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哨向]》渡部志麻

2、第 2 章

　　兰缪的性格就跟他帅得直接的脸一样不拐弯抹角。

　　我连拖带拽地搀着他还没走两步，兰缪卓越的身体素质让他很快从暗示中清醒，原本横在我肩上的手臂收紧，我的视线陡然一晃，我和兰缪的立场便已被他简单逆转。

　　兰缪轻轻松松地就把我抵在墙面，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砸在我脸侧。
　　他比我高很多，垂眼看人时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该说吗，这还是我活这么大第一次被壁咚。

　　兰缪盯着我说出来的台词也很少女漫画：“刚才那个是谁？”

　　我心里在想这也太像吃醋的男主角在质问了，难免有点想笑。
　　幸好我努力绷住了：“之前带的新人。”

　　当然，我知道兰缪完全不是那种意思，我哭笑不得地示意他松开手，好在他很听话地放开了：“路加比你早两年半进塔，他很优秀，我带他没满一年就被上头调去前哨岗，之后我又休假了……刚才也是我在他调职以后头一次再见他。”

　　然而这番说辞显然不足以解释方才路加的状态，路加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并不稳定，跟我印象里的他大相径庭。

　　我记忆中的路加阳光开朗，谦逊优秀，他澄澈的双眼笑起来时便犹如铺满阳光，他总是那样叫我：

　　“前辈。”

　　传入耳膜的是兰缪偏低的嗓音，他说话的语调永远像不耐烦，可我倒觉得他说敬语时有一两分闷闷的乖巧。

　　他不满我刚才一瞬的走神：“你……啧，您在想什么？”

　　“想今晚食堂吃什么，还有担心你明天第一次出任务。”

　　我对上兰缪石榴般透红的眼睛，暗自庆幸他没有追问路加的事，不然同样云里雾里的我也没法解释路加刚才为什么对我会是那种态度：“你进塔不到一周，塔内就要求你进入D-13区，这对新人来说太危险了。”

　　“没什么可担心的。”

　　哨兵总是这样，兰缪也一样，我担忧的话容易被解读成不信赖。

　　“就算有什么事——”兰缪瞥了我一眼，像是不习惯说这种话，很快地挪开视线，“我会保护你、您的。”

　　“听起来真可靠。”我被他总是临时才想起来的敬语逗得失笑，招招手示意他低头，“以后不用对我说敬语。”

　　兰缪本能地不喜欢这样，他像一只毛都炸起来的大型动物，可即便如此，他紧紧皱着眉还是照做，弯下腰来让我够到他那玩偶小熊似的棕发。

　　他不忘强调：“不是听起来，我不会让前辈受伤的，一根手指头都不会。”

