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好》啸行

3、重新开始

　　夜晚。
　　洗完澡后两人回到各自的房间。
　　徐行躺在床上，看着那面墙，他想起昨晚，坐在床边的那一夜。
　　月色寂静，楼道里偶有护士走动的脚步声。徐行坐在椅子上，端详着沉在睡梦中的眼前人。月光莹白，透过窗户洒进来。病房里安静得只有呼吸声，让他又想起了医生的话。
　　发烧，贫血，营养不良……
　　他看着包里剩下的面包，说不出一个字。
　　也许这是老天对他私自离开的惩罚，才会让他的心这么痛。
　　他后悔了。
　　沉默的一个夜晚过后，徐行做了一个勇敢的决定。
　　他要回到祝颜身边，直到她不再需要他。
　　离开之后他有好好做复健，医生说他恢复的很好。走路时只要慢一点，就和正常人差不多。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没有以前那么讨厌自己了。
　　他太想她了。
　　徐行想，只要祝颜没有需要他离开，他会一直赖在她身后的。
　　他双手捂着脸，胳膊搭在腿上，有液体从指缝间溢出，滴落在地板上。
　　深深夜色里，晶莹的泪水反射月光，射出唯一的光。
　　--
　　几年前祝颜住到了徐行隔壁的房间。刚开始她的情绪不好，为了能察觉到祝颜的状态，徐行会把自己房间的门留个缝隙。后来习惯了，他也没有改。
　　所以凌晨时分，当祝颜推门进来时，徐行没说话。
　　祝颜躺在床上说：“我能摸摸你的腿吗？”
　　徐行没有回答。
　　祝颜没有再问。
　　良久后，安静的卧室里响起他的声音，“好。”声音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隐忍和控制。
　　“我会很小心的。”祝颜再三保证。
　　窗户没拉窗帘，月光让黑夜没那么隐秘，即使屋里没有开灯，凭借月色也能看清黑暗中的存在。
　　祝颜坐在床尾处，她的手拉开被子一角，凉凉的空气进到暖和的被窝里，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徐行还是没忍住颤了一下。
　　“可以吗？”祝颜停下来问。
　　徐行在黑暗中点点头，“嗯。”
　　他的呼吸悄悄加快，闭着的眼睛反而让其他感觉更加凸显。他又睁开了眼，直溜溜盯着天花板。
　　为了保暖，祝颜没有完全掀开被子，她只是伸进去了一只手。
　　徐行晚上睡觉时会穿一条棉质短裤。是两年前两个人逛街时买的，很方便。
　　她的手从脚踝向上，沿着散发热意的身体慢慢向上。
　　肌肉没有萎缩，应该有好好做复健运动。
　　白色的瘢痕组织替代原本的皮肤，在表面留下一道硬硬的疤痕。
　　“我这样做，你会不舒服吗？”祝颜的手还按在那里。
　　这场突如其来的检查更像是一次脱敏试验，祝颜要告诉他，她不讨厌，不嫌弃。同时她也想让徐行接受她的触碰。
　　徐行喉结滚动，双手拉着被子盖在脸上，“没。”
　　祝颜躺回床上，和徐行有着一拳之隔。一旁的徐行悄悄把被子拉下，他快被闷死了。
　　“这一年，你都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送送外卖，然后去医院检查，还有做运动保持肌肉。”
　　夜很安静，窗外又开始下雪了。路灯的照耀下，每一粒雪花都带着金黄色光慢慢下沉。
　　那以后呢？祝颜想问，可是她没有说出口。
　　她不想逼他太紧了。看过了生离死别之后，什么都没好好活着更重要了。
　　祝颜说：“昨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我刚好找到了你。一定是初雪带来的好运。”
　　“徐行，明天一起堆雪人吧，如果可以的话。”
　　“好。”
　　这一年来，徐行的心情从没这样安宁过。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
　　他听着祝颜规律的呼吸声，却无法平稳入睡。
　　祝颜拉着的那只手都麻了。
　　她没有用力，是徐行的精神太亢奋了。
　　后半夜，窗外的雪越来越大，徐行也终于沉入睡眠。
　　梦里，他躺在一艘小船上，小船晃啊晃，晃啊晃，最终来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地方。
　　那里有参天大树，有丰硕果实，有静谧的晚风。
　　那里有他爱的人。
　　——
　　早上醒来时，祝颜紧紧抱着发热源。
　　徐行一动不动，躺得板正，努力成为一块木头。
　　祝颜感觉很久没有睡得这样暖和了，浑身都是热乎乎的。她的体温低，一年四季手脚都是凉的，可是徐行一年四季都是热的。
　　被角也被压得严严实实的，不漏一点风。
　　早晨八点多钟，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沉睡一夜，万物苏醒。
　　祝颜醒来时迷迷糊糊的，头还枕在徐行的肩上。
　　她眯着眼看了眼身旁的人，声音也含糊不清，“几点了？”
　　徐行伸出左手捞过来手机，“八点半了。”
