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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见木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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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坚走至一个院门处,门楣之上挂了四个大字“无名之院”。
他像是极为熟悉此院,举起右手以指骨轻叩三下院门,片刻后,院门自己向里开去。随即自顾走进院内,行至正房前。
双腿跪地,悲戚道:“姑母,文坚有罪!”
正房之门从内打开,一年轻女子缓缓而至。
她身着一袭泛着淡光的黑袍,乌黑长发梳成单螺髻,满身无一首饰,但浑身姿态恍若仙人一般风神秀异。
此女名为木春,木坚名义上的姑母,也是将林昭愿带回木府的人。她同木坚的父亲一脉,因修道天赋被仙人收徒,后被派到林昭愿生母手下为随身侍女,之后便带着林昭愿回到下界,但不知为何,她将林昭愿丢给木坚便不管不问。
木春看木文坚跪地不起,疑惑问道:“何故如此?”
木坚正等此问,道:“姑母,六年前您让我养育的那个女婴,她...她今日无端将我幺女紫烟推进了湖里!我愧对姑母所托,请姑母责罚!”
木坚此时向木春请罪,也自有他的目的,木春修道几十余载,只需弹指便足以让木家兴盛,而木坚虽为他的侄子,掌管木府上下,可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希望只能寄托于自己的姑母木春身上。
木家世代为官,他又早早的站了当今皇帝的队,不惜与父亲效忠的大秦王朝决裂,与杨帝建立如今的王朝,隋和王朝,只可惜好景不长,不过几年内便有各诸侯自立为王,战火纷起,于内,杨帝对他渐起疑心,木香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回来的。
木春听此,微微蹙眉,话里满是不悦,却全是对那女童。
“你是说她将你幺女推至湖中?我早该知道的,当初就应该杀了她,也不至到如今这场局面,你女儿眼下情况如何?”
“姑母……小女幸而得救及时,未有什么大碍。”
木坚暗惊木春对林昭愿的态度,更为她口中的话吃惊,自己这位姑母自修道之前一直心性淡泊,回来后更是将自己拘在院中,她方才眼中的杀意如此真实,这女童莫非……
不敢深想,木坚对着姑母又是一拜。
“文坚,有一事求姑母应允。”
“何事?”
木坚为难道:“姑母,文坚实在不敢再看顾林昭愿。”
木春略加思索,此时她们二人已在人间待了六年,想必也即将有人前来接回她。
“如此,那你便将她送回来吧。”
得心内所盼,木文坚暗喜,又道:“姑母,文坚还有一事相求,今日早朝今上预备攻打诸侯两国,点名让我出一谋划。今上自来对我便颇为不喜,若此次我拿不出这谋划,恐难逃其责。”
木春不以为然道:“此事简单,只要循天地规则,找到天时,再配合地利,此后便是人和了。”
木坚见其风轻云淡,赶忙谦卑道:“求姑母指点。”
不想木春突然道:“文坚,你可知,为何俗语常说天机不可泄露?”
“侄儿不知,望姑母指教。”木坚不知她此问有何后话,不敢轻易吐露真言,只装做不知。
此回答好似让木春颇为满意,她笑出声来,后道:“你岂能知,你不过一介区区凡人。罢了,不过一次小小天机测算,我应了。”
木坚本来听及她言语间高高在上正心内不虞,见她竟如此简单便答应了下来,便收起心内不快,抬起笑脸,奉承道:“姑母道之玄妙,我等凡人哪能看懂,还望以后能得姑母指点一二,好让我等长长见识。”
木春闻言,脸上露出淡笑,道:“明日过来取吧。”
木坚从无名之院出来之后,狠狠啐了口唾沫,又低声辱骂。
“不过是当了几年神仙,下了凡就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如若不是我爹,如今早死哪去了也不见得有人知道。”
原是早年间木春游寺回府途中,被人强行掳走,在救回时已怀有身孕,一时间外界流言霏霏,老夫人下令处死木春,索性当时是木坚父亲木文当家,当机立断让木春将肚中胎儿流出,送她在木府乡下别院待着,渐渐将事情平息。
尽管如此,木坚也当即让人将林昭愿送回木春处,如今木春对他来说,是他唯一活下去且能握住权利的希望。
——
天黑好的时候,林昭愿醒了。
她悄悄坐起身,看到身上衣服换成了崭新的锦袍,掀开左袖,连那每日腐烂生蛆之处都被人清理干净,上了药包了起来。
放下衣袖,抚过衣衫外表,柔软丝滑的触感让她不舍得将手移开。
这是何地?!她不是被湖水拽进湖底了么!
