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池》蓝绿尾

14、滚你丫的

　　池礼的小摊从秋天支到了冬天，中间又跟项昀拿了几次货，每次的量要比头一次的大很多。

　　一方面，各种裤衩内衣袜子的销量确实还不错，另一方面，这些四季同款的消耗品也不怕压货，无非夏天的袜子薄些，冬天的毛绒袜子加厚些，一次性邮寄能省不少运费。

　　池礼跟项昀加了□□，每回发货前他会把货物图片和清单拍过来核对。

　　有次，他让项昀帮捎一副露指的毛线手套给小孩带着写作业，他却拍了一大堆过来，说是工厂里去年压着没卖完的旧货，价格便宜的不像话，要的话就一起给他。

　　池礼略作思索，决定要了，所以小摊现在除了裤衩袜子，还顺带卖毛线手套。

　　压了一年的手套有股淡淡的味道，但拿到阳光下一晒就都没了，质量比一般商场里的都要好，价格还更便宜，所以特别好卖。

　　这样的好货拿到哪里都是不缺人要的，池礼知道项昀有心帮他，很感激，但让他和项昀真正亲近起来的是，他知道了项昀的秘密。

　　项昀也是同性恋。

　　对方大咧咧的在电话里就把这种私密的事情告诉他，池礼惊讶不已，对他却生出了一种同类的亲近。

　　这是池礼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第一同类，他放下手机的时候心跳还没平缓过来，眼神扫到□□聊天页面，才发现项昀的昵称跟他的性格很不一样，挺文静的，叫像云。

　　项昀比他大不了两岁，却在市场里拥有那么大一家店，应该是家族企业，家里祖传卖内衣裤衩子的，所以才经验丰富，对每一款内衣内裤都如数家珍。

　　池礼有时候会想起了那条被放错了的只有几根细绳的内裤，还有项昀撩起衣服露出的一截儿腰，挺细，挺白。

　　*

　　冬天出来逛街的人少了很多，天气冷，风霜大，池礼也不让池也跟着，留他自己在家写作业，把该干的活儿都干完了就自己画画。

　　他陪池也去“收旧书”书店挑了不少漫画书和美术方面的图绘本，小孩喜欢的不得了，每到下雨天不能出摊的时候就缠着他要去玩。

　　大叔格外喜欢池也，每回嗑瓜子花生都分他，池礼也跟着沾光，窝在“收旧书”的小沙发上看小说的时候嘴里还能有个消遣。

　　上周，家里买了新的洗衣机，池也再也不用用冷水洗衣服了，轻松不少。

　　新洗衣机洗好的衣服拿到阳台晾晒，洗衣盆就放在那台绿色的旧洗衣机上。某天小孩突发奇想又想钻进去，已经盖不上盖了。

　　池礼对着池也藏在桶盖缝隙里的两只眼睛笑了半天，把小孩气的不轻，一整天都没理人，头一次到了晚上才来抱他。

　　池礼赶人去量身高，竟然已经125cm了，小孩再也不能享受免费的公交车了，却又突然变得高兴起来，蹦起来往他身上窜，说着“我早晚要比你高”这种话。

　　池礼也去量了身高，给池也订了个指标。他184了，才17岁，还有的长，池也还不到他的腰。

　　池礼撂下一句：“超过我，你做梦比较快。”又把小孩气的一晚上没理他。

　　日子平淡却也有奔头，每天都有新鲜事。新鲜事有不好的，就有好的，尤其，池礼最近有了新乐子。

　　收拾好心情，池礼一到家就脱了被冷风吹得跟冰板一样的棉衣，换了厚家居服，催促小孩去拿东西，“本子呢，拿来我看看。”

　　池也有本绘图本，每天都要往上画点什么东西，池礼这阵子很痴迷看这玩意，就跟追连载漫画似的。

　　每天看看小孩画的小漫画就能大致猜到他今天干了什么，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有点什么小心思，特别有意思。

　　池也的画本子上大部分时间是老虎和小兔子，有时候是一大一小两只绵羊，有时候是个戴圆眼镜的小仓鼠，还有时候是只三角眼的丑鸡和圆的跟球一样的癞蛤蟆。

　　两只绵羊是聆凤姨和佳桐，仓鼠是“收旧书”的吴老板，丑鸡和癞蛤蟆是对门老太婆和她的胖孙子。

　　再有些什么其他小动物，池也就不知道是谁了，多半都是池也学校的老师和同学。

　　除了对小孩把他的形象画成小兔子有点不满，池礼非常爱看他画的小漫画，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去找绘图本来。

　　“嘿嘿。”小孩笑了一声，从身后拿出来本子。池礼翻到最新一页，眉头挑了挑：“又是狗，连画了一个星期了，不腻歪啊。”

　　画纸上是只脸上有黑斑的白狗，往前翻一个星期的数都是它，有时候是狗和小老虎玩，有时候是小老虎和小兔子带着狗。

　　周边没有形象像“狗”的人，池礼琢磨不出来它是谁，但总觉得小孩没憋好屁。

　　“狗多可爱啊，爸爸你看，它脸上的黑斑像个五角星，好特别哦，像海绵宝宝里面的美人鱼战士。”

