年的哨兵,哨塔内规定的合法饮酒的年限是21周岁。
“瞧我都忘了。”我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抬手想叫吧台的酒保帮我换了,“你是大人了,那就换杯特产的龙舌兰怎么样……”
路加拦下我的手,摇头:“前辈,不用。”
“现在这杯就很好。”
像是担心我不相信他那般,路加低声说完,摇曳着蓝色水液的玻璃杯便靠近了他的唇。
路加的脖颈很漂亮,他微微抬起下巴,那流畅的线条便一览无遗,更不要提随着杯内水液的减少,他的喉结如同放慢那般上下滚动。
我猛地转回脸,两眼放空地盯着自己酒杯里飘着的那颗樱桃,足足想了两秒才想起刚才的话题讲到哪儿了:“习惯就好,前哨条件跟中央比不了,你休假回来,可以好好放松。”
“前辈说的是。”路加温顺地顺着我的话讲,“在那之前,我想问前辈一个问题,可以吗?”
我隐隐有不妙的预感:“你问吧。”
“前辈跟被踢到黑塔去的那个小子之间……”
路加慢悠悠地果然问出了我最不想回答的那个问题:
“究竟发生了什么?”
……
…………
鼻腔里的血腥味灌得我喉咙发痒,想吐的感觉一直在胃里堵着。
我抖着手去摸包里最后一支肾上腺素,排掉空气后,针头却怎么都对不准静脉的位置。
哨兵的整条右臂可以用皮开肉绽来形容,狰狞的伤口外翻着皮肉,我多看一眼都能感觉到强烈的幻痛。这种下我根本找不到静脉的注射点。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我牙齿打颤的声音,他用他还算完好的左臂拍拍我:“前辈,三角肌。”
他的异化程度已经深到特征外显的程度,脊柱外凸起的骨刺穿透他纯黑的作战服,猩红的血晕开,湿润的骨尾绕在我的腰间,摩挲着收紧。
看出我眼底的泪,他慢慢道:“不管我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伤害你……前辈,你就相信我吧。”
“就算一会会被救援队击毙都值的,只要能让前辈不死在这里。”
“别乌鸦嘴……”
我咬着牙点点头,解开箍住他上臂的战术臂环,用浇了酒精的军刀挑开他跟皮肉粘连在一起的紧身短袖。
这支肾上腺素是能救我跟他最后的期望。
同时也是,解开束缚住他的最后一道镣铐的致命剂。
刺耳的闹铃声响起,我茫然地睁开眼,甩掉脑海里针管被我一推到底的最后画面。
休假真的是把我的心都放散了,如果不是担心给新人留下不靠谱的印象,我可能下一秒就会重新投入被窝的怀抱。
等我扫开层层虹膜检验的关卡舱门,整装待发的兰缪已经等在用于接送的运输战斗机前。
漆黑的战术带收紧腰腹,右耳挂着银色的无线通讯耳麦,颜值爆表的新人君果然非常适合这身专用的哨兵作战服。
兰缪正低头检查别在大腿上的求生刀,听到舱门开启的放气声,他抬眼看向我站着的方向。
“早上好,兰缪。”
我笑眯眯地朝他挥挥手打招呼,毫不吝啬我纯欣赏的赞美:“帅的,特别帅。”
但是兰缪不太吃我这套,他听出我这是幼儿园老师奖励小红花似的语气,转身拉开上下开合的舱门让我先坐进去:“前辈对谁都这么说吧。”
这孩子讲的话真是难接。
我笑而不语,直接把这种话当做不好意思被夸来处理,坐进去招招手让跟着钻进来的兰缪靠近我一些:“第二课,随时让你的向导了解你的状态。伸手。”
兰缪神色微妙地嘟囔着这很像狗,但还是听话地把手朝我伸出,掌心向上摊开。
属于兰缪的那片深邃的海在我把手覆上去的瞬间将我包裹,我站在白沙之上,眺望他心崖底这片无法测量深度的海洋。
从他掌心传来的体温莫名灼热,兰缪的精神潮涌安定地波动着,但却不怎么安分,浪花拍在白沙之上,随后没过我的脚背。
我没怎么介意,向导与哨兵的关系天生如此,即便是两看相厌的人,都无法战胜身体里本能的吸引。兰缪是新人,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潮涌。
在海水要往我腰里钻的时候,我哭笑不得地疏导它们不满地离散开来,缓缓流过我的指尖。
不过很显然它们的主人并不知道自己差点又像鬣狗一样把我舔了一遍。
当我松开手,面对我像是看到小狗在沙发上搞破坏的复杂眼神时,兰缪特别莫名其妙:“怎么了?你这个眼神就好像我做错了事一样。”
对他来说,大概我们刚才就是四目相对地握了一会儿手罢了
“没有,你的错觉。”
我轻咳一声后正经道,“你的精神海很稳定,就是稍微有点活跃……这是好事,你不用担心。”
“然后就是关于D-13区,我会对你进行一些必要的说明。”
我顿了顿后,继续:“一般的新人不会这么早就接触D-13区,但是既然你被分配到了这个区域,就说明指挥部对你寄予厚望。”
寄予厚望一词光是从嘴里说出来我都觉得烫舌,厚望的背后埋着的究竟是什么,我却无法告诉兰缪。
“今天的任务不复杂,是采集样本,主要就是为了帮助你快速适应D-13区的环境,和学习怎么跟搭档的向导相处。”
我从终端里拉出虚拟投影,点开任务的详细资料给兰缪看,“D-13区的环境有些特殊,想必你进塔之前也稍微有所听闻……”
兰缪沉声打断我:“知道。”
“D-13区内的信号波动阈值跟哨兵的精神潮涌接近同步,异化感染的概率很高,这就是D-13区的开发为什么迟迟没有进展的原因。”
兰缪的声音偏向少年成熟期的低哑,他认真说话时,声带的共鸣听起来有别于性格的毛躁,变成一种闷闷的沉稳。
兰缪知道得比我想象中要清楚。
“没错。”
我点点头。
“所以我今天对你的要求就是,有任何身体的异样,都要及时告诉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