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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下台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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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下台阶了
离回纽约的票还有两天,在这之前,兰溪行得去参加一个发小的酒吧的开业典礼。
兰溪行这几天脑子一团糟心的事,对吃喝玩乐并没有什么兴趣,踩在了宾客都入场之后在流光点亮黑夜的时刻慢慢悠悠将车辆驶入停车场。
这酒吧开在一环老街,占据街中心一整栋房子,背面推开窗是奔流不息的江和生活气息浓郁的老街老巷,正对着的是过了林荫街就能踏入的高级商场,里面开着的是名贵的奢侈品店,周围高楼林立,大厦灯火通明。
酒吧隐在林荫中,纸醉金迷中不乏隐蔽性,兰溪行来南城后难得出来逛,跟着导航走错了好几次才找到地方。
酒吧实行会员制,老板是誉峰酒店执行总裁兼誉峰兰天副总沈嘉的儿子沈赫连,前些年在国外学导演,回国后跑到非洲拍了两年纪录片,现在又跑来南城开酒吧,酒吧进门的两侧墙壁一侧是影视发展的连线图,一侧是国际上最著名的影片和纪录片,像星际图一样绘满整面墙,凹凸不平的墙面上镶满着玻璃碎片,灯光刚好照耀在凸起的玻璃上,光光点点像宇宙一样浩瀚。
“不是让你早点来吗?”沈赫连在看到兰溪行的时候一个箭步就上前来勾住他脖子:“郁寒光不来就算了你怎么还迟到!”
兰溪行将手中的车钥匙扣挂到沈赫连的手指上,笑了笑:“开业礼物。”
沈赫连看了一眼一匹双蹄离地的马,哼了一声决定不计较。
“郁寒光拍戏去了,你可以狠狠宰他一顿。”兰溪行漫不经心给他出主意。
“用你说。”这种事沈赫连自然是得心应手。
两人走到一楼大堂,中间的圆型舞台上有一支乐队,主唱一头爆炸头,正陶醉的唱着Nirvana,灯球闪耀却不令人眼花,音乐动人却不喧闹。
兰溪行看了一圈,围绕着舞台的卡座上几乎都坐满了人:“人不少啊。”
衣装得体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桌上是名贵的西洋酒,谈笑间便是一桩千万起步的生意,灯光晦暗,照不见心中真实想法,觥筹交错间尽是试探,交谈声音不大,酒吧里仿佛只能听见乐器和人声歌唱的声音。
“把我这当信息中转站了。”沈赫连嗤笑一声:“都来我这儿谈生意了,我还都得给面子不能拒之门外。”
两人一起坐电梯去了顶楼,兰溪行好心的说:“你那纪录片就该趁现在放给他们看,就当他们利用你搭桥的报应了。”
沈赫连哀嚎一声嚷嚷着要去死:“连誉峰都不给我发行,我还能怎么办?你看看楼下有哪个冤大头能给我发了?”
“这就是你开个酒吧的理由?小沈阿姨不帮你你就出去祸害别人?”
电梯到了,兰溪行边往外走边说,很是赞许看着沈赫连就像看着班级里考了第一的孩子:“还挺懂事,知道不能把垃圾往家里搬。”
沈赫连一肘子往兰溪行肚子上发力,不服气得很:“我的纪录片有这么不堪吗?”
兰溪行仔细想了想,他依然忘不掉最初看到这部纪录片时的震撼。
装模作样的眨眨眼,用很惋惜的语气说:“是这样的,可能是我们的问题,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懂得你的艺术,我也很遗憾。”
在沈赫连反应过来之前兰溪行拔腿向前,在沈赫连的怒吼中,兰溪行忍不住笑了一下。
酒吧有三层,三楼上方的屋顶被铺满红色碎钻,像是岩浆在头顶流动,兰溪行抬头观察了一下,迟疑着说:“你在非洲也不是毫无收获。”
沈赫连呲着牙将他往里领,三楼人要少一些,大多数都是跟沈赫连关系近一些的人,三楼空间被弯弯绕绕的走廊隔开,导致看不起不如一二楼亮堂,每一个空间都是电影史上不同风格的装修。
“我一会儿给你介绍个朋友。”沈赫连推开一扇木质门,木门看着破烂不堪,连门缝最基本应该有的严丝合缝都做不到,推开还嘎吱嘎吱的响,离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清香。
地板是沈赫连从沈家库房里偷出来的紫光檀打成的,一进门就能从艺术雕花的黑框窗户中看见华灯初上的江景,江对岸是歌舞升平的夜生活。
二十几平的空间略显聚气,兰溪行将窗帘拉上一些,坐到了沙发上。
这个房间是不规则形状,沙发对面是一面天然屏幕,兰溪行拿起手中一本小说
——《野火烧不尽》
“什么朋友啊?”
