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赴黑暗》独海

2、逃离黑暗

　　七月末，沃明国。

　　砰！

　　一颗子弹正中眉心，炸开了一朵血花。

　　他人脸上的惊慌与害怕还没有消失就直直的向后倒去，两秒后平静的湖面上也炸开了一朵美丽的水花。

　　陆曲楼面无表情的看着湖水的鱼儿争先恐后的抢食那具几分钟前还鲜活的尸体，他脸上的冷漠与同龄人简直天差地别，九岁的他被人贩子抓来了五年，这五年足够让一个天真幼稚的儿童心底种下冷漠的种子，经历过非人的折磨后他或许早就被身边这些残忍的人同化了。

　　阿易吹了吹枪口不存在的烟雾，把冰冷的枪往裤腰一别，淬了一口：“嘿，跑！能跑得过我的子弹？老实跟我走还能挣几个钱。”

　　“易哥咱们赶紧走吧，那边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要是赶不上好时候，我担心货被抢完了，我们没法给老大交代啊。”手下的一个小弟忧心忡忡地跟阿易贴耳朵。

　　阿易：“行！这几年行情不行，仗打得越来越少，干什么都不顺！”

　　陆曲楼皱着眉一言不发的跟在队伍后面，快速的钻进车里缩在角落，大大小小的伤痕几乎占满了他的全脸，阳光落在脸上他感受不到暖意，反而为他增添了戾气。

　　车队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战争发生前赶到了，陆曲楼知道他们来这里不是拯救人们的，而是将他们推向更黑的深渊。这些人巴不得世界的和平消失，这样他们就能吃很多的人血馒头，管够。当然要是有个别人运气好一点就会像他一样被留下来为人贩子卖力，再好一点就会被卖到好一点人家还能留个健全的身体，但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阿易不知听了什么荒唐话，暴怒到：“放你妈的屁，老子们又不是做慈善的，除了废人能抓的都给我抓来！当然器官完整的废人更好抓。”

　　陆曲楼神经紧绷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城市，他的期望并没有奏效，一颗炸弹代替了白昼里的太阳，照亮了这座摇摇欲坠的城市，只是这个“太阳”带来的不再是温暖......

　　阿易狠狠地踢了一下陆曲楼，一边装着子弹一边说：“你，跟我们一起去，这是第一次带你出来，你最好识趣一点，不要再打什么歪注意，要不然我不一定保证你还能完整的留在沃明。”

　　见陆曲楼瞪着他，阿易抬脚又踢，陆曲楼灵活的后退一步避开，闷声说：“知道了。”

　　“小崽子，迟早弄死你。”阿易下意识的握了握手。

　　说白了这些人就是来发战乱财的，前方打仗他们就去后方挑起暴乱，趁乱搜刮财物，光天化日带走他们看中的人，儿童妇女占大多数其中不乏有健康健壮的男人。

　　这些国家大多是经济低下的小国，人口少、兵力弱、武器不足，是最好下手的。

　　行动起来阿易那些人顾不上陆曲楼，那段时间里他是自由的，可他不能跑。

　　陆曲楼从下车后就跟在队伍的末尾，看着四散奔逃的人群、轰然倒塌的房屋，他忽然闪到一旁躲在一栋坍塌楼房的石板底下，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坍塌的建筑可以隔绝他大部分视线，可挡不住声音，绝望的、惊慌的、呼救的、痛苦的......

　　他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要是自己听不见该有多好啊。

　　“唔...呜呜呜！妈妈！呜...呜呜，爸爸！”这哭喊声仿佛隔绝了一切外界声音。

　　这样的哭声在这里显得并不违和，不过又是一个失去父母的小孩，陆曲楼显得十分痛苦，耳朵旁边的皮肤被他抓出了几条鲜红的血痕，很显然有些声音是很难挡住的。

　　“呜呜呜...”枪林弹雨淹没不了哭声：“哇...”

