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舟》客紊

5、喜欢

　　九月。

　　辛渔开始打扮自己了，这一年网购覆盖了整个东林，甚至火遍了全国，网购的出现，让购物变成了一件十分简单的事。足不出户即可买到服装饰品什么的。

　　不过刚升入高中的辛渔也不知道除了校服以外还能买什么东西，如果是他哥，他会穿什么衣服？他该是大学生了，那就不用穿校服了吧。

　　网购需要网银。这让电脑新手辛渔很难上手，不过正因为这样，他和同宿舍的数码高手高满熟了起来。

　　他们是一个班的，他竞选体委的时候高满还给投了票。

　　在高满的帮助下，辛渔买了一个给头发做造型的摩丝、一瓶洗面奶，还买了两个礼品盒。

　　用的是母亲打来的第一笔生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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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午后。

　　这是辛渔作为辛渔自己收到的第一份情书。不是作为哥哥的代收人这个身份。

　　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是有人喜欢的。

　　那是一个不怎么漂亮的姑娘，但是她有他没有的勇气。

　　在这点上，她已经大获全胜。

　　辛渔当然拒绝了这份感情，但是他很认真地对着那张粉色的信纸，使劲浑身解数写了一份能不让对方伤心的感谢信。

　　他当然想起了他哥收到的那些数不完的情书。于是刚开学的一个月，他都笼罩在这份情书的阴影下，提笔就是在对他哥写信。

　　他只想给他哥写，因为别人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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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委写什么呢，天天上课写下课也写，你不累吗？”高满人高马大地挡在辛渔的课桌前，今天是很热的天气，辛渔都想感谢这人把明媚的阳光全挡住了。

　　高满绝对是他在东林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或许也是他打心底里承认的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辛航……应该不算是朋友。

　　“我在给不是朋友的朋友写信。怎么了吗？”

　　高满给了他一个十分不理解的表情：“先别写了，喊你打球呢。”

　　“我先去个wc。”高满说陪他去，两人一路拉拉扯扯还是让陪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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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厕所里挂着歪七扭八水珠的镜子前，辛渔望着自己这张越来越像他哥的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做出了几个乱用脸的表情，他被自己逗笑了。刚绞尽脑汁写完信的脑袋空空的，真实地像脑干缺失。

　　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捧冷水，他把额前散落的刘海用水全往上撸了一把，拧上水龙头。

　　出来之后，辛渔被高满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生直接架走。这显然是有备而来，他毫无还手之力被两个比他还高的男生拖去了球场。

　　“不是打球吗？”一米八不到点的辛渔和一群五大三粗的男生站在篮球场上大眼瞪小眼，“你们这……没换球衣，是要打人还是绑架？”

　　高满把一个藏在人后哆哆嗦嗦的男生推出来。

　　这人站直之后他发现居然还比他高半个头。

　　辛渔顿时不爽到了极点：“你找我？……需要这么多人吗？”

　　这男生他认识，但不熟。文学社团的社长，辛渔给他们投稿的时候见过一面。

　　那次聊完正事对方提出要他联系方式，辛渔婉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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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辛渔，我喜……”

　　“噢！我明白了，这些都是你的亲友团对吗？”辛渔了然，随后又很可惜的样子，“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你有喜欢的人了？”高个社长的脸红透了，泫然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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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一连很多天，这句带着哭腔的问句一直在他脑子里回旋。

　　辛渔绞尽脑汁地想，拉起床帘想，拉开窗帘又想。抓着那只已经不只是装了一百封甚至有几百封的信的礼品盒想。又对着小个盒子里那只旧手表自言自语。

　　甚至抛硬币、数花瓣，得到的结果只有那一个。

　　他应该是喜欢他哥的。

　　他应该是喜欢辛航的。

　　可，什么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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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大家把拍好的照片传我一份。”

　　班长是个长发姑娘，辛渔觉得她长得很好看，有一种温柔的气质在。

　　他们班内的学习氛围一直不错，没有什么一蹶不振的人，也没有搞小团体的。

　　辛渔甚至恍惚了，觉得自己可以忘记初中时候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也可以摆脱辛航不在他身边的失落和那几年的空白。

