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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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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航苦笑,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叫刘遥。一个高中时总是翘课迟到的富家公子哥。可他长得太像他想象中辛渔长大的样子。
其实他身上的任何一点都和活泼的、天真的辛渔不搭边。
第一眼见到他,辛航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心以不自然的速度跳起来。
和他说的第一句话,辛航几乎脱口而出一句“小渔”。
从离开南理之后,从青春期开始之后,他的心就像一辆脱轨的火车一般,直到一个春.梦的出现。
朦胧的脑袋还未恢复清明,梦中辛渔对他喊的一声哥却彻底把他吓醒。
一颗炸弹引爆了。爆炸的余波让他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他的身边没有辛渔,可处处都是辛渔的影子。只要一闭上眼睛,一个挥之不去的笑容就会浮现在眼前。
他好像这辈子都逃不过了。
这种从血液里的联系,是无法斩断的、一辈子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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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航第一次喝酒,稀里糊涂被刘遥骗去了酒店。
他最后也没能想起来那个晚上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脑子被酒精灌懵了,成了一团浆糊。
那个房间里,刘致也在,是刘遥的同卵双胞胎弟弟。
刘遥总在笑,他笑的时候漏出两颗虎牙,嘴角上扬时整张脸带了三分邪性。
刘致不一样,这个人看起来就正直地不得了,辛航更喜欢吻刘致的脸。
因为刘致从来没有露出过可怜他的表情,他只说可以和不可以。
“这件事不好,但是可以。”这是辛航失去意识前最后听见的话。
那是辛航清醒了又不清醒,循环往复的昏沉一夜。
第二天醒来,他脑子里居然是庆幸的,因为那是他弟弟的脸,也不算是被强迫和别的人上.床了。
辛航看到身旁那么像他弟的那张脸,白色被子之下掩盖着赤.裸的□□。与此同时,摆在他面前还有忽然袭来的道德感。
辛航觉得自己真是太恶心了。
可是只要几天不去想辛渔,辛渔就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以各种各样的姿态,镀着一层粉色的纱,辛航合上双眼,只能看见一双笑眼。
他根本就摆脱不了了。
然后辛航为了欺骗自己,和他们做了很多次。
在刘遥和刘致之后还有很多个人。可是名字他已经记不完全了。
他们都长得和辛渔像,又不像,又和他自己像。
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他是最大的骗子。
辛航和刘遥谈了恋爱,也和这里的每一个人谈了恋爱。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拥有过他的爱,拥有过如果辛渔不是辛渔的话,辛航一定要对他满腔倾注的爱。
但东林的人终究不是南理的辛渔。
可他谁都能,就是不能和辛渔谈恋爱。
因为他们都姓辛,只是因为他们都姓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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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晃的白炽灯在头顶泛着冷白的光,墙壁上有一块掉了漆的地方,露出了灰色的水泥。褪去光彩后,也是这样丑陋。
辛航忍不住盯着它一直看。
是他约的刘遥。
伏在他身上的刘遥轻柔地吻着他的颈侧,仿佛这样珍视就叫做爱。刘遥那双细腻的手在他的胸口游移,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颤栗。
……
辛航听见他自己在喊辛渔。
喘息之余,脑海之中,从始至终都是辛渔。
一次,又一次。一日,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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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五月,他鬼使神差地坐上了一班回南理的火车。
窗外的风景就如他来时一般,萧索寂寞的公路,窗外几片低矮的工厂过去了,蓝色的屋顶溜走了,灰白的桥,锈绿的海,也一起落下了。
可是他的心近了。他有一些近乡情怯,更多的是近辛渔情怯。
他不敢,他不敢靠得太近。辛航听见到站的播报声,心脏忽然紧缩在一起抽痛起来,他感到呼吸困难,还是乘务员帮他扶下了车。
久违的家乡又一次张开欢迎的怀抱,那条布满树林的乡间小道上,空气是甘洌的。
辛航就像一条放回池中的鱼,霎时间感到了无尽的亲切与自由。
