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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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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
酒馆的门打开,挂在门上的风铃随风摇动。
酒馆里的顾客显然早已习以为常,没人抬头看一眼。
门口,伊安的身影出现在光暗交界线中。
伊安微微低头,看了眼手中提着的沉重物件。
在进入酒吧之前他就把那颗烫了一个戒疤的扭曲脑袋藏进了袋子里
虽然经过简单清理。但由于雨水,袋子表面还是沾染着些许暗红的污渍。
他穿过大厅,身上的雨水在进门前就被伊安驱动体内的新风系统风烘干。
金属的脚跟与木质地面碰撞。他的目光虽然盯着前方,但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的顾客。
酒馆内混合着木头的气味与酒香,顾客们各自低声交谈,昏黄的灯光下,没有注意到这位提着头的存在。
伊安径直走到吧台前,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银币,又在银币下压下一枚做工精致的银色徽章。
“一杯【灰域尘埃】谢谢。”伊安声音冷淡。
酒保听到酒名,手指微微一顿,眼神闪了闪。他指尖一滑,悄无声息地将影币和信物滑入吧台下。
“稍等。”酒保低声应道,转身离去。
厚重的门帘被轻轻挑开,【调酒师】优雅从容地走了出来。
他欠身避过悬挂的帘子,垂下眉目,微微一瞥,正好对上伊安促起的眉毛。
他身着一件宫廷风的白色衬衣,的下摆干净利落地扎进束腰的长裤中,勾出他纤长而挺拔的身姿,腰间线条流畅。
微一侧头,后脑层次分明的金色短发微翘着扫过后颈,带着一丝随意的凌乱。
胸前两缕长发垂下,发丝微卷着绻在肩头。额前柔顺碎发蓬松地偏向一侧,随步伐扫过他的眉眼。
【调酒师】转头,从吧台后随意地地拿起一个酒杯。目光直直看向伊安,仰着下巴挑了挑眉。
他随意地靠在吧台边,目光掠过那袋子。手指沿杯子边缘转无意识地了一圈。
“怎么样?你看上去颇为点狼狈啊。”
伊安抬眼看了他一眼,随意地把一个沾血的袋子丢到桌上,冷冷说道:“诺林斯,是赶走酒吧里那些小混混更让你有成就感,还是任务太简单你已经厌烦了?”
“至少,我还能选择自己想做的事。而你呢,还在帮那些蠢货清理他们搞砸的烂摊子。这位【酒客】,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
诺林斯低头看着伊安的脸,不紧不慢地举起手中的酒杯,袖口精致的荷叶边随着他举杯的动作轻轻晃动。
“诺林斯,别忘了,结果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
伊安看着深红的酒液在杯中流转,伴着着格外清脆的冰块碰撞声,反射着昏黄的灯光。
伊安下意识看向那个沾了血的袋子。突然想到自己先前满手红黄粘液和心脏碎片的样子,眉头狠狠一拧。
“宝贝儿,你大可以自己去证明。”
诺林斯轻轻一笑,将酒杯夹在指尖,推向伊安。
伊安不屑地敲了敲桌面,他并不需要酒精来刺激他的机械传感器,但心中一点愤懑在诺林斯那副似笑非笑嘴脸中潜滋暗长。他垂着睫毛冷冷看了诺林斯一眼,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酒液灼烧着他的神经,没能压下心中的某种烦躁。反而越烧越烈,让他几欲呕吐。
诺林斯看着他勉强喝下去的样子,嘴角再次扬起一丝得意。
“你这模样……喝酒不合适你。去休息吧,明天可别搞砸了。”
伊安冷哼一声,正打算回应,手里酒杯却被诺林斯抢先一步夺过,被一饮而尽。
诺林斯放下酒杯,双手撑在吧台上,贴着伊安的耳朵不经心地说道:
“别逞强,毕竟,明天的麻烦会比今天还多,你恐怕得省点精力。”
伊安站起身,冷冷看了诺林斯一眼,嗓音压低。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话毕转身离开。
诺林斯目送伊安离开,嘴角的笑意终于渐渐散去,握着酒杯的手指在空中轻轻转了一圈。把酒杯凑到唇边,将最后一滴酒也喝尽。
「今晚是个平安夜」
【快跑】
伊安猛地坐起身,伸手摸向自己胸口起伏的机械外壳。
黑暗中,细微的光芒在地板投下斑驳的阴影,如同梦中的倒悬海洋,静谧而扭曲。
他试图理清现实与梦境的界限,但那些扭曲的过去根植在他体内,像毒素一样缓慢渗透。
金属外壳内里的心脏剧烈跳动,那是一颗属于肉体凡胎,属于人类的心脏。吧。
伊安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空气中弥漫着混合的异味——腥臭的血液、烈酒、焦灼的铁锈。巨大的荧幕悬在半空中,播放着豪无意义的画面:男人笑脸撕裂着变成猫头鹰,女人的眼睛里嵌着星辰,溶解的书页组成流动的河流。
天空变成倒悬的海洋,海洋中漂浮由电缆和骨骼编织而成的鱼,眼神空洞,长满人齿的嘴里不时吐出白色泡沫般的光点。
