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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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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又做噩梦了?”
贴身小厮递上热毛巾,殷勤给沈书擦脸,沈书自己接过来,用力擦掉一头的冷汗。
他又梦见了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
一颗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沈书只觉得吸进身体里的每一口气都化成了扎向身体的细刺,密密麻麻的疼遍布全身。
他霍然起身,披挂上阵:“传令下去,一刻钟后拔营出发,今日必要将那伙贼人剿灭!”
小厮不敢怠慢,忙小跑着出去传令。
不多时,队列齐整的士兵们火速出发,呼喝声震天,连周遭的老百姓听见动静,也都畏惧地躲到一旁,生怕这声势浩大的剿匪行动波及自身。
百姓只看到威武不凡的银甲小将一路率众向前,悍勇无双,没多久就将那座据说吃人不吐骨头的匪寨夷为平地,将里面的恶徒一一铐上镣铐拉出来示众。
平日里没少受欺负的百姓们见恶霸被捕,这才壮着胆子出来,有人胆子大些的,还朝着匪徒们丢石头,一时间外面有些闹哄哄。
但匪寨里却是一片死寂。
沈书银甲上沾着大片血迹,连面颊上也染了几滴,更衬得他脸颊雪一般苍白。
他声音嘶哑,低低问到:“没别人了吗?”
面前是被救出来的普通百姓,女人孩子凑在一起,神情麻木而畏惧。
贴身亲卫弯腰上前,似乎不忍心看沈书的脸色,低声道:“回将军的话,都已经看过,所有人都在这里,再没其他人了。”
沈书闭了闭眼。
他脸色惨白,仿佛先前斩杀数十名匪徒都不算什么,现下才是他正在经历的恶战。
末了,亲卫听见沈书说:“找找她们的家人,将人送回去吧。”
沈书不过几日功夫又拿下一座匪营,京城附近几座城池的匪营几乎已经叫沈书一人拔除干净,皇帝大喜,赏赐流水一般赐下,整个沈家都沉浸在喜气洋洋里。
只看见沈书回来,沈老爷惯常要摆起老爷架子教训人:“你如今也有了官身,多少要爱惜自己,只身一人闯入匪寨,万一有个好歹,叫爹娘如何自处?”
沈书白着一张脸向自己屋内行去,见他如此,沈老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边走便训斥:“你就是这么对你父亲的吗!那丫头都已经失踪了多少年,如今说不定早就死了!你为了个死人这么多年来不肯娶亲生子就罢了,连陛下赐婚你竟然也敢抗旨,莫非你失心疯,想累死全家不成!”
“她没死!”
高大青年猛然截住脚步,他霍然回转,多年拼杀里磨炼出来的煞气吓得沈老爷瞬间住口。
沈书的脸色依旧苍白,但话却说得急且笃定,仿佛要说服谁:“我知道她没死,她还在等我救她。”
沈老爷看着眼神雪亮、脸色却好似重伤之人一般惨白的儿子,一肚子的怨气也无处发泄,只得将这满腹牢骚向妻子吐露:“早知如此,当初我便是砸锅卖铁也自个儿供儿子读书,何苦要他们结成这一段冤孽!若是一辈子找不到那丫头,阿衡难道要一辈子不成婚?”
沈夫人同样是满面愁容,她哀哀叹气:“都是造孽啊……”
当天夜里,沈书梦见那座匪寨,他单枪匹马冲进去,看见一女子被几个匪徒拖行,等他持刀上前将匪徒劈死,那女主转过脸来,眉心一点朱砂痣红得像血。
她目光哀怨,又好似蒙着一曾刻骨恨意,红唇微张:
“书哥哥,你为何不来救我?”
“……盼盼!”
沈书下意识伸手去拉,谁料拉了个空,他这才惊觉自己仍在梦中,白日里已经将匪寨掘地三尺,可和那些被他拔除的大大小小上百座匪寨一般,他找不到她。
“盼盼……你究竟在哪儿?”
不过修整两日功夫,沈书面圣时主动请缨,想再往北上继续剿匪。
“如今民乱横生,匪盗横行,百姓流离失所,臣只有这一身微末本事,愿为陛下分忧。”
沈书说完,却只听到皇帝轻笑一声:“沈小将军,你究竟是为朕分忧,还是想找到你那位被匪徒掳走的妻子?”