那条道路的尽头,就是他的家。
有辛渔在等他。
辛航远远地望着母亲操劳的背影,他脚步轻轻的。
模糊的视线中,她的背更加佝偻了,所以看起来,整个人又矮小了一些。
她正在做晚饭,一件泛白的围裙已经不知道穿了多少年。女人手中抄了一把刀,就像变魔术一般,在她的手下,三两下就变出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十几米外,辛航静静地立在那里。
不知道怎么的,他的步子一步都无法挪动,两条腿就像不长在他身上似的。
那扇门里,方方的框中,一个少年闪身出来,似在和母亲打趣些什么,二人的笑容叫他心底一阵柔软。
他个子高了许多,比母亲要高了。
这样就好。
如果思念有声,那他早就一路高歌。如果他不是辛渔的哥哥,他就不会转身离开。
辛航留下了一封信,还有一笔在他这个年纪算来已经不菲的钱。
信封里还有他的高中名字、将要填报志愿的大学,以及他的手机号。
辛航太拧巴了,他不能去见辛渔,连话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他宁愿辛渔来找他,到时候他一定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再做回那个靠谱的哥哥。
他要保护辛渔一辈子。
只是为了那张天真至极的笑容。
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或者说还不到回来的时候。
因为弟弟的笑容是他绝对不能玷污的东西,他只要再近一步,爱就要侵蚀整个家庭。
所以他该赎罪,他该将自己的罪孽洗刷干净后,再一次担负起长子的责任。
转身时,辛航的一颗眼泪落在了风中。
他的整个高中就在打工攒钱和与爱周旋中宣告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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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理回到东林后的一段时间,也是高考前最紧张的日子。辛航在的省重点高中,气氛格外紧张一些。
辛航没有时间再去联系任何一个辛渔的替代品,他也不会再有那种举动。
因为只消一眼,他就知道了,辛渔是无可代替的。
他一直泡在图书馆里几乎和图书馆一起开门,又踩着点到晚上九点再走,好几次被管理员赶出来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题目。
即使这样努力,他的学习天赋却不听使唤地在那个初夏被按了暂停键。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被抓取——
他怎么都学不进去了。
……
辛航的成绩出来了。
班主任建议他填师范学校,因为和估分差距太大,整整低了有二十多分。
辛航也就这样接受了这个结果。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可是他怕辛渔如果来东林会找不到他。
因为他没能去成那个他信誓旦旦写下的好学校。
而他要怎样才能变得可靠呢?可靠到辛渔能看见他,可靠到他能再次听见辛渔的那声哥。
辛航抱着这个想法,进了东林师范大学。
他去了教育学院,读了语文教育专业。其实做下选择的那一刻,辛航还在想万千专业之中,有什么专业是能找到一份好工作,从而能给辛渔搭起一个家来的。
查了很多招生手册,又听了不少人的建议,辛航扔骰子扔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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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期伊始,社团招新活动。
辛航在军训汇报活动上报了名。
表演内容是他前段时间在网络上跟着教学视频学习的基础魔术。
因为道具只用到鲜花、纸牌和玻璃杯,这些东西很简单就能弄到手。而手法上辛航看过一遍再跟着做一遍就会了。
辛航整个人都被晒得快褪了一层皮,脸上总火辣辣的还是借了个姑娘的香粉在脸上抹过,才好一些能挨到结束。
有一天下午日头太毒,还没等到教官带他们去阴凉地方,辛航就倒在旁边一个男生身上,他脸上倒是没什么异样,身上也不痛苦,但送去校医室一看,原来是中暑了。
七天时间几乎耗掉了辛航半条命。
军训结束的那天晚会上,辛航没学着别的表演者专门搭配衣服什么的,音乐让调音师随便挑了个舒缓的bgm,上台前差点忘了给头发做造型,于是他抓了两把头发就赶紧走上了台阶。
饶是辛航身上一身迷彩服,脚上一双沾满了泥巴的军训鞋,上台的时候仍引来了好一阵欢呼,甚至比前几个舞蹈唱歌节目还要猛烈些。
辛航那天心情特别好,整场表演的表情都让人如沐春风,加上他本身就俊朗清秀的一张脸,没有人会不喜欢被他“骗”。
魔术就是合理地骗人,辛航在这上面特别有天赋。
这才是辛航的第一次登台演出,但是他已经忘记了。
那种紧张又希冀的感觉,只有这次演出,和又一次见到长大成人的辛渔的时候才浮现于心尖。
那晚以后,辛航成为了东林师范的一个传说。
校园论坛上,帖子标题上只要有辛航这两个字,都无一例外被炒成了热帖。
不过很可惜的是,那天舞台上的灯光没有调试好,辛航的整张脸都曝光了。以至于这些帖子里的辛航的照片都有点诡异……
没有一张拍到了他的五官的。一身迷彩服上只有一个散发光芒的白色圆圈,怎么想都怎么有点校园怪谈。
更诡异的是这些帖子下的回复。
:好帅的新生,我捞!
