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域轮廓》秒合淮

1、伊安

　　“十分钟轮换……”
　　「不要丢失星辰」
　　“……”
　　「第一步，死亡」
　　“闻到了海啸的味道……”
　　「第二步，净化」
　　“三分钟……”
　　「第三步，复活」
　　“风暴来了……”
　　三角项链从摩挲的指尖中滑落，伴着惊雷乍响，磕在地上。
　　碎片弹跳几下，匿于了黑暗中。
　　「广天的孩子，你渴望的是什么」
　　“ λ?γο? ”
　　「λ?γο? 」

　　天空中两轮圆月缓缓重合。

　　靴底焦急地敲击灰黑的地面，留下一排穿插的水渍。
　　上万铁门齿轮的转动伴着刺耳的提示声回荡在昏暗中。
　　「误入歧途的孩子们啊，你们是否嗅到了一丝紧张的味道」
　　警铃与探照灯笼罩整个【弥诺斯岛】。
　　今天的亡命徒们格外躁动，就像高墙外雷雨裹挟的巨浪。
　　「误入歧途的孩子们啊，你们是否品尝到了那滋长的疯狂」
　　闪电为钢筋水泥建筑镀上惨白的光。
　　「误入歧途的广天的孩子，记得远离克里特的太阳」
　　这天，警示被雷声隐瞒；枪声被风暴掩盖；尸体被海水掩埋；躁动向威慑服软。
　　这天，【弥诺斯岛】上多了几具试图袭警者的尸体，和一个粘着温热指印的△项链。
　　没人知道他怎么绕过警卫的。
　　没人知道他怎么躲过海啸的。
　　更没人知道他的尸体在哪里。
　　雨声滂沱。
　　只有那缺角的项链为【那间牢房】笼上一层谜团。
　　白光乍现。
　　任由不见天日的人们兀自揣测。
　　雷声轰隆。
　　没人觉得人类能活着游出迷雾海。

　　“广天的神啊，请看见我的存在…”
　　“广天的神啊，请看见我的存在。”
　　…
　　孩童们在牧师的引导下附和。
　　“祈求赐予我们和平，扫除灾厄…”
　　“祈求赐予我们和平，扫除灾厄。”
　　…
　　“祈求你看看这千疮百孔的世界…”
　　…
　　“我们不苟活于机械的桎梏…”
　　…
　　“我们渴望自己的血肉…”
　　…
　　“故土的木香花啊…”
　　“故土的木香花啊。”
　　…
　　“赐予我片刻安宁…。”

　　突然，一声轰然响彻【科纳尼亚（下城）】。
　　大地随着接连的轰隆坍塌声颤抖。
　　冲突、斗殴、纵火、盗窃、硝烟。
　　已经成了下城区的代名词。金属和废弃物的味道中日不散。而在新任【区域调控】的悉心管辖下，每天因斗殴而被抬进【肢体重塑所】的人已然从两三人“扩招”至几十人。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乌烟瘴气、暴乱频发的社会…

　　他温声安抚着因受惊在祈祷室缩成一团的孩子们，走到教堂彩窗前，金属手指轻轻勾开窗帘一角…
　　他漠然的瞳孔猛地收缩。

　　映入他眼中的是一个正在逼近的巨型合成机器。
　　“狗屎，那帮该死的疯子。”
　　两层楼高的合成机器挥舞着的巨大电圆锯，扬起漫天灰尘，撞出无数火星。

　　他猛地回过头。
　　来不及去看清那钢铁巨物是如何将来不及躲避的人在履带之下重压成肉沫铁片的。
　　“快跑！”

　　孩子？他脚步一顿，随后毫不迟疑地驱动机械双腿继续狂奔。
　　他不在意那群受惊的小羔羊能否自如地驱动他们的四肢。
　　这个自顾尚且不暇的时代，不需要未来和传承。
　　他想着。

