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的花店》只等盐

2、爸中风了

　　急诊医生对父亲初步评估结束，紧急安排为他做CT扫描。影像科门口的护士劝丁山赶快去包扎，丁山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有血，而且还没有完全凝固。
　　他稍稍动了动，顺便就着衬衣蹭了蹭还在流的血迹，确定应该是没伤到骨头，于是委婉拒绝了。
　　“没事。他应该马上就出来了吧。我在这里等等。”他总算不像刚才那么慌张了，于是如同往常那样低垂着自己的头，额前长长的刘海散落下来，完完全全遮住了那只吓人的眼眶。
　　正常人自然想不到他低头是因为眼睛的问题，尤其他个高皮白，长长的头发散在格子衬衫的肩头。有点审美能力的年轻小姑娘都愿意相信这枚帅哥只是担心父亲，心情郁结。
　　“你这血流得那么多，过会儿你爸的问题还没解决，你就失血过多了！到时候救谁？”小护士对帅哥自然偏爱有加，说什么也做不到袖手旁观，“那你就坐这里先别走！我去拿生理盐水过来帮你清洗伤口！”
　　丁山确实不是很舒服，眼前一阵阵地发糊，但他到底是坚持到医生给父亲注射完tPA（组织型纤溶酶原激活剂，常用于急性缺血性中风。），送进了ICU，最后耐不住小护士几次跑来劝说，才把受伤的手背露了出来。
　　“这么多血都完全凝固了！我的天！你是真不怕死啊！”小护士一边清理一边感叹，“你爸有急诊医生管着呢！你又帮不上忙，当真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丁山眉头拧着，没有马上说话。过了一小会儿，才缓缓问道，“失血过多的时候会视线不清吗？”
　　小护士刚刚包扎完，闻声手举到空中，似乎是想试探一下丁山的额温。
　　丁山少了一只眼睛，其它感官比一般人灵敏的多，不等对方的手靠近就把头挪开了。
　　“那个，不好意思，我这不太……专业。”小护士尴尬地脸都红了，“我主要是看你衣服都湿了，担心你是发烧导致视线模糊。因为要是你失血多到视线模糊的程度，那你大概率已经站不住了。”
　　丁山依然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点了点头，很诚恳地跟对方说谢谢。
　　“那……要……”小护士犹犹豫豫地问：“要帮你测体温吗？”
　　“不用。”丁山抬不了头，只能弯了弯嘴角宽慰对方，表示自己并没有介意对方刚刚的举动。
　　“我没有发烧。”他说，“是别的问题。”

