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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薄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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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要骗我?”
身后不远处便是万丈悬崖,女人右手执剑,抵上男人的脖颈。
崖边冷风猎猎,吹动了她单薄的衣裙。
女人娇容明艳,眼中波光泛滥盛起了一汪哀情,眉梢眼尾泛着些许祈求。
“没有什么为何。”男人淡泊的目光稍稍停在女人身上,剑眉收敛,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女人的哀伤丝毫不能引起他的共情。
“好,过!”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放缓,导演收声的一瞬间,贺莱眼角酝酿的眼泪也慢慢收回去。
桃花眼中眸色清明,清冷温静,那一瞬间的悲伤只像是错觉,小米拿着纸巾水杯,上来替贺莱整理仪表。
“姐,你太厉害了,我在外面看着都想哭。”小米是贺莱的死忠粉。
贺莱眼泪没了。小米倒是哭的稀里哗啦。
“太有代入感了,拳头已经硬了!”小米单手握拳,做出了重拳出击的动作。
身后的男主角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摸头无奈。
“贺老师。”
男主角是新人,第一次演男一,经验不足,但演技不错,主要是为人也真诚,经常主动找贺莱磨剧本,贺莱也是从新人一步步走过来的,所以两人在这一方面,一致性还是比较高。
平时戏外在剧组里和大家相处都不错,就是塑造形象太成功,戏里的渣男形象太成功,众人对他是又爱又恨。
“好了。”小米的表情太明显,贺莱害怕她真的冲动之下,跑过去对人动手。
“你又进步了。”贺莱拿着水杯,冲他莞尔一笑。
“谢谢贺老师!”男主角眼里闪着光,激动的鞠躬,笑意扩散,第一次觉得渣男这个词听着舒心。
“今天就到这里,收工了。”副导演在棚子里拿着喇叭扩声喊。
贺莱点点头,提着裙摆走开。
“这两天都是阴雨天,影响拍摄,导演说给大家放几天假。”小米跟在贺莱身边,将刚才在棚子里听到的话悉数复述出来。
“嗯。”贺莱颔首,唇线平直,眼眸半掩,精致的面容有些冷漠。
重要的戏份全部拍完了,后面的戏份比较轻松,男女主搭戏顺利的出乎意料,导演可以放更多的心思在布景上。
“知知姐,今晚回去吗?”
小米将手机递给她,贺莱打开置顶的消息上有一条未读。
[我今晚回去。]
三个小时收到的。
贺莱面无表情的回了个好。
很快显示对方已读。
黑了的屏幕倒映出贺莱精致的面容,鸦羽卷翘,肤白唇红,贺莱扯出一个笑。
“回去吧。”她收起手机。
“那我去联系王哥。”
贺莱点点头。
阴雨天。
她有些累了。
*
市局。
昏暗的房间里播放着沉默的ppt,烟雾缭绕,十几个人保持相似的动作,时不时的有几句低语。
钟崇崑也在其中,男人手里夹着未点的万宝路,上下翻点。
桌上的手机振动一声,钟崇崑单腿撑着桌子,解锁瞄了一眼。
[好。]
身侧杨通伸胳膊杵了他,暧昧的挤眼。
手机屏幕不暗,旁边的人能看清楚。
市局的人都知道,钟崇崑是万年黄金单身汉,迷恋他的小姑娘不在少数,上个月,这位黄金单身汉有疑似脱单的苗头,只不过没人见过女主角,也不能确定到底是是不是名草有主。
“女朋友?”枯燥的案件报告明显没有八卦来的有趣。故意贴近的距离引起钟崇崑的不适。
他侧头,眉宇间淡淡不耐,反问了一句,“你很闲?”
“没有。”杨通坐回去。
会议结束,队里的人提议出去聚个餐,一行人没想好吃什么,想要参考钟崇崑的意见。
毕竟钟大少爷是海城土著,对吃喝玩乐都有一定的见解,跟着他准没错。
“今晚估计有场大雨。”玻璃窗外四点的天,浓重的墨团平铺天际,瞬息翻卷,暗色涌动,暴雨欲下。
钟崇崑看了一眼天气,眼前渐渐浮现了一张明艳的脸庞,眉头微皱。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钟崇崑捞起椅子上的外套,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同事的呼唤都拉不住他。
“钟崇崑怎么了啊,吃饭都不去。”
唯一了解内情的杨通掩饰性的摸摸鼻子。
他这里有瓜,可惜不能说。
再往下看时,钟崇崑的车已经开出市局了。
楼上凑了一圈脑袋看热闹。
“这么急,家里有事吧。”
“是不是谈恋爱了?”女人的直觉比较准,女同事嗅到了一丝“奸.情”的味道。
“不可能吧。”众人讶异,很快就有人反驳。
“之前还有人给他告白,钟崇崑直接将人扫出去,哪还有姑娘敢追他啊。”
“万一是他追人姑娘呢?”