　　就在他即将奔出教堂之际，他背后墙壁轰然崩塌，烟尘瞬间扬起。
　　一颗冷汗滴落，牧师下意识回头。

　　在那一瞬间，他强化了数倍的动态视觉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与他错肩而过的身影…

　　烟尘在来人逼近时被带起的风暴力地分开。
　　来人左耳悬着一条绑着倒十字的黑绳耳环，随着扎起的黑色束发一同被风拉扯着向后飘飞。
　　来人感受到牧师的视线，睫毛微抬，一只眼球冷冷地转向他。眼角下方的一颗泪痣在暗淡的光线中微微闪烁。

　　这瞬间，尘埃与光影一同凝固。
　　一切仅发生在一个心跳间。

　　牧师回头，只见一道匀称的黑色身影踏着将落未落的碎石，借力纵身跃上了教堂残垣的凸起处。
　　还不等那人先有所动作。失控的巨大圆锯先一步呼啸而至，锋利的锯片撕裂空气，带起刺耳的嗡鸣。
　　那人手臂一抬，迎向那飞速运转的圆锯。
　　机械手掌卡在锯齿间，金属碰撞，火花四溅，锯片竟被生生逼停一瞬。随即发出机体内部过载那令人牙酸的刺耳尖鸣，电流随火花四散迸溅。
　　那人脚下再起，就着电圆锯的惯力迅速向上跃起。
　　在腾空的一瞬间，他身体猛然一转。
　　背后的脊骨处的金属槽弹开，随着一节一节的刀刃随着他手掌的动作拔出，金属锁扣次第合拢。
　　脊骨剑在手中瞬间拉伸、连接，机关合拢，变成一把长剑。
　　在落下前的一瞬，剑尖笔直地嵌入了机甲机械臂关节的活动轴，火星四起。随着咔哒声卡死了机械臂的动作。
　　巨大的圆锯溅着火星高速转动卡在了半空。

　　伊安双脚落在机械臂上，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脚下金属铁皮在冲力下向下翻卷。

　　伊安脚下不停，撑着剑柄，旋身。
　　硝烟中间透出的光沿着机械腿的线条流淌。极具的暴力暗藏在在修长机械腿折射出的冷冽寒芒中。
　　恐怖的力量瞬间爆发，绷紧的机械腿猛然甩向控制室，带起撕裂空气的爆鸣声。
　　撞击的刹那间，厚重的三层钢化玻璃以收击点为心，如水面荡起一圈涟漪，微小的波纹向外扩散。裂纹随着振动从冲击点向四周蔓延。在一声清脆的脆响中破碎。

　　透过空中翻飞的碎玻璃，扫眼，眉头皱起。
　　控制室内那人仿佛被机器抽干了所有生机。
　　机械的躯体像被捏扁的易拉罐，是一摊扭曲的机械残骸。机械眼珠向外突出，眼球上的电线暴起。

　　玻璃划过冷冽的弧线，扎入那人萎缩的仿生面皮，扎入了那仿生机械眼球。
　　仿生纤维皮下的红色粘液顺着玻璃尖端渗出，错综的电线缠绕在玻璃之下，发出细微的电流滋滋声。机械头骨下部件的细微牵动，带动着镶嵌玻璃折射出不同的光。

　　没有迟疑，随着破碎的声响，伊安的身影被玻璃碎片的闪烁吞没，直逼控制室的中心。玻璃碎片与他机械身躯碰撞，发出金铁交鸣，四周的光影随着他动作而扭曲。
　　栖近那人身前，伊安一把抓住那人胸口暴露出的传输管，用力一扯。
　　伴随着电流的短路的滋滋声，传导线瞬间断裂，火花四处迸射。
　　传输管内暴露出的电线滋滋冒着电花，像失控脉搏在失控地搏动。

　　伊安随手把传输管丢在一边，踩着满地玻璃，站在了那具扭曲的人体前。
　　不待伊安看清。
　　那空壳般的钢铁躯壳骤然发难，扑向伊安。钢铁手指如利爪般朝着他的胸口抓去。
　　伊安瞳孔急剧缩小，战斗本能让他瞬间侧身。