:脸真的太好看了……真的,谁要到他联系方式了?有偿
似乎辛航所到之处,无一例外会掀起波澜。而辛航完全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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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开学后,社团招新活动上。
东林师范的社团百花齐放,大大小小包括德智体美劳粗略有三四十个。辛航在他们摆的摊位上被迫加了一圈联系方式,其实他根本没有主动去问,就有二维码递到他手里。
回到宿舍之后,手机里的信息都炸了锅了,群信息和好友申请就像潮水一般久久不能平息。
辛航忙了半天,终于是把每个红点都点完了。
每个社团的招新活动都在不同的时间,他一下子就想打退堂鼓……即使已经在信息中答应了的邀约。
辛航的聊天框正打到一半,一句不好意思还没有发送出去,就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你是那个辛航吗!?
:我们话剧社特别需要你!有没有兴趣来演戏?
辛航手一抖,直接给回绝了,刚想撤回,却没想到对方像是早知道他的回答一样。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就当来玩的,我们这边活动场地很大哦!
都说到这份上了,拒绝就不太好了。
第二天,辛航跑去话剧社亮了个相,社长立马要他进来做副社长。辛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到了舞台上。
空旷的活动室里,辛航静静地看着台下的成员前辈们和同龄新生们。
而后开口道:“可以借我一张纸吗?”
台下一个女生掏出了一包手帕纸。
“或许还可以借一下口红吗?”
社长将一管唇釉递给他。
辛航就用一张手帕纸和一支口红,用两分钟的时间给台下的观众表演了一个吻痕失踪的小魔术。
两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台下的好多人都没反应过来辛航做了什么。
台上,表演者的唇上还沾着没有完全擦去的口红,亮晶晶的颜色却没给他的脸带来怪异,反倒显得那人亮晶晶的。
他笑着说感谢,然后九十度鞠躬。
忽然有一声掌声,紧接着是两声、三声,声音一下子形成了热烈的声场,将辛航簇拥在其中。
可惜台下没有辛渔。
辛航对所有人再一次致谢,下场后又去致歉。
他向邀约他的社长道歉,占用了社团的时间,并表示无法加入话剧社,因为自己有其他想做的事,但如果有需要,他一定会随叫随到。
多亏了这个下午,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演之后,他知道了自己喜欢什么,也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社长表示理解,但又十分可惜于他表演的才华。
“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块表演的料。”
辛航摸了摸鼻子。或许他只是有表演一个骗子的天赋。
他是一个天资聪颖的大骗子。
他成立了一个专门收集骗人爱好者的社团。好听一些的名字是——魔术社。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社团没有活动经费,辛航跑去话剧社做打杂后勤,终于扒上校团委的老师,有了养起这仅仅四个人的社团的资金。
社团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节日、活动,逐渐吸引了更多对魔术有兴趣的人。
那一年,魔术被刘谦带到大众的视线之中,而魔术爱好者蜂拥而至,开出了小众的道路。
辛航的社团也吃到红利,直接扩张到四五十人。他一下子有了表演大型魔术的人力和能力。
第一次表演大变活人时就在道具上吃了个哑巴亏,幸好是例行彩排,没出太大的乱子。
辛航一下子泄了气,因为魔术道具的购买途径太少,他是自己去了工厂里订做的,这时候出现设计的失误,大部分都是他的问题。
再加上三天后就要上台,再去厂里返工是不可能的。
坏的情绪泛滥,堆积到这个程度的疲惫、一刻不停的忙碌以及为社团耗尽心力的焦虑让辛航濒临绝望。如果有一片海在他面前,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跳进去。
活动室的道具箱子里,辛航一个人在里面躺了整整一天。
白天过去了,夜晚再度降临。
他忽然意识到,即便他组建了一支队伍,可一个能帮他的人也没有。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这样卖命呢?
如果有一场演出,辛渔能为他的表演喝彩就好了。
是……他是为了辛渔。
:能帮我个忙吗?
辛航给已经三年没有联系的刘致发了一条信息。
而这条信息也成了一根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