“不可能,他追人?除非鸡啄完了米,狗舔完了面。”
像钟崇崑这样的男人,爱情,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
在水公馆。
贺莱在最里间的别墅下了车。
“知知姐,那我走了。”
小米将贺莱送到房檐下,她的状态不好,眼眸微垂,唇色泛白,全身涌动一股难言的疼痛,只能摆摆手。
小米叹气,在门口看着她进去,随后跟着老王的车回公司。
贺莱将屋子里的灯光都打开。
暖光驱散了阴霾,一个多月没回来,屋子里依旧很干净,浮动着一股冷松的香气。
钟崇崑还没有回来。
贺莱身心俱疲,黯淡的天气让她心慌神乱,黑暗的回忆拉扯着她的神经,她掏出手机,颤抖着给钟崇崑发了条语音。
[你在哪,快回来好不好,我好想你。]
大雨说下就下,钟崇崑被堵在车流里。雨水淅沥的顺着挡风玻璃滑落,雨刷来回刮动,雾气迷蒙,红色的尾灯氤氲闪烁。
女人的声音就这样在车厢里播放,无助,羸弱,柔软的好似能一手把握。
[在路上了。]
贺莱收到了他的回应。
手机放回中控台,钟崇崑习惯性的指节敲击方向盘。
大雨越下越大,焦灼着归去的人。
三十分钟后。
门锁转动,钥匙撞进白瓷盘,打碎寂静。
贺莱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雏鸟归林一般的扑进钟崇崑怀中。
“你终于回来了。”
怀中冰凉的身躯微微颤抖,带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钟崇崑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托着她的背。贺莱穿的单薄,隔着纱裙的布料,钟崇崑摸到一手凉意。
“怎么了。”
贺莱摇摇头,捧着他的脸颊,“就是想你了。”笑容纯朗,像小女孩一般,诉说着对情郎的思念。
女人眸光清澈,爱意浓烈,完全不似作假。
发丝柔软,钟崇崑最爱她发丝的触感,像丝绸。
“怎么这么凉。”涂着红豆蔻的细嫩小脚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不知道这样多久了,冰凉的触感十分清晰。
“我忘了。”
钟崇崑单膝跪地,抬着贺莱的脚放在膝盖上,从茶几的抽屉里摸出一双袜子给她穿上。
“钟崇崑,我想洗澡。”贺莱单手挂着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挑逗的摩挲钟崇崑的薄唇。
凤眼微眯,钟崇崑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手指又缓缓下移,似有若无的贴着男人的喉结,看着他甘愿受自己的掌控。
“钟崇崑。”贺莱笑了,像个成功的恶作剧小孩。
钟崇崑成功破防,抄起贺莱大步上楼。
*
墨蓝色是大海的颜色,游曳一尾美人鱼。
贺莱很美,那种灵动的美艳,让他死水一般的心境泛起涟漪。
钟崇崑想起了小学时养的那只小鸟,它也是这般依赖自己。
满足与被需要的虚荣填充钟崇崑的胸膛。
贺莱搂着他,钟崇崑感受到她在不安,害怕自己被抛弃。
“钟崇崑,抱抱我好不好。”温热的呼吸倾洒在钟崇崑的耳尖,他的呼吸一窒。
他不言,搂着贺莱的手臂缓缓收拢。
“我爱你。”
贺莱喃喃自语,不知疲倦的轻声重复。
她爱的直白,和荧幕前的清冷女神不同,和钟崇崑在一起时,她是娇矜的,是活泼的,毫不掩饰满腔热忱。
她的勇敢和活力,是钟崇崑最可望不可即的过去。
钟崇崑的大手抚摸她温热的脸颊,贺莱是个好演员,早在认识她之前,钟崇崑就清楚。
业内对她的评价很高,不止一名导演说过类似这样的话。
“没有贺莱演不活的角色。”
不止一个人和他说过演员难动情,可是他不怀疑贺莱的心,只有他才能看见最真实的贺莱。
因为,她好像很害怕失去他,也真的很爱他。
钟崇崑第一次感受这般浓烈的爱意,一股全身心的爱意。
贺莱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她不在乎世俗的眼光,要让他在这份爱意中溺亡。
钟崇崑承认,他受用,但这还不足以让他动摇。
尽管贺莱总是说爱他。
男人和女人,总是在爱这个话题上,有自己的见解。
窗外的雨停了,阴云散去,娇花含珠,月华镀光,爱语未休。
*
嘟嘟嘟。
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响,贺莱掀起被子,将自己埋的更深些。