　　直到这次班会结束还有一段冗余的时间，几个爱玩的同学提出了真心话大冒险的娱乐活动。

　　很不幸，他被推了出来。

　　辛渔一瞬间感到一丝不可避免的尴尬。这种感觉不亚于初中时运动会有人在他的课桌上乱涂乱画，后来他告诉了班主任，她把牵涉这件事的所有人找来在办公室当面对质时候的那种尴尬。不同的是，这次有人站在他旁边。

　　辛渔看到人群里高一个头的高满微笑着看他，似乎很期待他的表演。

　　而不是站在高处俯瞰他。而不是在对立面诋毁嘲讽他。

　　班级里的同学好像给了他一种名为信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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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就给大家讲个故事吧。”辛渔打了一会儿腹稿，缓缓地说起那段过往。

　　“那是一对亲兄弟。小男孩总是仗着哥哥护着他、向着他，做很多任性的事，因为他知道有哥哥在，一切都不用他担心。

　　“事情是什么时候变了呢？有一天，哥哥不得不离开了，小男孩不得不开始独自面对未来还未来的一切的事情，事情的发展开始偏离轨道。

　　“独自面对了很多难以一个人承受的困难后，小男孩成长了，这是一种必定的既定的路径。哥哥再也不是小男孩的尾巴了。

　　“可是没有人教小男孩怎样能在痛苦悲伤的时候排解自己，他只会把哥哥当做自己的精神支柱，为了再次见到哥哥这个目标去努力着前进。

　　……

　　“小时候哥哥宠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就怕他跑太快摔跤。可长大后的小男孩拼尽全力却怎么都抓不到他哥的衣角。”

　　辛渔自顾自说到最后，眼泪再控制不住，从眼眶里静默地滚下来，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他抬头，才意识到周围很多人全神贯注地在听这个或许逻辑不通的、没有头尾的故事。

　　有女孩子也哭了。辛渔眨着湿润的眼睛，视线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辛渔胡乱抹着眼睛，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他小声地说着：“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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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天台上，一个缩得小小的人摸出不大点的按键手机，他点开联系人。

　　其实只存了一个号码——

　　辛航留下的那张纸条上的号码，一个不敢拨通的电话。

　　这串数字的背后还有一段他自己无法面对的感情。

　　他被风吹着，脸颊碰撞一阵又一阵的秋风，最后辛渔败下阵来，他被吹倒了，倒在一团糟的地板上。

　　他被脏污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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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渔转着笔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操场发呆。下课铃一响，上次那群五大三粗的男生又立刻拉他去球场，辛渔拒绝了。可是一个人待着，好像更加慌张。

　　他居然敢和别人说起辛航的事，这是不是说明，他有勇气去站到辛航身边了？他不知道，他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呢。

　　辛渔的课桌上摊着一本错题本，不过不是他的，是数学老师教的另一个班的……陈夏的。本子发错了，可是辛渔却不想去还，根本一点儿动弹的心思都没有。

　　他这些天被班级同学八卦了个底朝天，那没头没尾的故事好像还有人脑洞大开地续写下去，可怎么都不是真正的结局。

　　他们还会有结局吗？辛渔笑笑，抓起了那个本子。

　　字迹工整又精致，没错，可以用精致来形容。里面每一道错题都像是女孩子做的手账那样漂亮，不过和辛航的笔记相比还差点。

　　辛渔捧着那本子翻起来，他认真地看着，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他愣住了。

　　一行让人手脚发寒的字。

　　：辛渔，你是不是喜欢你哥

　　辛渔抬头，底楼的窗外一个男生远远地正冲着他笑，虽然这张脸对他来说十分陌生，可是对视的这一眼，辛渔敢肯定他就是这个陈夏。

　　这本子也绝不是放错了。

　　真是可怕啊。

　　这一刻，辛渔觉得高中的日子比初中的时候还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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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夏果然来找他了。放学后他被拉去了操场边上的器材室。也不知道陈夏是哪里搞来的钥匙，总之他们进了来。

　　“你那个故事可比你在校刊上投稿的文章精彩。”

　　陈夏个子很高还很壮，脸倒是挺清秀，没想到这么八卦。

　　辛渔自己坐到了平时管理器材的老师坐的位子，不耐地说：“你来就是想夸我的故事精彩？未必太大费干戈了。”

