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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嫌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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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最终没有去成。
谢晞所在的课题组出了点问题,她需要去处理。薛泉想和她一同先回家,而谢晞说希望他好好享受安排好的假期,结束了她会来接他的。
薛泉站在门口,看着她开车驶向远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又看了一会儿,才去到预定好的套间。
刚坐下,酒店的工作人员打电话来,说他预定好的菜已经都备好了,什么时候他会过来,什么时候师傅就开始做。
薛泉愣了一秒,才想起来他预定了这里的招牌菜,还是托朋友的关系插了队,包了场。他刚要说取消,转念一想,又说知道了。他要好好品尝味道,仔仔细细地描述给谢晞听,让她羡慕嫉妒去吧,薛泉心想。不过,如果下次谢晞还想来,他还是很想跟她一起。
每一道菜品上桌的时候,工作人员都会简单地介绍。薛泉一边听,一边给菜品找好角度、争取拍出最诱人的照片,他等不了一分钟,拍好一道就发给谢晞,还把工作人员的介绍摘几句一并发出去。来预定的菜式两个人都吃不完,更何况现在只有薛泉一个人,他又没什么胃口,一道菜吃一两口就把筷子放下了。
菜上齐后,谢晞一条信息都没有回复,反而是朋友先联系他了。当初跟他一起喝醉酒、摔断腿的狐朋狗友,虞叔乔。
虞叔乔上来没有兜圈子,直接狠狠地嘲笑了一番形单影只的薛泉,然后故作神秘深沉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分手都是有迹可循的?我不需要你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你自己心里肯定已经有答案了。”
“前几天吃饭的时候,我看到虞伯俭跟谢晞发短信,聊了挺久的。”
“你盯着你哥的屏幕看?”薛泉嗤笑,“三十好几的人了,有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不正常吗?”
“虞伯俭究竟什么想法,你自己心里清楚。”虞叔乔说,“她们俩平时的相处时间,恐怕比你们俩还要多吧。所谓的工作真的就只是工作吗,薛泉,你是直接感受的那个人,你不会不明白。”
薛泉说:“怎么,你们兄弟俩连当第三者还要竞争上岗吗?”
“认识快十年了都还只是朋友,明面上发情无人在意,你哥能有什么机会?到现在谢晞都没通过你的微信好友申请,暗地里发情你都没可能,还有脸跟我挑拨离间?”说完他听了一会儿那边虞叔乔的破口大骂,随后挂了电话。
看着眼前满桌的菜,薛泉突然觉得没劲。
他很快就离开,洗完澡躺在床上,明明已经觉疲倦至极,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一闭上眼,满脑子就是杂乱纷飞的画面,五彩斑斓、光怪陆离。他说不清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却隐隐约约感到自己在一瞬间看完了过去和未来。
于是又忍不住给谢晞打了电话。
还没接通的时候,他默默跟着电话那头传来的铃声哼唱起来。不需要听他就知道怎么唱。以往听这首歌的时候,他或许是甜蜜蜜地期待着,或许是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却从来没有一次像是这样的空白。他漂浮着。
那边其实很快就接通了。在薛泉只跟着唱了第一次歌词的时候。
他听到谢晞的呼吸声,随后是平静的问候:“怎么打电话给我了?有什么事吗?”然后他听到自己平静的回答:“没什么,想问问你晚饭吃了什么。你没回我信息。”
谢晞轻轻地笑,“还没来得及,刚回家。我现在就看。”她是从来不撒谎的。她应该是真的在慢慢翻看薛泉发的几十条信息,一边笑着说自己的感受。
“对了。”薛泉在谢晞翻完照片后说,“我打算明天自己回来。你不在我一个人玩也没意思。”
“你不需要迁就我的。”谢晞叹了口气,“我不希望我的工作影响到你的安排。”
薛泉自顾自地说,“我今天特意问了工作人员做法,虽然很多不外传,但也知道了一些小技巧。我现在做的饭肯定比之前的更好吃。”
“你早点休息吧。过年还这么忙,你肯定很累。”他接着说。
谢晞顿了顿,说晚安。随即挂了电话。
薛泉第二天启程回家。谢晞不在。他简单地做了卫生,就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前前后后忙了快一下午,把做好的饭菜打包,他就去了谢晞的办公室。谢晞目前以科研和临床为主,授课任务少一些。虞伯俭是她所在的团队的主要负责人。
薛泉提着东西站在楼下,给谢晞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来送饭了。
谢晞听起来很惊讶,说会立即下楼。
薛泉说好。尽管他以往都是直接到谢晞的工位。
大概五分钟,谢晞就下了楼。她戴着眼镜,温和地看着薛泉,说自己刚好准备去吃饭。
薛泉一只手拎着饭盒,一只手牵起谢晞,向电梯走去,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这时候会饿,一路上走来都没什么人。”他按了电梯的楼层,平静地盯着电梯门慢慢闭合,电梯层数依次增长,直到目的地。
谢晞点点头,“毕竟是过年,其实你不需要这样做的。我很喜欢你做的菜,但我不想你太辛苦。这不是你的责任。”
“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薛泉笑着晃了晃谢晞的手,“我的回答也没有改变。”
谢晞的笑容似乎有些无奈。
薛泉先一步进了办公室,跟谢晞一起把桌面上的物品简单地收拢整理,再把饭盒里的菜依次拿出来放好。谢晞和薛泉都喜欢的菜式。
“我们两个人怎么吃得完。”谢晞说,一边给他递纸巾。
薛泉顺手接过,擦干手上氤氲出的水汽,和谢晞紧挨着坐下,“我逛超市的时候,一想到你喜欢吃什么,没忍住,就买多了,又不经放。你尝尝嘛,是不是比以前要好吃一点点?”