沈书一惊,还没等他开口解释,皇帝就已经亲自弯腰将他扶起,皇帝约莫三十几岁,鬓边已经有了白发,看沈书的眼神也像长辈一般慈爱:“衡之啊,你念旧是好事,但如今已经将京城周边匪寨完全剿灭也没能找到那位小姐,可见是凶多吉少,你又何苦还苦苦追寻呢?难道你真要将一辈子都耗在上头,辜负大好时光?”
沈书低着头,余光瞥见屏风后露出精致绣鞋一角。
他心下了然,神色更是决绝:“臣不敢欺瞒陛下,自从臣妻遭劫,臣昼夜难安,若是不能救回臣妻,恐怕今生今世也无法安寝。臣在菩萨尊像前发过誓,但凡臣活着一日,便要将妻子找回,否则来生便投作畜生,不得好死!”
这话说得实在是重,便是皇帝都不由色变。
屏风后一阵钗环作响,一道娇俏身影奔到沈书面前,气得娇俏脸蛋都泛着红:“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你,你,你居然还发这样的誓,你疯了不成!”
沈书低着头,态度恭敬疏离:“臣一介外男,不敢冒犯郡主,请陛下准臣告退。”
皇帝也是无奈,瞪了一眼小郡主,温和准许沈书离开。
但小郡主娇蛮惯了,竟然还主动追了上去,皇帝在里面听郡主越说越不像,挥挥手让人将她带回来。
小郡主回来的时候满脸是泪:“陛下,我哪里不如那个什么杨小姐了?她就是个商户家的女儿,我是郡主,这沈书居然连让我做继室都不肯!我都说了,可以认杨小姐做他妻子,可是杨小姐都已经死了,我做他继室都不行吗?”
皇帝本想责骂,但看小郡主哭得可怜,叹口气:“你真是胡闹,堂堂郡主,哪里说得出这样的话,再有下次,朕也不许你见他了!”
沈书当天就带着自己的亲卫队出了京城。
他是皇帝的宠臣,皇帝信重到甚至给了他一块令牌,各地官员看见那令牌,也知道这位几年前考上武状元的小将军剿匪威名在外,不愿开罪皇帝宠臣,纷纷大开方便之门,让他能够率领城中驻扎的军队出城剿匪。
杨盼盼怎么会死呢?
她天天在梦里让他来救,怎么可能会死?
沈书心里介怀旁人几次三番在他跟前说杨盼盼已死,拼杀时煞气满身,一人一马冲在最前面,几乎悍不畏死,吓得亲卫队舍命跟上。
当地驻军平日里惫懒惯了,陡然间看到这样勇武的长官,也被激出血性,跟着拼杀向前,没多久就连下三寨,救出不少被困的妇女。
沈书一个个仔细看过她们的脸,没有一个是杨盼盼。
失落之际,有个孩子忽然靠近,手里的一把小匕首刺向沈书,沈书多年厮杀练出的本能让他一下反手夺过武器,往外一掷,亲卫比他反应还大,已经拔刀劈死那小童。
小童临死前抓着沈书的手,用力之大,几乎要掰折沈书手指。
那怨毒的眼神令沈书都不寒而栗。
亲卫盘问其余人才得知,原来那孩子是匪首的儿子,一开始就看见沈书将匪首砍死,存心报复得来如此下场,获救者也露出解气神态。
这小孩平日里没少仗势欺人,如今惹到不该惹的人有这下场,也是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
沈书沉默良久,弯腰合上那孩子不肯闭上的双眼。
如果真有因果报应,他才是首恶,为何受苦的是什么都没做错的盼盼?
不过几日功夫,沈书就将此地匪寨清理个七七八八,回京之日,他骑在马上,目光惯性在人群里寻找熟悉面孔。
忽然间,沈书眼神猛地一凝——
是盼盼!
他几乎是从马上摔下来,挤进喧闹人群,用力抓住穿着灰色布裙的女子,她头上裹着方巾,整个人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眼睛。
但沈书却只一个劲叫她:“盼盼!盼盼!”
他手上的力道犹如铁钳,根本无法挣脱。
那女子实在避不开,终于流下泪来。
只看那双含泪的眼睛,沈书喜出望外,一把将人抱住:“盼盼,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