　　楚家母子接下来的拉锯战，许花花完全没有插嘴，但全程观摩完毕。最后以楚母阴毒地看着许花花，然后威胁楚凌晏要告诉其父作为暂停。
　　两人吵累了，许花花也坐累了，关键是她还饿了。前胸贴后背容易让她心焦，于是她趁着这波惊天骇浪平静下来了，轻轻往水里投了颗石子。
　　“阿姨，”她声音还是乖巧又柔弱的样子，“你可能搞错了。其实凌晏今天之所以把我约来这么美的地方，只是为了分手留个最后的纪念。鲜花他并没有给我，戒指……”她扭头瞥了一眼那上面夺目的小石头，发现自己着实没什么非要不可的念头，“戒指当然是要送给楚家将来三媒六聘娶进门的儿媳的。”
　　“哼！”楚母冷笑：这种话也就骗骗自己涉世未深的傻儿子。
　　楚凌晏正要反驳母亲的态度，许花花按了按楚凌晏抓着她的手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激动下去。
　　“阿姨，不管你信不信，凌晏与我今生无缘，我认了。我今天找他还有别的事，你能先让给我们一点私人的空间吗？谈完了我就把他原原本本还给你，往后你只要不去齐大，见到我的概率就是0。你要实在不放心，可以和凌晏协商是否要转个校之类的，我绝对不拦着。”
　　“花花！”楚母一离开，楚凌晏第一次对许花花大声说话，“你刚才对我妈说的那些话都是你的真心话吗？你当真今天愿意来就是为了跟我借钱？”
　　“是。”许花花饿得眼晕，只能不讲究地拿起眼前那杯不知名的饮料喝了一口。谁知一口下肚更是头晕脑胀。
　　“这什么？”她警惕心很强地拿着杯子问楚凌晏。
　　“这……”楚凌晏一看许花花捂头，立马有点慌，“我以为今天能求婚成功的，想着开瓶酒助助兴。花花你应该没有酒精过敏吧？”
　　许花花简直无语，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你不是还要和我去民政局门口熬夜的吗？两醉汉在政府机关门口彻夜逗留？你逗警察叔叔玩呢？”
　　“花花！”楚凌晏面对微醺之后气质都变了的女朋友，说话都磕磕巴巴，“对不起宝宝，我考虑不周，不知道你不能喝酒！宝宝我当时只是想把气氛弄得正式一点，毕竟人这辈子能求几次婚？”
　　许花花揉着太阳穴，无心再和他废话下去，“啪”的一声把一张纸拍在桌上，口齿略微不清但语速极快地说道：“欠条在这里！把钱给我！”
　　楚凌晏彻底傻眼，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他沉静了一下，最终低下了头。右手冲旁边的服务员做了个手势，服务员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超大号手提包提了过来，放到了楚凌晏脚边。
　　“许花花，今天这钱我可以送你。” 楚凌晏抬手干了自己眼前这杯酒，“你只要诚实回答我：你和我在一起，究竟是不是就为了要笔钱？”
　　许花花表情没变，但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冷，“楚凌晏你要是觉得自己这么没有魅力，那我也没办法。我只能说早知道这样，你妈妈找我的时候，我应该直接答应她，收下她的那笔钱反而爽快！”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要我的戒指却要我的钱？” 楚凌晏今晚第N+1次泪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我不知道。”许花花毫无掩饰地往楚凌晏破碎的心上撒盐，“就像你一看到我跟你借钱就把我的感情看得一文不值一样。”
　　“花花！”楚凌晏眼泪鼻涕一起下，完全没有了帅哥的形象，这大约是他以后的人生里最不想回忆起来的一刻。可他依然控制不了自己，他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为眼前的女孩子流了这么多泪，而她却依然平静地仿佛从来没有爱过。
　　“三十万都在这里。你拿好！” 楚凌晏把手提包放到许花花脚边，“这钱是从我爷爷那里拿的，我妈管不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吃点好吃的，买点漂亮衣服，怎么开心怎么来。不必想着还我。我们之间永远别说‘借’字。”
　　许花花正要接，楚凌晏望着被冷落在桌上的戒指冷笑一声，又继续说道：“这戒指你还要吗？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你不要的话，我就请服务员扔了算了！”
　　许花花为人不大喜也不大悲，不回忆过往，也不展望未来，眼光只落在当下。但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再看着楚凌晏极其不屑地看着那枚戒指的表情，一些她曾经大汗淋漓，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奔走的情景忽然嗖的一下从脑海里闪过。
　　“楚凌晏，爱情是要附着在个人价值上面的，明白吗？再大的数字和零相乘都是零！你懂不懂？”
　　“我不懂！” 楚凌晏吼了一句。他也不知道这酒劲究竟有多大，但他觉得自己就快疯了！
　　“你要把自己将来一生的幸福就这么随便地丢了，那是你自己的决定！我无从干涉你！借条我留在这里了。大学毕业之前，我一定会把这笔钱连本带利还给你的！”许花花说完这话，拎起地上的袋子就要走。
　　到底是三十万，还是有点分量的。许花花甩了甩微醺的脑袋，拎了一次没拎起来。就在傍边的服务生走过来要帮她的时候，她忽然涌起一股神力，稳稳提了起来，牢牢攥紧袋子出门。刚出了门进电梯，她就开始给刘方莹发信息。

