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的花店》只等盐

13、那钱是送你的！

　　丁山很会处理伤口。但没想到许花花也很会，从生理盐水冲洗到涂碘酒再到包扎几乎是一气呵成，一眨眼的功夫就搞妥当了。
　　“你在哪儿学的这些？“丁山看着重新包扎妥当的纱布问她。
　　许花花不答他，飞快地收拾了东西，把重新冻过的雪糕塞到他手里，“你坐店里，风扇吹着凉快点！我把东西拿进来，你教我怎么泡。”

　　夏季的午后最悠长，下午连着黄昏，只要看不到日落都觉得还是白天。许花花从泡花到给客人包花都没发现时间的流逝，直到自己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又数了一遍钱，看到丁山把凤仙花和天竺葵往里搬的时候，才发现今天的营业已经结束了。
　　“八百三！“许花花举起那个装钱的铁盒，仿佛是每天都在干的事一样熟练，”卖出去的花我都给你记本子上了！“
　　“行！”丁山答得简短，也好像今天和平时一样普普通通，“我刚去买了点吃的，吃晚饭吧！”
　　许花花便走过来坐下，被丁山叮嘱要洗手，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去他那个小房间洗了个手。对了，那小房间她今天也进去了几次了。
　　那小房间就是丁山的卧室，简单、平常，生活的必需品屈指可数，因此显得这个狭小的空间并没有那么憋屈杂乱。
　　唯独让许花花停下过一次脚步的，就是堆在斜对角的墙角的那几摞书。书码得很整齐，但看成色明显是旧书。许花花心里疑惑，心想丁山这眼神看得了书就怪了，这么小的地方难道还住着另外一个人？她最后没忍住，走近又瞥了一眼，发现竟然是盲文书。盲人看的书当然没什么颜色，连黑色都没有，封面上都是一簇簇针眼儿似的洞眼儿。许花花只瞧了一眼，就觉得这针眼儿像是全扎在自己心里似的。
　　难受。发自本能地难受。堵在心里头的那种难受。许花花今天不知道捅了自己几刀了。
　　“今天是不是累着了？”丁山看她自从开始吃饭就变得非常安静，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今天是不是耽误你去工作，还有直播了？”
　　许花花一个晃神，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她发现自己今天竟然将直播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她赶忙拍了拍裤腿，果然手机并不在口袋里。
　　“在这里！”丁山从旁边小桌上拿过手机递给她，“我刚刚收拾东西看见的！”
　　许花花接过电话看了看，十七个未接电话，当中牛光亮的电话占了十三个。
　　“哎，算了！”她烦躁地挥挥手，“别管他！明天我还要来！”
　　“还要来？”丁山似乎没料到许花花会这么执着，“明天就不用了吧。我自己也可以的。再说….”
　　“那个玲玲要是来了我就走。”许花花接过他的话，“等你胳膊彻底好了我就不来了。”
　　“我不是说玲玲。她有自己的工作的！她很偶尔才来一次。”丁山赶忙解释，“我是说，如果你想来，我愿意开工资给你。只是这里收入很低，你看得上吗？”
　　一提这个许花花更没胃口了。撂下筷子，她几乎忍不住想当着丁山的面叹气。
　　丁山大概看不清她的表情，拿起公筷往她碗里夹了点菜，“如果你不嫌弃，那也挺好。毕竟我爸刚回家，总是请阿姨看着，我也没那么放心。你上手这么快，我想不出三天，我就不用一直待在店里了。”
　　这回轮到许花花变成了那个反应迟钝的人。她沉默着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食物，安静地收拾了桌子。眼见着丁山要出来送她也没说什么。两人就这么不说话地走了一路。
　　到了校门口，许花花没再让丁山继续走下去。
　　“我快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可以让宿管阿姨出来接我一下。”她这句说得没头没尾，不过丁山明白，她是不想他再和楚凌晏碰上。
　　其实今天两人并没有就昨天的事谈上一个字。尽管丁山中间刻意提过“前男友”这三个字，但显然许花花的心思至始至终都不在这上面，于是丁山便什么都没说。
　　“好。137 7067 5498。这是我的号码。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他很配合地止步，“我平时不太习惯带着手机，但我走回去很快！”
　　许花花的鼻子轻哼了一声，忽然笑了笑。丁山就算看不清她的脸色，也听得出这不是开心的笑。
　　“是不是累了？”他努力就着校门口昏黄的灯光盯着她的脸看，偏偏许花花抬手，对着自己的双眼搓了搓。她搓得很用力，丁山就算看得模模糊糊也能感受得到她的力度。
　　“别这么揉！你手没那么干净，细菌会进到眼睛里的！”他想阻止她，但抬起的手在触碰到她的手之前又放了下去。
　　“干花店是很累的。天天光是褪捆、剪花、扎花就忙得没停，像是给花搓澡的搓澡工。”他竟然还有心情说笑，“你要是下次还想来玩就过来玩玩。哪天都行。到时候我顺便把今天上班的账结给你。”
　　许花花脸上黏糊糊的，像汗，也像是别的，和头发粘在了一起，让她觉得不自在。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个皮筋，给自己梳了个马尾，立刻觉得脸和脖子都清爽了许多。
　　“你热不热？要不要把头发扎起来？”她问丁山。
　　“你帮我扎吗？好呀！”丁山微笑着答应她，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皮筋，然后乖巧地转过身，微微把身体缩了一点，方便她操作。
　　许花花示意他站直，自己站在旁边的一层台阶上，按照平时自己梳头发的手法，把他从前到头的头发全部抓起来，给他梳了个高高的发髻，然后让他转过身。
　　“凉快吧？”她盯着丁山的脸看，想要找到那种舒爽惬意的感觉。
　　“嗯！”丁山微笑着点头，“确实凉快！”
　　“你很帅！”许花花看着他的笑容，脱口而出。
　　心脏在那一刻似乎停滞了一下。
　　许花花这句话说得既是实话，但也刻意。说之前，她怕会心酸。但真的说出来的那一刻，看着丁山白净的脸上掀起的那一点红晕，她发现她多虑了。
　　也许是天气太热了，也许是。一层旖旎而粘热的感觉在她心中荡漾开来。
　　丁山的脸红了。他的肤色是那种很健康的白，一点变化都能看得非常明显。
　　许花花想，男生的脸红了，也会变烫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伸手实地感受了一下。
　　答案正如所料。许花花颇为满意地又轻轻摸了两下。毕竟接下来的日子还要出大力气，许花花想，这能给自己一点动力。
　　丁山明显是吃惊了。来不及收了笑容就睁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女孩儿。直到又被许花花摸了两下，才仿佛如梦初醒似的往后退了两步。
　　“那，那个，我先走了！你回去注意安全！”丁山转身就走，因为没有平衡地很好，走得略微东倒西歪。
　　“慢点走！要不然我就再送你！”许花花在他身后喊得中气十足，“你到家了看到手机上那个未接电话就是我打的。记得给我回个信息！”

