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Chapter5 我结过婚 ...
-
Chapter5 我结过婚
如意惊醒过来,转头看窗外。
窗外天明,林中一片寂静,薄雾层层罩下。
山里人一般起床早,日出而作日落归家,生活规律。天不见亮,隔壁阿公就赶着老牛绕过九曲八弯的松树林,到山上放牛。隔壁阿婆养的狗惊醒,吠叫几声。狗叫惊醒鸡群,整座村庄的公鸡都在打鸣。
雨终于停歇,风中透着青苔泥土沁润的香。
如意头脑昏沉,她额头冷汗涔涔,噩梦过后的恐惧与无措尚未消散。她缩着身子抬头,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阮西臣。阮西臣棱角分明的脸映入眼中,感觉好似不大真实的模样。
阮西臣以手支颐,看她,淡淡道:“醒了?”
如意忽地一惊,她迟迟地想起来风雨之夜闯入家中的人来。她额上冷汗不止,她搬到山中来,夜夜睡得好,不曾做过噩梦。但昨夜不速之客阮西臣的到来,已经悄然掀起她生命中的噩梦。
如意知道,她逃不掉的。如意正要起身,却发觉针织毯子竟然盖在她身上。她朝阮西臣点点头,道:“我收拾一下东西,就走。”
如意起身洗漱一番,脚步沉重地整理着自己的行囊。她的行囊不多,一只复古笔记本,一只挎包,还有那两万块钱,就是她全部的家当。阮西臣一行七人已经退出堂屋,耐心地等着她。如意锁上家门,上了轿车的后座。轿车驶离校园,朝着七拐八拐的山道进发。
此时天还未全亮,但雨终于停歇。
阮西臣要亲自盯着她,如意与他一同坐在一辆车中,浑身感觉紧张不自在。一行两辆车,开车的司机车技很稳,即使是山路十八弯的山道也开得颇为稳当。
如意透过车窗,看朝着山路往后退的村庄。沉沉雾霭笼罩下的森林,蜿蜒而上的盘山道路,河道疯涨的浑浊河水,还有遥不可及的小屋。
此一去,山高水遥,不知归途。
车一路开到县城,总算到了人烟繁华的地方。轿车朝着高速公路而去,经过县城中的供电局家属楼。如意几番踌躇,终究还是叫停司机,道:“请等等,我有一件东西要取走。”
阮西臣抬腕看手表,朝司机发话道:“停车。”
得到阮西臣的首肯,如意松一口气解释道:“我有一只箱子需要带走。”那箱子里装着的都是她不能舍弃的东西。
阮西臣了然地点点头,他不怕如意一个人借机偷偷逃走,就算逃走他也能给她抓回来。他的目光越过车窗,看着如意蹬蹬蹬蹬跑上居民楼。
如意抱着一只古旧的雕花木箱子下楼,这只箱子是她在南屏市儿童福利院找到的旧物,都是她外婆的旧物。她拍拍箱子上的灰尘,转过楼梯,猛地与满身酒气的蓝衣男人撞上。
醉酒男人睁开浮肿的眼皮,刚想要骂人,如意正要越过他朝轿车走,醉酒男人忽地拦住她。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目,道:“如意?”
如意瞪大眼,也是很惊讶。她这么早出门,来家属楼取旧物,就是为了避免碰到这个男人,没想到说巧不巧,醉酒的男人显然是宿醉一夜不归家,今早才回家来的。
醉酒男人一把拽住如意的手腕,拉着她就要朝楼上走,道:“跟我回家。”
阮西臣的目光落在那男人身上,再也坐不住,一把推开车门,大步朝着如意而来。如意越过男人肩头看到阮西臣微微薄怒的眼睛。
一众西装革履的保镖登时下车,跟在阮西臣身后。阮西臣冷冷道:“放开她!”
醉酒男人听见脚步声转身看,小县城淳朴的人只在电影中见过这种阵仗,男人说话的气势立时矮下一截。
如意怔在原地,好似教人窥破隐秘的不堪,她慌忙垂下头,躲开醉酒男人的手,后退几步拉开距离。阮西臣一把拽住如意,把她搡入轿车后座。保镖司机上前拦阻,醉酒男人接着酒胆发疯,朝着如意跑过来。保镖伸手阻拦,醉酒男人拳打脚踢,终于挣脱出众人的包围。他大叫着,要去拉如意,一名保镖立时拦住他。
醉酒男人声嘶力竭,大吼:“如意,如意!”
阮西臣正要关上车门,沉声道:“开车!”
醉酒男人拦在车前,抱着车不让车走,指着后座的如意道:“她是我老婆!”