一个头戴圆形防毒面具的男人站在湖畔,用钢铁的双手剖开自己的胸膛,露出了一个巨大的齿轮结构——它在转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这无声的世界里,巨大的舞台缓缓升起,台上的巨人演员身穿纸糊的服装,每一声呼吸都震荡着空气。巨人的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两轮永不停歇的齿轮,他们的每一步都让地面开裂,裂缝中涌出蒸汽、红黄色的液体,甚至一些玻璃碎片。
舞台中央的布景是一张巨大的餐桌,桌上放着一颗透明心脏,里面包裹着无数正在蠕动的电子线路。每当心脏跳动时,四周的灯光随之闪烁,而餐桌旁的食客们戴着彩色面具,他们手中握着并非刀叉,而是放大镜和手术刀,正试图从【食物】中分析出什么深藏的真相。
海浪倒卷,带起无数失落的旧报纸,报纸上印着那些未曾发生过的历史事件和不存在的人物。
在海洋下方,巨型的婴儿玩偶机械地哭泣,每一滴落下的眼泪,都在地上开出一朵漆黑的花,花瓣上缠绕着细密的血管,长出眼睛。
伊安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指,不再是机械指骨与外壳,而是透明的管道,黑色的墨水在管道中随每一次脉搏的跳动而激荡,在他体内汇成疯狂的文字。
「这||不是我||们要||的世界||伊安」诺林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被分割成无数片段又重组的回音,「但【它】是||唯一存||在的真||相。」
伊安还未开口,地面突然裂开,涌出黄色和红色黏稠的液体,液体中漂浮着杂乱的物体——破碎的儿童玩具、浸透血污的旧书、插入怀表玻璃中的眼珠。裂缝中钻出长着六条腿的沙发、会笑的桌子,它们彼此嬉笑着挤向伊安。
看不清脸的诺林斯站在这些荒诞物象的中央,像个无所事事的旁观者。
「我们只不过是这场混乱中的【演员】,而你,伊安,你还在意【秩序】吗?」
诺林斯站在无根之树的顶端,压下嵌眼珠的手掌。
伊安的身体忽然被无数根细长的金属丝穿透,丝线从四面八方射来,紧紧缠绕住他,每根线上都挂着人脸,那些脸或在大笑,或在痛哭,或诡异地扭曲着。伊安挥舞脊骨剑挣扎着,但金属丝像有生命般,越缠越紧。
机械六翼天们使睁着巨大的独眼,在空中唱着呓语般的混乱的颂歌。
伊安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肋骨突然张开,变成翅膀展开,露出里面空洞的内脏。半颗金色的心脏扭动着,一颗颗闪烁着蓝光的子弹随着每一次抽搐,从他的体内掉落,溅入水银中。
溅起一段尘封的记忆。
梦境碎片中,伊安回到了那个躲在通水口里的雨夜。泥泞混杂着血污沾满他的断肢。空荡荡的躯壳在阴冷中瑟瑟发抖。
字面意义上的空荡荡。除了。除了半颗即将停歇的心脏。
鼻血和污水混杂在一起,脸上肿胀的青紫让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完整的五官。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味。
伊安仰面望着通水口铁栏外的世界,看着霓虹在雨丝中模糊一团。
他该「死」了。
一双手无声地穿透了这黑暗,轻轻托起他残破的躯体。
手指抚过他破烂的皮肤。不是冷冰冰的解剖刀,而是脉动着的肌肤。
他被轻轻抱起。
温暖的怀抱让他不由自主地蜷着血肉模糊的四肢,贴近,依偎在祂怀里。
幼小的他伏在祂的肩头,吮吸着那温热的金色血液。
感受到皮肤下流淌着的是不属于凡世的生命力量,那是一种自然中【原始的流动】,带着细菌、微生物和生命的气息。
他逐渐意识到,血肉在伤口处生长着。生命在他体内滋长。
无数次缝合与撕裂,□□的空洞与疼痛都被柔和的爱意所填补。
那半颗冰冷、绝望的心脏,开始生长,在皮肤下开始有力地跳动。
蒙太奇般的记忆交错,他站在过去的时光中,站在那云颠的城市中。
看,光影流转,看岁月变迁,祂们走过的每一步。
他伸手,机械的指节冷硬而锋利。他小心的这双机械臂环抱在祂身上。
祂在他接触的一瞬间,化作无数长着眼睛的机械蝴蝶,飞散。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他挣扎着,祂笑着;他嘶吼着,祂张开双臂。
祂背着强光,他看不清祂的脸。
无数双属于血肉手撕扯着祂的四肢。
光划开祂的脖颈,温热的金色血液溅了他满脸。
他张着嘴,开开合合,发不出一点声音。
祂重重砸在地上,跌落尘埃。
倒十字长耳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地上,砸地粉碎。
他和他
一高一矮
一个来自过去
一个弥留过往
一个重获血肉之身
一个换上机械外壳
他们站着光与影的界线中
呆滞地看着曼延到脚边的金色血液
天使唱诗班在空中唱着【神堕颂歌】。
他说
【我为你殉葬】
神说
【我要你快跑】
……
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