　　看着丁山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许花花转身往校门里走。她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漫无目的地走了走。难得不赶时间，她漫步在偌大的校园里，一张小脸仿佛晴雨表，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严肃的。
　　不远处有一对情侣走在她前头，两人的手牵得紧紧的，来来回回的甩，像是两个幼稚的小朋友在过家家。许花花羡慕过，也尝试过。感觉嘛，还不错。她这人不挑，如果一天没吃正餐饿得要命，这时候谁塞给她一块奶油饼干，虽然不是她心里想要的味道，但聊胜于无，她也能接受。
　　她正想着，前面的情侣不知道为什么事忽然吵了起来。两人声音越踢越高，女生气得把手一甩，一个跺脚，自己背着书包先走了。
　　男生呢，盯着女生的背影看了看，好像很茫然似的，然后一个扭头，自己竟然往反方向直接走了。
　　这就是大学里大部分人的恋爱模式：把小学中学被压抑的那部分童真和单纯以任性的方式肆意挥洒。每个人都只想着释放自己，却并不在意挥洒下来的究竟会成为别人美好的记忆还是深深的伤害。
　　许花花正好和迎面走来的男生打个照面，她问他：“你为什么不去追她？”
　　男生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面的目光直白而坦荡：“不那么想追。你是她朋友？”
　　许花花摇头，挥挥手示意男生赶快消失。
　　倒不是有多厌恶那男生，而是她竟然从那男生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许花花不会讨厌人生里任何一个阶段的自己，只是目前阶段的她想要有点改变而已。
　　“花花！”楚凌晏不知道何时走到她身边，“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都不接？”他的声音有一种快要破碎的感觉。
　　“你变了！许花花！”他声嘶力竭的控诉，“你跟我说你和我分手之后不会谈恋爱的！结果你这么快都重新和别人好上了！而且他还是个残疾人！我昨晚到了校医室才发现！”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许花花想起白天看到丁山的手臂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楚凌晏你什么时候能长长大呢？”她使了点劲想把他推开，但只是想表达自己的抗拒，点到为止，以免更加激怒他，“你也说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你当初就是为了让我分手才说这些话骗我？你是不是从来没爱过我？”楚凌晏还是不可控制地开始激动了。
　　一般小姑娘看到这种情景可能会有点害怕，但许花花没什么害怕的。她倒是觉得竟然到这个份上了，长痛不如短痛。
　　“我不喜欢你不可能和你好的，楚凌晏。”她任凭他禁锢着她的胳膊，还是能很平静地表述，“但是喜欢这种东西很难说。一旦你妈妈介入进来的时候，就让我觉得没那么单纯了，我就不喜欢了。我的喜欢就是这么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初你跟我表白的时候，我已经提醒过你了。是你自己说没关系的！”
　　“你！”楚凌晏给许花花气得说不出话。
　　“我胳膊被你拉得很疼，楚凌晏。”许花花有些吃不消了，“你放开，这样我或许能说些让我们彼此没那么窒息的话。”
　　楚凌晏怔了怔，最后还是把许花花的胳膊放开了。
　　许花花稍微活动了一下胳膊，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于是拍了拍楚凌晏的后背，“我没骗你。大学阶段我不会再谈恋爱了！”
　　“真的？”楚凌晏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没骗我？”
　　许花花很真诚地点头，“除非我大学没毕业就能赚到一百万！我的意思是，等我先连本带利还了你的三十万之后。”
　　“许花花，我希望你搞明白一件事！那三十万是我送你的！你没地方可还！”楚凌晏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