关车门的手忽地一顿,阮西臣低垂着眼眸,他没去看醉酒男人,却去看车里的如意。如意一脸仓皇无措,阮西臣冷笑一声,顿时明白过来那男人口中所称的“老婆”八成是真的,他一把推着车门撞上去,车门哐当一声关上。
保镖拽住醉酒男人的手腕,要把他从车上扒拉下来,男人后退几步,还是大声叫着:“我找我老婆!犯——犯法么——”
阮西臣根本不屑于理会这无礼的男人。几名保镖足矣控制住他,阮西臣靠在后车座的玻璃车窗上,正要招呼司机先开车走。却听半开的车窗后传来如意的声音,她窘迫交加,朝他解释道:“阮西臣,我结过婚。”
阮西臣偏头,抬眼看看那满脸肥肉的男人,又看看车座中娴静的如意,心中三分气七分冷漠,好似看到一朵碾落尘泥的花化作灰烬。他手掌始终搭在车窗上,不肯放手让路。
如意推开车门要下车,阮西臣一手把住车门,不让她下车。如意轻声道:“交给我,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阮西臣冷冷淡淡,似是根本不在意她的这些破事,他显然没耐心等她。他抬腕看表,连给她的时间都掐着分秒来算,道:“阮如意,你只有十分钟。”
要处理完手中的烂摊子,十分钟显然不够用。如意推开车门下车,好似一场寒风戳破她的身体,冰天雪地里暴露她不堪的一切。
如意当初匆匆逃回故国,一路回到南坪镇,住在供电局家属楼,受到邻居李家的照顾。李保国就是李家叔婶的儿子,叔婶都在供电局上班,养着二十九的李保国,他也不上班,只是在家闲混,找一些临时工干,李家叔婶嫌他,时常吵架,逼他成家自立。
可如意根本没有永久居住证,签证到期时,她说出五十万换登记的打算,叔婶立马就同意了。钱货两讫,明明白白,李家叔婶再三挽留也强留她不得。然后如意就孤身一人搬到山中来。结婚证换长久居留,足可见她的想法愚蠢且天真。但回到这里,是她平生唯一想做的事情。她想要生在森林中,也葬在一片森林中,安稳睡觉的日子不用太长,只有两三年也是幸事。这些日子,她没有后悔过。
可惜,噩梦始终如影随形,逃掉阮家,逃掉阮西臣,逃不掉李保国。李保国三番五次找上门要她跟他回家,如意都避而不见。
阮西臣靠着车窗,一行保镖放开李保国,不远不近地盯着如意。如意走上前,道:“李大哥,我们今天就把离婚办了吧。”
李保国吹胡子瞪眼,道:“如意,你是要跟别的男人跑了?”他一早便明白他们的婚姻是有名无实的,收钱结婚是一桩明白买卖。但白白到手的一个老婆跑了,李保国当然不同意。
如意当初选李保国登记结婚不为别的,他只图钱而她恰好有钱,钱货两讫的买卖于她而言没有其他顾虑,是最好不过的。可千算万算她还是算漏了人性。
如意摇摇头,道:“李大哥,你今天必须去跟我去办离婚。登记的时候说好的,我想离婚就立马离婚。”
“你可是我老婆,你得跟我过!”李保国五十万已经收了,可他竟然还能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话。
如意气笑,跟他讲理还不如谈钱。她道:“好。两万块买我的自由。”
“两万啊?”李保国眼珠直转,目光在如意与阮西臣以及一众司机保镖身上来回穿梭,最后摇摇头道:“不行不行!”
如意初来南屏,没少受到李家的照顾,她终究还是怀着一分善心,劝道:“我初来南屏,很感谢你的照顾。但是,我必须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李保国不怀好意地看着靠着车门的阮西臣,瞥到一道如刀似虎的目光,登时矮了半截,道:“离婚也行!得,得加钱!”
如意翻开挎包,递给他两万块钱,道:“这是我全部的积蓄。”
李保国见讹钱有戏,一把夺过那塑料袋中的两万块钱,又狮子大开口道:“二十万!就跟你离婚!”
如意气笑,彻底放弃道:“那就不离了。”要钱她没有,要命有一条,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其实离不离婚也没甚么关系。
如意满不在乎,她越过李保国朝着第二辆轿车走去。李保国见到手的二十万就要走,登时变脸道:“哎哎!十万也行呐!”
阮西臣就算不想窥探旁人的隐私,他们的对话也毫不掩饰地铺陈在他面前。阮西臣哂笑一声,抬腕看手表,他给如意的时间到了。身侧的司机立马拉开后车门,阮西臣毫不犹豫地坐进车中,显然是一秒钟都不想再等。
如意越过车窗,看到阮西臣的一双眼。阮西臣目光冷冷,正一动不动地锁住她,好像是在示意她最好立马回来,不能迟一秒钟。也只有看到阮西臣,如意才终于忍不住,心底的酸涩涌出,好似寒风朔雪吹过她空洞的心脏。
也只有阮西臣,令她一切的倔强都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