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凋零》望笆

2、你配不上她

　　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休闲裤，额前过长的头发险些盖住双眼，五官端正又立体，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谢亦打量着他，见他手里提着一大袋柠檬味的能量饮料，大概七八瓶的样子，不禁拧了拧眉。
　　这么难喝的东西居然还有人喝吗？
　　思考了一会，他总算想起来男人的身份。
　　好像是隔壁很久都没出过一次门的数据分析师，江缙。
　　谢亦在不久前才搬到这里，听房东提过一句有关邻居的事情，不过他从来没和江缙碰过面，一直以为房东说的邻居根本就不存在。
　　电梯门刚刚像是宕了机，直到此刻才轰然闭合，发出砰的一声响。
　　两人都没有移开视线。
　　谢亦下意识开口想打个招呼，刚说出一个“江…”字，隔壁的门就在他眼前关上了。
　　走廊的灯光微微摇曳，四周安静地仿佛刚刚的相遇是一场错觉。
　　……
　　谢亦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点了，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思绪慢慢放空。
　　成为特击队队员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这一个月里按部就班的训练生活，终于在前天从模拟变成了实战。
　　自从人类体内的精神能量被激活后，联邦根据个人能力倾向将激活者分为三类，一类擅长精神屏蔽，一类是擅长精神攻击，还有最后一类负责击杀灾变体。
　　特击队三人构成一个小队，秦岚负责精神攻击，吕永言负责精神屏蔽，谢亦负责灾变体清除。
　　长时间的训练没有磨灭谢亦想要进入废城的想法，而昨天是他二十一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进入废城。
　　哪怕之前试图了解过千遍万遍，废城的情况，也和他曾认为的很不一样。
　　那些睡在垃圾桶里的人，陷身于危险的女孩，还有空无一人的街道…想到这里，他感到有些莫名地烦躁，挪开视线看向窗外透进来的光。
　　谢亦垂下眼，手指搭上太阳穴。
　　“操。”
　　滴——
　　剧烈的振动让他猛地从情绪中惊醒，他接通振动着的通讯器，通讯器上弹出秦岚肃穆的脸。
　　“废城出事了。”
　　秦岚这么说。
　　……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从进废城的那一刻就传进了谢亦的耳朵里，他跟在队伍后面，听到战斗的声音便蹙起了眉:“灾变体又发动进攻了？”
　　秦岚面色凝重地说:“嗯，废城的东南城区正在被大规模的灾变体侵袭。”
　　“大规模是什么意思?”
　　废城刚刚被清理过，灾变体数量已经达到最低标准线，按理来说已经足够安全了。
　　“目前可视范围内的灾变体有上百个。”
　　谢亦沉默了片刻，问道。
　　“那我们现在去那边？”
　　“原地待命。”
　　“什么?”
　　“安泽说，让我们原地待命。”
　　听到这个名字，谢亦眼神暗了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觉得谁会听他的命令？我吗？”
　　吕永言终于把净化器启动成功，拿着净化器跑了过来，刚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他甩了甩手里的金属仪器，接话道：“那就走呗，刚好不服从命令不用拿工资了，一个月白干。”
　　话毕，一道红色光束突然在不远处的正上方炸开。
　　是特击队向总部求救而发射的特殊信号弹。
　　谢亦和其余两人对视一眼，果断向目标方向移动过去。
　　……
　　临近下午，废城的天色更暗了，快要与极远处荒芜之地弥散的浓雾融在一起。
　　入目是刺眼的血红色，血液从那些特击队队员的伤口中渗出，谢亦皱了皱眉。
　　日落城所有特击队员的队服表面都覆盖着一层特制材料，可以抵御一定范围内的精神攻击，灾变体发出的精神攻击都是散乱的，就算不小心被伤到，伤害也会降低很多。
　　能造成这样伤势的攻击…
　　说明攻击是具有针对性的。
　　谢亦瞳孔微缩，猛地看向前方。
　　当灾变体发出针对性攻击的那一刻。
　　就是它们拥有意识的开始。
　　……
　　越来越多的金色光束快速逼近了谢亦，这些带有目的的攻击像是自动定位的子弹，除非有能力完全抵御或杀死发出者，否则很难摆脱掉它。