　　正待有下一步动作，突然他感到头皮一紧。他的发尾被那人扭曲变形的机械手死死抓住，伊安的动作骤然一滞。
　　他的脊骨剑依旧卡在的机械臂中，眼前这个突然暴起的敌人让他一时陷入被动。
　　眼底的杀意瞬间凝聚，动作间爆发出一种极致的凶狠。
　　伊安反手一握，巨大的力道直接把机械关节生生拧转。他毫不犹豫伸手抓住那东西的大臂，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半截扭曲的机械被硬生生扯了下来。断裂处的电线暴露在空气中，冒着微弱的电花。
　　他的长发纠缠在那残破的机械断肢手指间，牙关紧咬，面部线条因杀意而紧绷。手指在腰侧一按，一把军刀从腰侧的刀槽顺势弹入他的手心。刀刃闪过，他干脆利落地将那缕纠缠的发丝斩断。

　　下一秒，伊安伸手，毫不犹豫地探入那人的胸口。
　　连着无数电线仿生心脏就么跳动着，被伊安一手扯了出来。
　　指节猛然曲起，修长的机械手指瞬间捏紧。柔软的的纳米碎片混合着红色、黄色粘液爆开。
　　那人的身体猛地一阵抽搐，嘴无声地张到最大，仿佛要把下颚嵌入脖子。
　　随即，那人失去了所有动作。随着心脏的粉碎，控制台上的所有运作灯光熄灭，一切归于死寂。

　　“诺林斯。”
　　“……”（嘈杂）
　　“诺林斯？”
　　（通讯那头嘈杂人声消失）
　　“怎么，刚刚酒吧这边有点热闹。”
　　诺林斯一脚踹倒了一个爬起的醉鬼，站在一圈倒下的人、血和玻璃杯碎片中间，嗅着空气中酒精的味道，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
　　“看来你玩得很尽兴。”伊安扯着嘴角，一句怎么样了在嘴边旋了一圈，最终还是公事公办地汇报了经过。
　　话毕又补充道：“我这边情况有变，目标突然失控，我怀疑不是巧合。”
　　伊安撕下那人一截衣服，皱着眉头擦拭指尖的红黄粘液和心脏碎片。
　　看着掌心一条长长的的不规则裂口，伊安手掌张开又合上，听着钢铁与碎片摩擦的卡卡声伊安无声撇了撇嘴角。
　　诺林斯：“哦？你终于不再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了？这可真稀罕。”
　　伊安：“我可不觉得你在这场闹剧里能比我做得更好。”
　　诺林斯：“你真是一如既往的乏味。留下点样本吧，虽然我对你那颗机械脑袋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持怀疑态度。”
　　“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在那边‘享受生活’。”
　　伊安掀开那人脖颈处的仿生皮，冷冷地剥开暴露出的断裂电线。
　　“敏感如你，虽然这也真是难得的‘优点’。但劝你也别太过了。”
　　通讯那头诺林斯故意拖长语气，一脚踩在一个呻吟的巨汉后颈。一边感慨着难得机械体还能膨胀这么壮硕，在那人翻起的白眼中坐在了他身上。
　　伊安：“……”
　　伊安猛地将那人面目狰狞的脑袋拔了下来。
　　诺林斯又懒懒地开口：“早点回来吧，别让我等太久。”
　　“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

　　伊安提着那颗插满玻璃的扭曲头骨走出控制室，随手拔下卡在机械关节处的脊骨剑。
　　随着脊骨剑拔出，巨大的电圆锯轰然锤落。嵌入了地面。
　　呆愣的莱克牧师，看着一跃而下的伊安。才如梦方醒般地向后倒退着。一脸欲哭无泪。
　　当他转眼看见那颗“亮光闪闪”的头时，嘴巴张张，几欲昏厥。
　　乖乖，这人生生接住了把教堂劈成废墟的电圆锯诶。