清醒过后的腹内饥饿感再起,无心再想其他。她起身下床。
借着月辉环视屋内,一切都是崭新的,新的没有一丝丝人气,更没有可充饥之物。
林昭愿走至门口,悄悄的打开一个缝隙,顺着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屋外院子中央有一女子端坐其中,任由月辉洒满全身。
女子正是木水春,她来人间界六年,如身处修道界时一样,每日睡眠一个时辰,其余时间一半健体,一半打坐。
如此辛苦却依旧阻止不了衰老降临。
衰老对于修道者如同人一般同样不可逆转,即使以后大道得成,达到合道境界,除非用法术变换,但也无法改变容颜本身。
木水春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一个老媪。
终于发现每日月辉最满之时,会有一缕丝薄灵气从她此时打坐位置而出。
灵气入体却会从灵脉断裂之口而出,但她的身体历经十年健体,三十年悟道,灵气过身,总能留住些微末,而这微末就是如今的她保持容貌的秘密。
可今日灵气竟格外浅薄,像是被什么东西夺取一般。
而林昭愿站在远处眼睁睁看着一缕淡白色的雾气,从那个女子所坐地面钻出,分成两绺,一丝没入女人体内,一丝则飘至她面前,自左手背没入身体,方才还难耐的饥饿感瞬间消失不见。
自记事以来,她不是痒便是饿,吃上一大桶饭,才呛呛填饱肚子,以嬷嬷的话,便是天生的下贱胚子,打又打不坏,吃得又比猪还多,往往只让她吃个半饱,从未如此舒畅过。
她还想要!
她伸出左手,眼内含光,来回翻转手心,可那抹白色雾气再无痕迹。她再看去,院中那个女人已不知所踪。她轻轻开门出去,右侧稍远便是院门,正对院门有一间正房和两间耳房,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厢房,林昭愿方才所处屋子是西侧厢房。
林昭愿站在院中,同方才自己所见的女子一般端坐,月辉散落全身,她以为这样就能再次得到雾气,却不如她所愿,直到月影偏离,也不见一丝雾气。
她闭眼丧气瘫坐在院中,心里满是让她不在难受的雾气,再睁眼,一双精致黑靴映入眼眶,抬头望去,是刚刚院中打坐那个女人。
木春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昭愿,见她如此作态,嘴角扬起一抹嘲笑。
笑过不久,突然冷起脸庞,阴沉道:“谁让你坐在这,你方才瞧见了什么?”
林昭愿看其神色不郁,低下头静静等待她的惩罚。
良久之后,预想的疼痛一直未至,林昭愿微微抬起头。
木春神色更加不耐,连话都不会应,她是个傻子么!
灵气的缺少本就心情郁结,无意再与她浪费时间,只当她是瞧见自己方才的坐姿,有意学上一学,面色更加冷峻:“以后你就住你方才那间屋子,无我允许,不可迈入正房。还有,自明日起,院内所有劳作皆是你一人之责,若做不好,便罚!”
林昭愿听她如此说完,想起刘嬷嬷的罚。
突然抬起头尖声问:“罚什么?”
木春惊异于她突然声音尖厉,阴沉道:“罚什么?我想罚什么便罚什么!”
林昭愿抬起那张瘦到双眼凸出的脸,直勾勾的看向木春。
刘嬷嬷,她是新的刘嬷嬷。
木春瞥了一眼她那双吓人的眼睛,冷漠开口:“回你的房间去,看见你就烦。”
林昭愿阴沉的看了一眼她,转身回到刚才的房间。
回到厢房内,林昭愿缓缓的走到床前,看着面前这张看上去就很温暖柔软的床榻,想起过去,那不能称之为床,只是在阴暗潮湿的柴房角落里铺了一片杂草,杂草之上是刘嬷嬷给的一个破旧棉被。
林昭愿缓缓躺在那张温暖柔软的床榻上,轻轻抚摸身上盖着的棉被,想起那个女童说的:“她骗你的,只有你是这样的。”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原来你们吃的都是甜的,睡的都是暖的,为何我不是?为何只有我不是!
百思不得其解,六岁的女童终不战疲惫,闭眼入梦。
而木坚也得知林昭愿院中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