　　“哦。”祝颜在被窝里动了动，又闭上眼睛。
　　徐行抿了抿嘴唇，清了下嗓子开口说：“祝颜，我想去下厕所。”
　　祝颜闭着眼慢吞吞地回答：“哦，你去吧。”然后松开手上力道。
　　徐行轻手轻脚拉开被子，把被角塞好后套了衣服，看着祝颜把自己团成一团后，他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雪下了一夜，院子地面上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屋顶上，院墙上，到处都是白色。
　　祝颜吃早餐时已经九点多了。家里没什么东西，祝颜拦住要出去买早饭的徐行，最后两人一起吃了方便面。
　　祝颜穿上外套，戴了手套，对徐行说：“走，堆雪人！”
　　两个人的院子充满温馨和活力，笑声时不时响起。
　　这次是温暖的冬天了。
　　堆完雪人后，徐行提议去超市买东西，祝颜提议把徐行在出租屋里的东西收拾掉。
　　最后的方案是，先去拿东西，下午去逛超市。
　　徐行租住的地方在一户老小区，两人来之前做了约定，祝颜在楼下等他。
　　为了方便，徐行租的是一楼，跟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合租。
　　祝颜站在门口，看着周围的环境，旧是旧了点，不过比她之前猜想的什么地下室好多了。
　　徐行在来之前就跟房东说过了退租的事，房东人很公道，扣掉了这个月的租金后，把剩下的押金退给了他。和徐行合租的人叫陈宇。比徐行大一岁，高中没毕业就出来了，现在靠卖游戏账号赚钱。
　　陈宇啃着面包，看着窗户外的祝颜，扭过头来问徐行：“这谁，你女朋友啊？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徐行没理他，低头收拾行李。他的东西不多，或者说很少。
　　来的时候没带什么，现在要离开了，也只是多了几件衣服。
　　“厨房的东西我都留下了，平时你也做点饭吃吧。”
　　陈宇突然说了句：“诶，你不会被她包养了吧，以前也没听你说过认识这人啊？不会是网恋吧！我跟你讲你别被骗了，现在网上有很多爱情骗子。”
　　徐行无语了，白了他一眼，“少刷点视频吧，人真的会变傻的。”
　　陈宇无趣地啃了手中的面包：“那外卖的活儿你还干吗？”
　　徐行摇摇头，“已经辞了。”
　　“我天，你真被包养了啊？”陈宇从沙发上坐直，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徐行低头想了想，“跟你说不清楚。”随后他拎着一个大包出来，对着坐沙发上的陈宇说：“我走了。”
　　“保重。”
　　祝颜看到他只提了一个包出来，“你就这么点东西？”
　　“嗯，就衣服什么的，其他也没有带的必要。”
　　“好吧，那回去吧。”
　　今天温度不高，街边的雪都没有化。周末的行人很少，两个人站在街边等公交车。快到中午，太阳只露出一点点光。
　　寂静的街道，被一句话打破。
　　徐行转头看着祝颜问：“如果，我现在复读，你觉得怎么样？”
　　祝颜有点惊讶于他主动提起这个问题，在他们重逢的48小时内。重逢以来，她对于徐行未来要怎样的话题闭口不谈。
　　祝颜抬头看他，又笑了笑，“我当然支持你。”
　　“那要是我考不好呢？”徐行问。
　　祝颜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雪，一边慢慢踩着，一边说：“还没开始，你就想着考不好？”
　　“就算没考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你还想再考，那就继续复习；如果你不想再考了，那还有别的方法。”
　　祝颜抬头看他一眼，笑着说：“而且有我帮你。”
　　徐行想，大概是太阳也出来了，阳光照得他心里暖洋洋的。
　　“好，那我就再试一次。”
　　回家的路上，雪上有一道道的脚印，重重叠叠。不远处有个女人，背上背着她的孩子。
　　徐行捏了捏手心，想起几年前的雨夜，他冒雨去殡仪馆找她，最后把她背回家里。
　　那夜的雨很大，像泼水一样浇下来。也是在那天，徐行把泣不成声的祝颜背回了家。
　　现在，又是走在这条路上。被她刻意放缓的步伐，让徐行想证明自己。
　　“其实，我现在也可以背你回家。”
　　他突如其来的话，祝颜明白。
　　她无奈地笑了笑，看着徐行说：“我自己能走。”
　　祝颜又快走几步，来到他前面，背着手说：“等我老了吧，等我老得走不动路的时候，你就背着我。”
　　“我会的。”
　　祝颜笑了起来，“手好冷。”
　　徐行拉过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衣兜里，用手包裹，“马上到家了。”
　　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会永远站在你这边，永远支持你，当你背后的力量。在你奄奄一息时，仍然蹲守在你身旁，等你重整旗鼓，为你摇旗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