一只蜜色的手臂越过她,挂断手机的闹钟。
头下是另一只手臂,贺莱窝在钟崇崑怀里,迷蒙的嘟囔,“几点了啊。”
“六点。”男人刚睡醒,低沉的嗓音中带有一丝慵懒,薄唇吻住贺莱的发顶,温热的呼吸引的一阵电流刺激。
“好早哦,你再陪我睡一会。”贺莱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微微睁开一只眼睛,搂着钟崇崑精瘦的腰肢不撒手。
钟崇崑有早起健身的习惯,雷打不动。贺莱的作息习惯和他完全不同。
“你睡。”钟崇崑完全清醒了。
他总是这样,就连拒绝也给人营造出一场美梦。
贺莱在他的抚摸中,慢慢昏睡过去,手臂的力度也渐渐消散。
钟崇崑轻手轻脚的起身,裹着一条浴巾,去客房冲澡。
关门的瞬间,床上熟睡的女人,缓缓睁开眼睛。
先前饱含娇柔,爱恋的眼眸只剩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像是将死之人,生机凋零,世俗的麻木与冷漠苦苦纠缠。
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
欢愉过后,堕落的灵魂被腐蚀的更加彻底,虚假的幻境成了她最后的慰藉。海浪卷沙,明明知道前方就是丧生的悬崖,却还是奋不顾身,寻求最后破碎般的壮丽。
贺莱听到自己萎缩的心声。
它的每一次跳动,都好像是在说。
“我好想你。”
*
抛却不爱她这一点,钟崇崑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极好的男人。
贺莱下楼的时候,钟崇崑早就离开了,冰箱上留着他的便利贴,细心叮嘱她不要喝冷水。
贺莱撕下便利贴,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她对钟崇崑的爱念,本源是他的脸,和他在一起时,热烈的爱意几乎能将她焚烧殆尽,可是,她又不是非他不可。
离开了钟崇崑,他们之间的羁绊,自然而然的就没有那么深刻。
贺莱有病,她明白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清醒又犯.贱。
*
桌上摆着饭菜,钟崇崑放在保温桶里,卖相精致,但是贺莱不饿,没有想吃的欲.望。
钟崇崑总是准确的记住她不爱吃的东西。
她说了几遍,他却没有记住。也有可能因为这是不重要的小事,钟崇崑每天都很忙,要是有一天他不忙了,那一定是他死了。
[饭菜我吃了,超级好吃。]
贺莱给钟崇崑发了一张吃东西的照片,图片里,女人洋溢满足与幸福。
[嗯。]
少有的及时回复。
[今天不忙吗?]
[忙。]
[小兔子抱抱jpg。]
[那你要记得吃饭,不要又忘记了。]
[嗯。]
[今天晚上回来吗?期待jpg.]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贺莱等了一会,输入的状态又消失。
贺莱讨厌等信息。钟崇崑这一点,不好。
三分钟后,钟崇崑补了条信息。
[不了。]
贺莱处理好保温桶里的饭菜,莹白的手指还残留水滴,他的回答早在意料之内。
[好,亲亲。]表情有多冷酷,发出的信息就有多甜蜜。
她一直都是这么善解人意。
市局。
杨通又一次因为偷看钟崇崑发信息被当事人抓现行。
“哎呦你别看我,快回人家,人姑娘问你话呢。”皇帝不急太监急,钟崇崑锁了手机,双手交叠置于腹前,不客气的质问,“你没事干?”
“你管我。”人比人气死人,都是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他这样的阳光小帅哥难道不香吗?
钟崇崑这个臭直男,对老搭档的态度数年如一日,脾气也是比茅坑里的石头都臭,怎么会有姑娘看上他。
杨通随手扯了张椅子出来,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教育恋爱新手,“你这样对人家女孩子也太冷淡了吧,女孩子都是要关心的,你太冷淡了钟崇崑。”
钟崇崑的眉头打结,偏偏杨通还不自知。
“我一说你就是这个死样子,拜托,你千万不要对人家女孩子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是恋爱,不是抓逃犯。”
“你很自信?”没有记错的话,杨通自己也是一个单身狗吧,一个可以将未遂恋爱谈成兄弟情的菜鸟哪来的自信教他。
“我靠,钟崇崑,你过分了啊,质疑我!”