沈赫连在橱窗里拿出三个杯子,在酒柜上选酒,问:“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也是搞音乐的,你肯定聊得来。”
兰溪行翻开封面,没兴趣的随口胡乱答应着。
“选哪一支?”沈赫连手上拎着几瓶酒,转过身来问。
兰溪行来了点精神看着沈赫连手上的几瓶酒认真挑选了一下,指了指他的身后。
他要罗曼尼康帝。
沈赫连无奈:“戴眼镜了?眼神挺好一眼就瞅准我1990的黑皮诺。”
兰溪行哼两声有些不爽:“你都给他喝啸鹰赤霞珠了,还对我那么抠搜。”
“你可不得勤俭持家点儿,你手上那本儿。”沈赫连用眼神指了指:“他要买版权,这些年他没少从我手上打包,你跟寒光那片子就是我跟他置换出来的版权,我只要他一个城中笼,他连吃带拿从我这儿扣了三个走,你手上那个就是第三个,还给你喝罗曼尼康帝呢,家都给你败光了。”
兰溪行掂了掂手上那本书,眼神疑惑:“怎么着?你们怎么谈的成交价?”
“不算版权费,对方再额外追投七千万。”
兰溪行眉梢一挑,不敢相信:“你还真找着冤大头了。”
沈赫连带着醒酒器走过来:“他要选角权,要监督剪辑,还要求配乐,不光这部的配乐还有城中笼他都要过问。”
“监督、要求都说得很暧昧,合同不一定可以落实。”兰溪行抓住重点
“所以他选择高价兑现难以在合同里呈现的权利,预付款、进度款、尾款的比例都做了调整来保障他对后期的话语权。”
兰溪行将这本书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来什么新奇:“为了这?这剧本改出来了吗?”
“还没呢,不过是很明显的拿奖苗子,这人选本能力很强,或者说是审美非常高级独特,你在国外也不管影视圈的事儿,所以不知道。这几年比较好的本子他都得插一脚,现在他手里有不少高质量的本子,不少时候我们都还得找他要版权。”
突然沈赫连手机一震,他拿出来看:“到了,我去接。”
兰溪行现在胃口被吊起来了,对这个被沈赫连断言一定会跟他万分合拍的喜好收藏小说版权的著名音乐家很是好奇。
沈赫连去接人的时候他打开留声机,选了一张黑胶唱片听,舒缓的音乐慢慢从旧金色的喇叭花中漫出。
这支干红香气奔放,口感却松弛,单宁丝滑顺口,余味悠长,兰溪行摇头晃脑多了两口。
他翻了两页《野火烧不尽》,这本书是法语,他看得颇为头痛,用手杵着脑袋手指在纸页上一点一点百无聊赖的等着他们上来。
正准备催一催的时候,木门被嘎吱嘎吱的推开。
兰溪行投以期待的目光,用笑容迎接
——雁归鸿!
兰溪行眼睛一下就放大瞪圆,一口气没上来呛了半天,白净的脸被憋的通红。
真是见了鬼了,兰溪行将眼睛闭上又睁开,不敢相信:“是你!”
沈赫连搞不清状况,看了看反应激烈的兰溪行看了看一贯冷静此刻也微微有些诧异的雁归鸿,问:“你们认识啊?”
“你以为我天天跟你说些什么?”
兰溪行简直要崩溃了,他们有个群,他每天在群里蛐蛐雁归鸿,结果沈赫连跟他说他跟雁归鸿是朋友,那他是什么?小丑吗?
雁归鸿神情自若的落座,兰溪行彻底傻眼了,一把揪过沈赫连:“那你每天都附和我?”
“什、什么啊?”
“音乐家?”