　　“手臂怎么弄的？痛感强烈吗？”急诊的医生瞄到丁山被包扎过的手臂，马上就准备帮他开照CT的单子。
　　“不，不是，医生。”丁山拒绝地很快，但又不往下说了，低着头坐在医生对面像是尊石像。
　　“那什么问题？”医生有点不耐烦，“快点！这是急诊！要是不着急明天白天再来，不要耽误了别人看病！”
　　石像终于愿意动了动，撩起头发露出真容，声音平静地像在说别人的事，“视网膜母细胞瘤。八岁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但发现的太晚，只能把眼球切除了。”
　　急诊医生饶是什么场面都见过了，也架不住面前的帅哥一秒变脸。
　　“那个……”他明明声线不浑浊，却控制不住地清了清嗓子，“八岁？怎么搞这么晚？”
　　“是。当时医生说这病一般五岁左右就发现了，我这情况有点太特殊了。但他也没搞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只是让我留心另外一只眼睛。现在……”
　　“现在你觉得另外一只也有问题了？”
　　“……是。”

　　刘方莹今晚很给力，许花花到一层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酒店大厅等她了。
　　“出租车定了没？快走！”许花花见到刘方莹的第一秒就把齁沉的手提袋的一头递到她手上，让她帮自己分担了一半的分量。
　　“这什么分手礼物？这么大一袋？看来是因为贵所以重吧？”刘方莹盯着手里的袋子想打开看看，却发现许花花拽得死紧。
　　“真有贵重东西？他妈能让她儿子当着她的面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她调侃道：“哦，我知道了！她让她儿子把你曾经送他的礼物都打包还给你！”
　　许花花根本不理她，平时一双含情目忽然透出一股锐利，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刘方莹被她连着手提袋拽地一个趔趄，栽到她身边。她顺手扒着刘方莹手机的打车软件看了一眼。
　　“车还有三分钟才到？”她皱着眉头又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载着自己下来的电梯。
　　楚凌晏肯定会追下来，许花花想。于是她脱下自己的外套照在刘方莹身上穿好，顺带帮她把帽子戴上，猛地打开了酒店的门，径直往大雨中走去。迎面而来的风雨立刻让许花花思路清明起来。
　　“大姐！”刘方莹被劈头盖脸的雨水浇了一脸，后知后觉地地发现自己被迫快步走在大雨里，“车还没到！你急什么啊！我的伞就在酒店门口那桶里，好歹让我拿了啊！究竟是怎么了？难不成你因爱生恨把他妈干了？这里面不会是作案工具吧？”
　　“闭嘴！”许花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有些恶狠狠地阻止刘方莹继续废话下去。
　　刘方莹被许花花带着，走得七扭八歪，无意间又看了一眼两人身后的酒店，“楚凌晏追出来了！他是不是还有话要和你说！”
　　“上去！”许花花已经拦下了网约车，打开车门把刘方莹推了进去。
　　“师傅，尾号2326！”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单薄的身上只贴着一件湿透了的连衣裙，整个人像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水鬼，“不去齐大！我们该去福康路上那间24小时自助银行！我现在来改目的地！”
　　“卧槽！”司机看后面坐两个女的，不好直接开骂，但也显然高兴不起来。福康路离这里就一个起步价，紧赶慢赶过来接单，以为能接个财神，谁知道接了个水鬼。车还没怎么开，就停了下来。
　　“大哥补你点，把你车弄湿了，抱歉了！”许花花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二十块人民币递给他，司机一看这么点钱更想骂人，但后视镜里姑娘冷得瑟瑟发抖的样子我见犹怜，嘴里的机关炮到了嘴边变成了棉花絮。
　　“大晚上又下个雨，你们小姑娘非跑这儿来干嘛？多危险！存钱取钱这种事，白天不是更安全吗？”
　　“对，师傅你说得没错！可我爸生了重病，急等着这笔钱救命！”许花花仿佛是愁肠百结地矛盾了两秒钟，然后抬头说道：“那师傅您能把我们送到自助银行里面再走吗？黑灯瞎火的我们也只信任你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