谢晞喝了口水,“我一定会仔仔细细好好品味的。”
恰好有人敲门。
谢晞说:“应该是老师。”
“我去开门吧。”薛泉抢先一步站起来,走到门边,整理了一下碎发、衣领和袖口,才握住门把,先打开了一道缝,只刚好露出自己的身影。他看向门外,果不其然,是打扮得光鲜亮丽却故作冷淡从容的虞伯俭。
“原来是虞老师。”他看出来虞伯俭眼神中透露的惊讶,才把门完全打开,说,“我和谢晞正在吃饭呢。我今天做得有点多,老师要不要也过来吃一点?”
虞伯俭说不用。
“也行。”薛泉笑了笑说,“都是谢晞和我喜欢吃的菜,不知道老师你吃不吃得惯。”
虞伯俭说:“那你们慢慢吃。我本来有些私事找谢晞。既然你们今晚有约,那我只好另找时间了。”
“没关系。”薛泉笑着说,“有什么事就说,我也可以帮忙。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虞伯俭轻轻瞥了眼薛泉,又很快地移走。他看着谢晞,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薛泉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明显地感觉到无法继续支撑自己的笑容。他很快整理好情绪,带着笑,坐回谢晞旁边。他又拿起筷子,侧过脸正要和谢晞卖弄讨好,却被她打断了。
“其实我今晚本来是应该和老师出去吃饭的。”谢晞说。
薛泉的肩膀控制不住地颤了一下。他放下筷子,低下头喃喃道:“所以呢。”
谢晞沉默了一会儿。
这种沉默一点点地抽空了薛泉身边的空气。
就在他因为幻觉的窒息而痛苦时,听到谢晞说:“我的态度也是没有改变的。薛泉,在这段关系里你永远是自由的。如果它让你感到不安、感到难过,那么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薛泉猛地抬起头。他不知道自己眼眶里面已经含满了泪。
谢晞的手轻轻地放在他颤动的眼睫上。她俯视着他,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说:“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的是,老师只会是我的老师。我很抱歉,也许我的部分行为让你有了联想的空间。”
薛泉奇异地听出了一丝慈悲的怜悯。但他内心仍然生出了被救赎的狂喜,这让他来不及多想,便迫不及待地向上探出双手,想要握住谢晞的手。却被谢晞避开了。
她说:“但这份暧昧的联想,是对老师和我的不尊重,是对我正常工作和社交的不尊重。”
薛泉的心颤了颤。他嗓子发痒,忍不住叫了声:“谢晞。”
“我把选择权交给你。”谢晞说。
恍惚间薛泉似乎听到“咚——”的一声,寒冷、残酷而果决,好像是法槌落下的斩钉截铁。他忍不住凑近她,双手捧握着谢晞的右手,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晞,以一种近乎仰望的姿态,无措地嗫嚅道:“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虞伯俭和你的关系,还妄自揣测,是我的错。但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干扰你工作的想法,我永远支持你的一切决定,我永远不会……”
谢晞好像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她没有抽离自己的手,声音也似乎温柔了一点:“你别这样。我没有怪你。”
薛泉仍然望着她。
“我知道,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她继续说,“明明说好了过年这几天都陪你的,还是爽约了。你一定很责怪我吧。”
薛泉立即摇头。他感到自己隐隐约约陷入到一种特殊的境地里,在这里他只能用姿态代替语言来表达忠诚。他的巧言令色是背叛。他的所作所为是背叛。他必须严酷地鞭挞一部分自己,才能得到梦寐以求的拯救。
谢晞说:“我知道的。对于这段关系,我的付出比你少太多太多。”
“是我心甘情愿。”薛泉忍不住说。
谢晞说:“但不平等的付出维系的关系是不会长久的。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别急着说你肯定不后悔。”她笑了笑,又说:“先吃饭吧。我已经等不及吃到你亲手做的菜了。”
薛泉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说:“你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