沈赫连看着兰溪行仿佛要吃人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对啊,他本职工作是在乐团里。”
“乐团的指挥。”兰溪行迅速接上。
“什么?!”沈赫连突然觉得事情有些难办:“他就是那个每天以折磨你为乐的古板?”
“你不知道?你不是认识他吗?”兰溪行质问道。
沈赫连简直觉得自己冤枉:“你天天喊人家古板,心情好一点就喊人家老师,我听你描述什么高贵冷艳不可接近,还以为是女人呢。”
兰溪行一把放开沈赫连,简直觉得对牛弹琴:“你见过谁家指挥是女人?”
雁归鸿这边也觉得世界太小,这样的巧合竟然会接二连三的出现。
兰溪行回过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扭捏半天才坐回原位。
“认识哈,哈哈哈哈哈大家竟然都认识。”沈赫连此刻有些欲哭无泪。
兰溪行气鼓鼓的心里又掀起一阵复杂,往自己杯子里灌了点酒。
沈赫连正准备说些什么缓解气氛,手机铃声就突兀的响了起来。
“我知道了,现在来。”
沈赫连找三个大师算出今天这个良辰吉日,大师都觉得自己今天行大运,他此刻却觉得自己今天应该是行霉运,兰溪行都要被气的回纽约了,他竟然要把两个人给凑一块儿,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可他现在也管不上这档子事儿,因为楼下出了大事。
柏瑞的老总看上了台上的吉他手,放话要包养人家,问人家什么价位。旁边睢辰的少东搭腔一起共度良宵,要多少钱他出多少,吉他手跟主唱是一对,一下子四个人打了起来,柏瑞那位大庭广众之下就要欲行不轨,吉他手衣服都扒拉掉一半了,睢辰那位把主唱打的头破血流脑袋好几个窟窿了,直至昏迷都还不放过。
沈赫连倒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要晕倒,连忙嘱咐沙发上端坐着的两位:“楼下出了点事儿,你们好好聊,别下来啊!千万别下来,别给我添乱!”说完就走。
不让兰溪行露面是因为誉峰集团作为全球顶尖的财团,祖辈扛枪,父辈不少人都是手握一方经济命脉的富豪或政要,但凡今天兰溪行露面事情的严重程度只会直线上升,但凡有心人大做文章,这屎盆子没准儿就往誉峰脑袋上扣,再不济拉着兰家少主当包拯,兰溪行怎么判就怎么算,兰溪行那脑子只会把所有事情搞得一团糟。
也不能让雁归鸿出面,他外公正值任期,回头被人一打听,他这个酒吧能直接被引爆,他也能被他妈直接粉碎成渣。
沈赫连觉得自己在非洲拍纪录片都没吃过这样的苦,简直让他心力憔悴。
兰溪行没想到沈赫连去如一阵风,转眼看着坐靠在沙发上的雁归鸿。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毛衣,没有刻意的打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显得随意亲和不少,不像之前见到那样冷硬。
能在酒吧这样的地方见到雁归鸿实在新奇,兰溪行情不自禁话从口出:“你还会来这儿?”
“哪儿?”雁归鸿反问。
兰溪行一哽,他蛐蛐别人的话,怎么说出来来了?
“酒吧,你还会来酒吧?”
“我是来谈事的。”雁归鸿抬起酒杯,慢条斯理的说。
“我以为你就算是谈事,也会去酒店商务厅呢。”
雁归鸿吞下一口红酒,液体随着喉结滚动:“你规定的?”
“你平时给人的那种感觉,我就会这样认为。”
“那你还说我死板,你也差不多。”雁归鸿语气淡淡的给出结论。
兰溪行属于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的,雁归鸿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想问什么就问出来了:“你为什么会买那么多版权?”
“喜欢。”
兰溪行明显不能理解:“你喜欢你就多看两遍呀。”
“喜欢就会想私藏,买下来就是我的,明显我不缺钱,所以我愿意满足我的喜好。我认为这是一件非常好理解的事情。”
兰溪行往雁归鸿那边坐近了点,若有所思道:“所以,你不喜欢城中笼,也不喜欢野火。”
“你能不能别瞎琢磨?”雁归鸿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他,不理解他的脑子是一套怎样的运行规则。
“你说的,喜欢是会想要私藏的,你都转手出去让人拍了。”兰溪行觉得自己的逻辑无懈可击。
雁归鸿一愣,思考了两秒,对他的说法认可一半:“没有喜欢到送上门的生意都不谈的地步。”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剧本?”