“出门左拐,等你什么脱单了再过来吧,或许我可以传授经验。”钟崇崑起身,按住杨通肩膀,“希望有那么一天。”
“你完了钟崇崑,我们兄弟情岌岌可危,我受伤了,要一顿饭才能治好,快点,请我吃饭!”杨通上前挎住钟崇崑结果反被制服。
“做梦。”
“你谈恋爱不请兄弟吃饭,不仗义,快贿.赂我,否则我昭告天下了啊。”
“随你。”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知道就知道。
经过杨通的一嚷嚷,市局大半的人都知道钟崇崑谈恋爱了。
一瞬间,朋友圈里都是祭奠失恋的哭嚎。
钟崇崑没有觉得谈恋爱是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贺莱的身份特殊,而且,他和贺莱都不是高调的人。
恋爱是体验,结婚是生活。
没必要把每次体验都置于台面。
*
“下午你带小赵,新城区那边还要再跟进…”
“钟崇崑!”
两人的议事被打断,江子妍气势汹汹的冲进来,女孩年轻漂亮,穿着一身c家休闲装,美目含火。
神仙打架,小鱼遭殃。
尤其是始作俑者杨通看情形不对,第一直觉要跑。
“那个…你们先聊,我还有事…”
“都是你!”杨通没防备,被江子妍的链条包砸了一脸。
她舍不得对钟崇崑动手,可杨通就是她家的一条狗,江子妍习惯性的冲他发火。
“你先出去。”钟崇崑隐隐有怒火。
“诶诶。”杨通求之不得,麻溜的收起东西,脸颊火辣辣的疼,准备将空间留出来。
“我不是说你。”钟崇崑扫了他一眼,然后转向发怒的女孩,“江子妍,出去。”
“凭什么钟崇崑!”江子妍不服。
“就凭这里是市局,这是我的办公室,而你袭警!”钟崇崑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江子妍是在挑战他的底线,“出去,我不想再说一次。”
江子妍是江厅的独女,明恋钟崇崑多年,市局的人都知道。为了钟崇崑,江子妍一个女主播硬是转型成记者。
钟崇崑出任务,只要不是机密,都能看见大小姐的身影。
几年下来,市局的人都感动了就钟崇崑无动于衷。
他拒绝,江子妍照旧。大小姐的追爱宣言是,钟崇崑可以拒绝她的追求。但是却不能剥夺她的行动选择。
在外人眼里,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爱情战争。江子妍拿下钟崇崑是早晚的事,毕竟谁能拒绝青云途呢?
江子妍也这么想,她总以为,只要自己努力钟崇崑就一定会被感动。
事实上,钟崇崑只觉得她愚昧天真,不论是谁,一个女生做到这种程度,他都认为,多少是不知羞耻了。
并不是他对女性抱有恶意,而是小女生看多了电视剧,就幻想自己也是其中的女主角。理智多半是多巴胺在作用,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两情相悦是完美感情开始的基础。
在他明显拒绝,甚至三令五申之下依旧任意妄为,江子妍的行为不仅对他的生活造成了影响,于他父母而言,这样的女儿,也是失败的。
高知家庭出身,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子,思想不该这么浅薄。
钟崇崑的态度比朋友圈的那些字语还伤人。
江子妍眼眶泛红,眼泪打转,杨通身处修罗场,恨死了嘴大的自己。
江子妍是哭着走的,走廊里蹲了许多吃瓜群众,向来骄傲的小孔雀此番狼狈的不成样子。
钟崇崑,真乃狼灭。
果然,没有人比钟崇崑更知道,怎么击退狂蜂浪蝶。
市局的八卦又多了几条。
办公室内,杨通捡起江子妍掉落的皮包,准备悄悄放到桌子上,钟崇崑一个眼神杀过去,他又缩回来。
“钟崇崑。”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大小姐疯的这么快。
“你去忙吧。”额头跳的疼,人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有些人,仿佛就是麻烦的代言词。
而有些人,却有一种温和的力量。
钟崇崑又想到贺莱,和她在一起,好像就没有这么多烦心事。
她很乖巧,有分寸,独立冷静却又不失女人的温柔小意。
没有男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