　　伊安只冷冷瞟了他一眼。
　　莱克牧师瞬间冷汗直流。
　　但伊安只是提着脑袋头也不回地从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伊安垂脚坐在教堂残垣的顶部的平台上，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
　　旁边放着那颗扭曲的机械脑袋。
　　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从大腿处金属片弹开的凹槽间抽出一根烟。
　　他不疾不徐地把烟叼在嘴里。没有打火机，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指尖轻轻一弹，一道微弱的电流从他的机械手指中迸发而出，点燃了烟头。火光在烟尘中微微闪烁，和下城的霓虹一起映在他的脸上。
　　改造人不需要抽烟，或者说他不需要抽烟，不过…他目送着下方牧师东张西望地护着孩子们匆匆离开。

　　待到牧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他把烟在纤细的指间转了一圈。指尖一转，把烟头在那颗扭曲的机械头骨上按灭，随手丢丢下。

　　他记住了牧师的样子，在这个时代，很难得。

　　他曲着一条腿，仰头看向天空那座［贝果］形的浮空城——【科纳尼亚·Ark II】。
　　烟雾缓缓从他的唇间飘出，消散在充满硝烟与腐朽的城市中。融在地平线外的灰雾中。
　　飘上天上的【两轮月亮】中。
　　眼里满是冷意。

　　浮空城很小，小到遮不住下城的天空。浮空城也很大，大到投下的阴影笼罩了整个下城。

　　伊安抓起身旁的残破头颅，纵身跳下教堂
　　走到隐蔽处的一台摩托旁。
　　伊安抬脚跨上摩托，伊安在引擎沉闷的轰鸣中，侧身转入破败的街道。
　　伊安单手拉上帽檐，下雨了。

　　小孩趴在街边的污水管道旁，眼神空洞地咀嚼着垃圾堆里腐朽的食物，脸上腐烂的皮肤下，露出金属光泽，机械组织与血肉混杂。
　　几具失修的安保机器人躺在巷子里，它们的金属外壳满是弹痕和凹坑。原本沉寂的残骸从裂缝中长出一簇簇猩红的罂|粟花，摇曳着散发着甜美却致命的气息。
　　阴影中，身穿破烂斗篷、头戴乌鸦面具的黑死病医生悄无声息地贴上一张告示：“反抗者组织集会”。他转身的瞬间，手中火柴点燃空气。火焰自脚下蔓延，转身遁逃。
　　不远处，一栋楼房已在火光中崩塌，火焰疯狂地舔舐着腐朽的外墙。在雨水中噼啪作响地嘶吼，黑烟冲向天空。人们混乱地跑过街道，有些趁大火的掩护，砸破商铺的玻璃，抢走货架上的物品。空气中弥漫着焦味与末日绝望。
　　摩托车疾驰而过，轮胎溅起地上的污水。
　　街道的尽头，几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在泥水中厮打，混合歇斯底里的怒骂和呻吟，他们的身形纠缠、扭曲。地上，破碎的镜片反射着霓虹灯火摇曳的光，照在裂开的水泥墙上，“NO FUTURE”的涂鸦像是一记诅咒般中狰狞着附在半面墙壁上。
　　街角几个年轻人正疯狂地拆解一辆报废的飞车，金属片划破空气时，电花四溅。背后的广告牌闪烁着刺眼的红色光芒。广告屏幕闪烁出的失真的人脸上挂着虚伪的笑|推销着他们的违法私营的机械肢体作坊。破损的电线像失控的触手般在空中乱舞，时而电花闪烁。
　　伊安驶入一条无人街道，两侧是破败的建筑，楼顶的违规私搭的天线和广告屏，在【Ark】浮空城的阴影中晦暗不明。残破的金属垃圾堆、满是涂鸦的废弃车库、四处张贴的“通缉令”。
　　在摩托车的飞速行驶的扬尘中模糊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