雁归鸿笑了一声,有些夸奖他的意思:“你要是在乐团能这么求知好问就好了。”
兰溪行立马收起笑脸撤回身子。
雁归鸿回答他:“我不喜欢剧本,喜欢好的故事,比如说你手上这个。”
兰溪行不说话,但是目光顺着雁归鸿的手指不自觉落到膝盖上的书上。
封面的背景是青色的波浪,像是风中的草原,野草连天,雨滴落在天空在世界下坠,却在草原之中燃起一团迅疾而又热烈的火焰。
“什么叫剧本什么叫故事?”兰溪行没听懂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忍不住问。
“我觉得,带着问题找答案叫剧本,而故事有很多种。”雁归鸿沉吟片刻后说。
“那你喜欢哪种故事?”
“城中笼你知道吗?就这种。”
“悲剧啊?”
“你觉得城中笼是悲剧?”
兰溪行觉得这简直是废话:“不然呢?那小孩儿这么惨。”
雁归鸿端详了一下兰溪行那双天真明媚的眸子,摇摇头:“他很痛苦,解脱是一个好的结局。”
“那是因为他不够幸运,所遇非人,也没能遇到可以拯救他的人。”兰溪行想起阿七心里就泛酸,手指摩挲着沙发叹了口气。
“有些人没有这个运气能遇到拯救自己的人,人也不该总是渴求被救。”
雁归鸿语气悠远,眼神看向窗外,风吹起白色的纱幔飘过他的眉眼,一向冷酷的眼睛此刻看起来有些迷茫,可能是飘过的纱,让兰溪的看不清雁归鸿的神情。
兰溪行不赞同他的说法:“不会的,人倒霉惯了就会迎来好运。”
“会吗?这个意思是叫苦尽甘来。”雁归鸿轻笑一声。
兰溪行觉得雁归鸿像是走进某个死胡同,一摆手打断他:“别纠结这个了,你遇到就知道了,遇不到最好,意味着你的人生中没有倒霉的事情。”
雁归鸿笑了笑,举起手中的红酒杯:“那就祝我们能幸运。”
兰溪行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雁归鸿笑这么多次,轻轻抿了一口红酒,小声说:“你在乐团要这么随和,我就不会跟你吵架了。”
“工作需要严谨,你要分得清。”
兰溪行轻轻哼了一声,想起向儒生跟自己苦口婆心说的那些话。
他是雁归鸿指定的。
兰溪行不自觉转过头去看了看雁归鸿,他试探着问:“是你选了我吗?”
雁归鸿坦荡的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一直为难我?”雁归鸿的坦荡就是兰溪行的靠山,兰溪行一拍沙发,立刻沉不住气,无所顾忌的喊出了今天最大声。
“我没有为难你。”雁归鸿皱着眉说道:“是你不配合。”
兰溪行又被指责了,他这几天被他爸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连朱子京都不放过他,他孤立无援,雁归鸿还这么说他。
他几乎就要朝着雁归鸿大喊大叫发火的时候,雁归鸿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无奈,看着他说:“之前就算了,你请了三天假早就已经到期了,今天是你旷工的第二天,你难道很配合吗?”
兰溪行一下就焉了,竟然有些手足无措,摸不准雁归鸿什么意思。
“沈赫连还得一个小时的样子才能处理完事情,你要等吗?我明天早上请假了可以不去乐团,你要是等在这明早可能起不来,难道要迟到吗?这难道是配合?”
雁归鸿反扣住刚刚看过的手机。
兰溪行没忍住露出微妙的笑意:“……我不等了吧。”
雁归鸿抬眼看他,兰溪行又是请假又是旷工,给出这种下马威不就是觉得向儒生给的台阶不够下吗?非要他一砖一瓦给他铺好亲自请他下来。
兰溪行骄傲的抬起下巴,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矜持的说:“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雁归鸿点点头目送他。
兰溪行步履轻盈的离开,回去的路上车子开得轻快,一路哼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