　　我笑眯眯地说好好好，不用力地拍拍兰缪的发顶时，想到的却是老同学似真似假的告诫。

　　我知道老同学的意思并非针对兰缪，虽然我总是背地里骂他是没有心的吸血鬼，但作为昔日同窗的他其实算对我颇有照顾，就连我之前那种不太合理的休假申请都顶着压力替我通过。

　　我之前说过，哨兵与向导的关系极为特殊。

　　它特殊在这份链接存在最为原始的兽性，无关理智，无关人性，即便彼此水火不容，抚慰与被抚慰时也不再考虑作为人类的爱恨心情。

　　前进的世界并不会在意被裹挟往前的人究竟作何想法，探索、开拓、生存，为之付出鲜血的是哨兵，为之献祭自身的是向导。浪潮之下，无人会停。

　　可无论哨兵还是向导，我们仍然是人。
　　人会动摇，会迷茫，会痛苦。

　　所以专属一词才会如此被推崇。
　　它神圣，虔诚，独一无二。

　　——同时无需再去怀疑这份心情究竟是出自兽性还是爱欲。

　　我不认为建立联系就是错误，即便我只是一枚引导的齿轮，我仍然希望在这短短的相处中能为那些新人提供帮助。

　　总需要有人做这些。

　　想到此，我幽幽地叹了口气，思考人类命运是一件太浪费脑细胞的破事，我等拉磨的毛驴有时候还是知道得更少会更幸福。

　　跟兰缪分别以后我没急着回宿舍，去休闲区的清吧挑了个靠窗能看到夜景的角落，点了杯无酒精的混合饮料消磨时间。

　　我抬起手腕上的终端，思来想去给老同学发了消息。
　　我：【我今天见到路加了】

　　虽然估计禁闭室的好事已经传到老同学耳边了，但我还是选择忽略不提。

　　我：【他变得跟我印象里不太一样】
　　我：【发生了什么事？】

　　被我备注为吸血鬼的资本家老同学难得没在加班，回得比我想象中快。

　　吸血鬼：【哨兵不都这样】

　　老同学回了个在向导之间非常流行的歧视语句，我觉得他没被哨兵工会举报完全是因为他干到了指挥部领导层。

　　我：【说正经的！拜托！】
　　吸血鬼：【这种私事谁知道】
　　吸血鬼：【我是你领导，不是你的私家侦探】

　　我：【你知道的还少吗，大领导？】
　　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想着诈不出消息也能恶心他一把。

　　吸血鬼：【你真是不领情】
　　吸血鬼：【我想着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才不告诉你的】

　　我微微一怔，然而新消息还在不断弹出。

　　吸血鬼：【D-13区的进度一直不乐观，这鬼地方邪门得很，哨兵异化感染的趋势比其他区要明显很多】
　　吸血鬼：【现在的情况是，除去引导员，塔内所有的向导已经全部投入探索D-13区】
　　吸血鬼：【我们不得不回调所有外派的前哨人员，并向黑塔借人】

　　黑塔。
　　看到这个词，我的心一沉，隐约意识到老同学接下来要说的话。

　　吸血鬼：【你知道的，黑塔的方针跟我们不同，以哨兵为主，缺少向导】
　　吸血鬼：【他们不依赖疏导净化，因此研究出了一些跟轻度异化共存的方法】
　　吸血鬼：【虽然我现在仍然认为这就是赌命的歪门邪道，但……】
　　吸血鬼：【我们必须跟现实低头了】

　　我：【你是想说】
　　我尚未打完，手指却微微发抖，因此这句输了一半的话便发了出去。

　　吸血鬼：【路加碰到那小子了】

　　老同学肯定了我的猜想。

　　吸血鬼：【事先说明这事有一半责任在我，是我当初没处理好，消息没有压彻底】
　　吸血鬼：【你病休的时候正好赶上远征结束，前哨休假】
　　吸血鬼：【路加回来找不到你，就找到了我】
　　吸血鬼：【我当然不可能跟他说你请的是病休，就随便说你度假去了】
　　吸血鬼：【谁能想到我们会跟黑塔借人，谁又能想到这世界该死的就这么小】

　　我弯了弯抿着的唇，很想提醒老同学身为领导不要讲脏话。

　　吸血鬼：【那王八蛋小子当初把事情搞那么大，处罚人尽皆知】
　　吸血鬼：【路加那么在意你，稍微想想就能猜到那个事件的受害者是你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发言搞得我差点没绷住表情，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老同学对八卦这么感兴趣。

　　我发了个倒地不起的表情：【你哪里搞错了！】
　　我：【路加是个好孩子没错啦……】

　　我：【但我跟路加只是前后辈的关系而已】
　　我：【那孩子去了前哨，说不定已经绑定契合度很高的专属向导了】
　　我：【你这么说一害可是要害了三个人的】

　　老同学发来呵呵二字：【你是在装纯吗？】
　　我：【这么说太难听了吧！】
　　吸血鬼：【那就是说路加根本没被你当男人看了，真好笑】

　　这话刁钻，偏偏我无力反驳。
　　因为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对的，我没有用恋爱眼光审视过路加——或者说，每一任我所指引的哨兵。

　　我没好气地敲下内涵他的字眼：【太八卦的男人很讨人厌哦】
　　吸血鬼：【呵呵，无力反击的抱怨就免了吧】

　　老同学犯完贱后话锋一转，倒是显得知情识趣很多。
　　吸血鬼：【如果不是基层的坚石总要人去承担，我倒是会建议你跟哪个哨兵建立永久的链接】
　　吸血鬼：【既然你认为路加对你没有超出正常范围的感情，那你就不要在意他的事情】
　　吸血鬼：【顾好你现在带着的新人就行了】

　　话说得真是轻松啊。
　　我不由得微微苦笑。

　　怎么说那也是付出过真心、期望他展翅高飞的后辈，不可能做到对他视而不见。

　　我推开一直摆在手边，却失去了品尝心情的混合饮料，正打算起身回宿舍时，一只手不容拒绝地将我的手腕按在原地。

　　“找到你了，前辈。”
　　拥有澄金双眼的哨兵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