　　池礼放下本子看着小孩滴溜溜转的大眼睛和明显有些心虚的表情，觉得大事不妙。

　　这么精准又确切的形象，那么这狗，可能就不是“狗”了。

　　池也做贼心虚，被池礼看的不安，靠上去对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讨好地笑笑：“爸爸，我们养狗吧，狗能帮你看摊子，不会有人偷东西，狗还能，还能……”

　　池也想了半天，没想出来狗还能干嘛，不吭声了，倒是阳台上，传来一声奶狗的呜咽。

　　“爸爸~”

　　池礼头疼。

　　果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孩子说要上厕所的时候一般已经拉□□了。池也真是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啊。

　　“爸爸，外面太冷了。”池也眼看瞒不住，也不藏了，跑去阳台把纸箱子端进来，里面铺件旧衣服，上头睡着个脸上有黑斑的小白狗。

　　什么五角星，什么美人鱼战士，这狗脸上的黑斑可难看多了，像个生了霉的大痦子。

　　池礼翻了个白眼，摆手让小孩把狗拿开，“滚蛋，不养。”

　　池也把箱子放下，抱起小狗举到池礼面前，跟小狗一样眨着两水灵灵的大眼睛求他：“爸爸，它好可怜，在外面要冻死的，我们收养它吧。”

　　可怜？池礼看看狗，又看看池也，忽然想笑。这往家里乱捡东西的毛病，难道也会传染。

　　老头在垃圾桶边上捡了他，他跟着老头一块儿捡废品，一样捡了个小孩回家，如今小孩又捡了条狗，说狗可怜。

　　这世界上有太多可怜的狗，可怜的人，可怜的事了，但同情心是种奢侈品，他不想要，也给不出。

　　“它可怜，你可怜吗？”

　　原本好好的生活被一场大火毁了，失去了父母，还被一个混蛋捡回家，混蛋每天就会欺负他，要他干这干那，干不好还要打骂，总是没有原先的日子好过的。

　　池也蓦地被问住了，想到了那块属于他爸妈的小坟包，抽了抽鼻子，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他同桌就问过他为什么总穿小女孩的衣服，说他爸妈死了好可怜。

　　他好像，也挺可怜的。

　　池也不吭声了，把狗放回纸盒里里，池礼又问他：“你看我可怜吗？”

　　池也大脑里浮现出他佳桐姐给他讲过的池礼以前的事，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池礼怀里：“呜呜，爸爸，最可怜。”

　　池礼嘴角抽了抽，一把把人推开：“滚你丫的，老子用得着你可怜，你现在还靠我养呢，再不好好说话老子就把你丢出去！”

　　池也被扔在沙发上埋头痛哭了几秒，就爬了起来，锲而不舍地往池礼怀里钻：“呜呜，爸爸，你太可怜了，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啪的一声，池礼把池也扔的更远了一些，下一秒，小孩手脚并用的爬了回来。

　　“爸爸，我不要狗了，你别把我丢出去。”

　　“爸爸，呜呜，我也能赚钱，我赚钱养你。”

　　……

　　一次又一次，池礼扔小孩扔的都烦了，额头青筋直蹦。

　　他拽着池也的后衣领把人拽远了些，单手脱了身上胸口部位湿透的家居服，扔给他：“别他妈哭了，去给我把衣服洗了。”

　　池也哭的喘不上气，直打嗝，强行往池礼脸上糊了一脸口水，才抱着衣服一边打嗝一边往卫生间走。

　　池礼看的直叹气，抽了张茶几上的纸巾擦脸。

　　哭包。

　　池礼最后也没让池也养狗，这个家里有一个爱哭的小崽就够他费劲了。

　　池礼给大痦子狗找了个好去处。

　　这事儿说来也奇妙。

　　池礼摆摊每天还是累的跟狗似的，但比在网吧强的是，他不用再熬夜了。

　　白天上课不用倒头就睡，也就能听一耳朵老师课上讲的内容，感受感受中专知识文化的熏陶。

　　熏陶的结果是还不如不熏，池礼更困了，还要费劲巴拉的应付新同桌的骚扰。

　　“你他妈能不能别来烦我了？”

　　“哦哦。”冯留群扭过头去没到一秒，又转回来，“不想吃蓝莓味的，你想不想吃椰子味的？”

　　池礼翻了个白眼，埋头睡觉。

　　是的，池礼的学校生活最大的变化是，他换了个新同桌。

　　自打上次冯留群跟着他逃课去接小孩以后，就突然转了性子。他不对池礼搞针对了，还格外殷勤的送饭请饮料，对外宣称池礼是他兄弟，要罩着他。

　　不仅如此，他强行跟彭文换了位置，把桌子搬到了池礼的旁边。

　　对此，老师没说什么，池礼烦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