　　“文学社长和你表白那天，我也在。”陈夏突然靠了过来，几乎贴到他的身体。辛渔站起来，他警觉地退到门口，手摸到门把上。

　　“怎么？你喜欢他？你喜欢就是了，难不成要揍我一顿？”

　　陈夏坐到他刚刚坐过的椅子上，他左手托着下巴，一个意味很深的眼神：“不，什么叫喜欢，你想知道答案吗？”

　　辛渔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的情况让他十分被动。

　　门什么时候被锁上了？该死的。

　　陈夏从他背后搂住了他的腰。

　　“你想干什么！”辛渔惊呼，却被捂住了嘴。

　　“不干什么，让我抱一下好吗？”

　　辛渔挣脱不开，只能仍由身后的陈夏以这个姿势抱着他，他只是深深地嗅着他后颈的味道，好像洗衣液有什么魔力一般。辛渔完全不明白。

　　良久之后，陈夏把门重新锁上了，他要往校外走，而辛渔要去宿舍楼。

　　在路口分开的时候，辛渔叫住了对方：“我想知道什么是喜欢。”

　　那本错题本永远地躺在了辛渔装着信的礼品盒里，它的主人没有再来认领它，真是可怜。

　　辛渔突然开始可怜自己，他的主人也没有来认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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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那样近距离地和陈夏见面，是在高二那次运动会上。

　　班会上宣布运动会规章，辛渔只感觉上了高中之后没有辛航的任何消息，他好像都没动力跑下去。

　　刚报完比赛项目统计完参赛人员，高满也不顾没下课，跑来他桌子前问他怎么没多报几个项目，体委可得带头冲锋啊。

　　辛渔说他会帮着大家训练的。高满嘀咕了一嘴，可是辛渔听清了。

　　他说，隔壁班可是班长带头的，光那个陈夏就报了一堆这这那那的。

　　原来陈夏是班长啊。怪不得这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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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米决赛，辛渔在跑道第三道，陈夏在第四道。

　　陈夏回身看了他一眼，辛渔很快调整好状态，他当然不会因为旁的东西影响到自己的奖状。

　　辛渔从陈夏身边擦过，一声带着喘息的传到他耳边：“赢过我，你就会知道答案。”

　　那个到底什么是喜欢的问题的答案。

　　辛渔眯眼瞧了他一眼，然后加速，如飞鸟一般很快地掠过了前面几个人。

　　跑道上的辛渔身上挂着自己班级的号码牌，可是他觉得自己是在为了辛航跑，辛渔不再是青涩的模样，他没有因为辛航而失误，他终于为了辛航而进步。

　　径赛两项综合排名第一。

　　站在领奖台上，他想告诉辛航，辛渔刷新了辛渔初中的记录。

　　陈夏没有食言，辛渔正在收班里其他运动员的号码牌，他直接把辛渔拉走了。辛渔让他等等，把活儿交给了等他结束一起回宿舍的高满。

　　高满十分不满，但是陈夏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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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老地方。

　　那个破器材室里，唯一的好地方就是那张桌子，和一把木头椅子。

　　陈夏让他把外套脱了，还有上衣。

　　辛渔当然不愿意，他反抗陈夏要锢住他的手，最后没能挣脱，他被架到了桌子上，背靠冰冷的玻璃，狠狠地战栗着。

　　“我喜欢你，所以想对你做这种事，你不喜欢我，所以你不愿意。可是我想，我快想疯了。”

　　陈夏的手像一只可怕的钳子掐住了辛渔的脖颈，辛渔难以呼吸，他瞪大了眼睛，一双浑圆的惊恐，好像眼神能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一样。

　　陈夏全然不被影响，他紧紧地和他想要的身体相贴。

　　这不是辛渔想要的喜欢。

　　可是不这样，又要怎样喜欢？

　　辛渔盯着陈夏狂热的眼睛，他从那里，看不到什么东西。然后他被痛苦填满了。

　　那一天高满没有等到辛渔，因为辛渔半夜才回到宿舍。灰头土脸的样子，高满都吓了一跳，从头到脚都给他认真地检查了一遍，以为他是被人揍了。

　　辛渔龇牙咧嘴地笑笑，说没有的事，他是被爱揍了，彻底揍扁了，还是他同意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