　　谢亦拔刀抬手，瞬息之间，蓝色的流光附着在刀身之上，他一刀劈出，流光也随着刀的挥出而扩散。
　　飞来的金色光束被某种诡异的介质扭曲，竟在空中停滞了片刻，谢亦侧身便向前冲去，又是一刀砍在了尘雾后的灾变体身上。
　　他看的到那些藏在光束与雾中的蓝色眼睛，只是那眼睛里，似乎带了些别的什么东西……
　　尘土高扬竖起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他想要再次探寻的目光。
　　吕永言的净化器很快起了作用，只是这些灾变体似乎都知道尘雾是人类的弱点，会刻意地在躲避时掀起巨大的沙尘。
　　他气地在安全区骂娘，又忙不迭地将扬起的尘土驱散。
　　这场无休止的清理任务在一小时后暂停，日落城派来了技术人员，在陷落处短暂地筑起了精神屏障。
　　和技术人员一起来的，还有主城区的负责人，安泽。
　　他穿着简约的棕色风衣，身上透露出的干净清爽与废城的破败萧条形成鲜明的对比，年仅二十八岁的安泽不仅是主城区的总负责人，也是谢亦名义上的监护人。
　　会议开的很简单，拉了几把椅子便召集了特击队。
　　谢亦坐在为数不多的椅子上，靠着椅背将腿搭在另一条腿上。
　　他抬起手臂，被吕永言按住肩膀:“干什么呢？动作这么大生怕谁看不到你？”
　　谢亦顿了顿，还是把手肘搭在了椅子上。
　　主城的处事速度不可谓不快，仅仅一下午的时间，就已经做出了灾变体的特殊行为解析报告，弱点分析与应对灾变体针对性攻击的方法。
　　领头的那位年长的数据分析师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尽量提高着音量道:
　　“这次的灾变体，主要是脑的部分进化与一部分的外貌变异，也就是说，他们虽然可以按照自身判断发动针对性攻击，但是他们依旧没有意识与情绪…”
　　“…他们的弱点…是眼睛…”
　　“…经总部严格分析，将可通过自身判断进行逃跑或攻击行为的灾变体定名为z2，其余无自主攻击意识的定名为z1…”
　　谢亦盯着台上那位高谈阔论的老人，听他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按照规定，所有z2灾变体，一律清除。”
　　接着他的目光慢慢地飘远，和台下一位手里提着银色箱子的人对上了视线。
　　那人的眼睛沉静地像一潭死水，和谢亦对视了许久也没有移开目光的意思，谢亦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江缙。
　　他也来了？
　　也对，他也是数据分析师。
　　江缙见老人下了台，便直起身跟着身边的众人与老人一起进了东南区的临时军事基地——一栋还算完好的废弃大楼里。
　　谢亦收回了目光。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心中潜在的焦虑越发清晰，涌动在心底快要溢出甚至爆炸，终于他站起身，朝着大楼的方向走去。
　　……
　　安泽听到敲门声，没有抬头便道:“进。”
　　谢亦走进去，站在了安泽的对面，相比于三个月之前见的那一面，他又瘦了很多，倒衬得气质更加坚定与沉稳。
　　“这次的灾变体，是最近才爆发的？”
　　安泽依旧看着手里的简易通讯器的屏幕，没有抬头：“准确来说，是今天下午十四时二十二分。”
　　“废城一直都这么乱？”
　　安泽这次总算抬起眼看着谢亦：“废城在今天之前一直处于安全状态。”
　　谢亦垂眼：“现在总部有什么打算？把灾变体全部清除？”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问题。”
　　谢亦没有再说话。
　　半晌，他开口问道。
　　“你不想知道她在哪吗？”
　　夜幕拉开，整个废城彻底被暗夜包裹，渗入大楼的点点微光慢慢地逸散。
　　没有声音。
　　没有回答。
　　许久。
　　“你要去找她，我不拦着你。”
　　安泽抬眼，继续说道:“我也不想知道她在哪里。”
　　男人低沉的声音伴随着这些字句落在地上，谢亦将刀抽出来，抵在安泽的脸上，刀刃随着手微微发颤，他似是难以置信地说：
　　“你他妈怎么敢这么说？”
　　安泽没有反应，任凭谢亦的刀刃划过自己的脸。
　　谢亦最终还是收回了刀，他直起身来，几缕发丝散乱地挂在肩膀上，离开前他看向楼外淡淡的月色，最后说了一句话。
　　“安泽，你配不上她。”
　　安泽无所谓地笑了笑，半张脸陷进阴影里，缓缓开口：“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