　　陆曲楼缓缓抬起头，四周的水泥钢筋不知怎么的让他想起了医院的白墙，在那里刚刚检查出来不久后妈妈就会为他带来一个妹妹或是弟弟。

　　“快快快，那边有小孩在哭，你去看看是不是“好货”。”这是阿易手下的声音，他们在街道的另一边，跑过来只需要不到一分钟。

　　不远处又是一声巨响，飞来的泥土和碎石打在陆曲楼的脸上，哭声也随着爆炸戛然而止，他慌张的站起来完全顾不得伤口中嵌入的碎石，跑到外面。

　　慌乱的人群中站着一个小孩，眼中盛满了泪水，他是那样的无助害怕

　　小男孩穿着白色T恤牛仔背带裤还戴着儿童防晒帽，手里抓着一个气球，鼻尖通红。即使哭得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看着也是非常可爱的，一眼就让人喜欢的小孩。

　　这个像童话中王子一样可爱、像陶瓷娃娃一样漂亮的小孩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陆曲楼这样想。

　　本能的陆曲楼冲出去脱下外套把人当头包住抱起人就开始跑，没有一点预兆，小孩先是被爆炸吓得一愣然后又被这个怪哥哥吓得不敢出声。

　　小孩看不见废墟中的残肢、面目全非的尸体，抱着他的人跌倒了而他也会好好地被护在怀里。

　　在沃明五年的摸爬滚打使得一个九岁的小孩力气也不小，轻轻松松的就抱着小孩跑了很远很远，慌乱的人群和即将毁灭的城市被他甩在身后。

　　那场战争不会超过三天，所以陆曲楼的逃跑时间也只有三天。

　　在一条轨道旁陆曲楼把小孩放下，长时间的奔跑耗尽了他的体力，陆曲楼只觉得喉咙像是被生锈的钝刀反复来回的割，他大口的吸着新鲜空气。

　　歇了很久陆曲楼哑着声问：“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那小孩可能察觉自己没有危险了才小声说：“柳青。”低着头又补了一句：“四岁了。”大人们都会问这两个问题。

　　陆曲楼从剧烈运动后的不适中缓过来偏头看着柳青紧紧握着的小手，他本想去掰开，但拇指刮过掌心的茧和狰狞的疤犹豫半秒后，他指着柳青的手说：“我不会伤害你，别抠了，出血了会很疼。”

　　闻言柳青慢慢松开了小手，手里的气球早就被林中的树枝戳爆了，现在他只拽着一节绳子。他们从白天跑到黑夜，周围寂静无声，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对于一个四岁的小孩来说夜晚真的很可怕，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人就是这个莫名其妙抱着他跑的人，柳青慢吞吞地挪到陆曲楼身边，借着月色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要是对方有一点不愿意他就会马上走开。

　　陆曲楼闭着眼睛休息，忽然被一声惊呼吓了一跳。

　　柳青被一个小石头绊倒了，正坐在地上揉着膝盖，陆曲楼皱着眉头过去把人抱起来，找了个枯草比较多的地方让柳青在那里睡觉，自己一屁股坐在碎石头上。

　　“快睡，一会儿就得走。”又把自己破破烂烂还带着血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柳青身上：“我只有这个。”

　　外套很大柳青十分笨拙的把自己裹好，陆曲楼的一点善意让他胆子大了起来：“哥哥，我怕。”说完胖乎乎的小手就去拉住了陆曲楼右手的无名指。

　　陆曲楼看外表肯定不是一个乖小孩，遍布的伤痕让别人看来他甚至是不正常的，也是四岁那年陆曲楼落到了那些人手里，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他到现在还是善良的，尽管被打到肋骨断裂他也不想变成那些人，他恨他们！

　　“没事。”陆曲楼偏头去看柳青，小孩子的眼睛很大，里面还映着黑夜里的月亮，靠着记忆中母亲对他的方式他轻轻揉了揉柳青的头发，又拍拍柳青的手臂。

　　柳青胆子更大了，他坐起来靠着陆曲楼说：“你在哄我睡觉么？”

　　“我们只能休息两个小时。”

　　他们靠着一块石头，柳青不是个烦人的小朋友点头说好。

　　陆曲楼没有抽回手指，任由他握着，小小的手掌好似也给他带来了些许温暖，闭上眼睡着了。

　　这一觉安静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