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来客》KOGARASHI

39、第 39 章

　　考点外，警戒线对面是早已等待在此的家长，离最后一场考试结束还有三分钟。校门口有记者和摄影师蹲守，准备抢先采访第一个出考场的学生。
　　随着终考铃响起，翘首以待的家长们骚动起来。
　　警戒线撤去，第一个学生冲出校门。
　　围着校门的人潮开始欢动，越来越多的学生从这扇窄门涌出外面的天地。
　　“结束了。”
　　谭盈走出考场，身边走过一张张面孔或欢喜，或忧愁，或淡然。听见两个同学凑在一起谈论题目的答案，谭盈决定走快些，已经考完的试她不想再回顾，至少这个时刻选择性忘掉它。
　　越靠近校门口越能清晰听到外面的人声和鸣笛声，可以预见外面是怎样一幅拥堵的样子。
　　要不晚点再走？
　　谭盈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今天约好考完全家一起去外面吃饭。她在一株木槿树边的石凳坐下，托着下巴看陆续离开学校的考生。成莲叙没有和她分在一个考点，而是在市里另一所高中。
　　考完之后像是丢掉了很大一个包袱，身体由内到外轻松起来。谭盈想自己明天应该要睡一大觉，然后……
　　她忽然怔住，不学习了，竟然一下不知道干什么才好。
　　“人果然还是要有点兴趣啊。”谭盈闷闷道。
　　一朵粉色木槿花忽然落在她头顶弹开掉在地面上。谭盈俯身去捡，吊坠从领口滑出，闪着银光的戒指吊在胸前晃晃悠悠。
　　休息两天就去找个兼职吧。
　　谭盈把花朵放在树下的草叶上，起身大步走向校外。
　　校外的人群已经散去大半，可公交站边还有不少等车的人。等的这会避开了接学生的家长，却又碰上了放学的小学生和下班的上班族。
　　谭盈有些泄气，踮脚张望了一会打算找个地方再打发打发时间。
　　“你果然没走。”
　　谭盈闻声望去，成莲叙已经走到她身边。
　　“你怎么过来了？”谭盈诧异，要是自己真走了他不是白跑一趟？
　　“我有预感你没走。”成莲叙回答。
　　“预感这种事有时候也不准啦，今天还好是我偷懒不想挤公交，不然你就是浪费时间了。”
　　“不算浪费，反正你现在在这里，结果和我预料的一样。”
　　“……”
　　之前怎么没觉得成莲叙这么自信？
　　“好了好了。”谭盈才不想继续预料准不准的问题，看现在的状况他们是必须得挤公交了。
　　“我只知道咱俩再不过去就要迟到了。”谭盈指指远处到站就塞满人的公交车。
　　两人也加入到了站台等车的队伍里。
　　好不容易等到一辆，一上车就被车厢里的人群裹挟着，谭盈没有扶的地方，被仍然在上车的乘客挤到成莲叙身边。
　　人越发多，她想转身换个方向已经不能够，只能被迫挤在成莲叙胸前。靠得实在是太近了，谭盈把两手握在自己胸前，希望借此隔出一个礼貌的距离。车子起步，人群跟着一晃，谭盈猝不及防向后倒去，她下意识伸手拉住了成莲叙斜挎包的背带。
　　“原来你还知道要抓稳的？”成莲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是意外。”谭盈小声嘟囔。
　　“抓着吧。”成莲叙似在叹息。
　　谭盈只能认命，本来想避免这种情况的。不过听他的语气也没有不耐烦，她稍稍放宽心。由于靠得太近，谭盈连呼吸都放轻了，她闻到了成莲叙身上淡淡的橙花香气，盯着他白色T恤领口的螺纹出神。
　　公交车在红绿灯前停下，谭盈趁机往窗外瞥了一眼。
　　“飞机云。”她道。
　　成莲叙也向外看去，建筑群上，飞机航行过后拖出条白色的直线轨迹划过蓝色的天穹，下方堆积的是让暖黄的夕阳镶上一圈金边的云。
　　“飞机已经看不见了。”谭盈喃喃：“挺好看的，可惜现在在车上不方便，要是能拍下来就好了。”
　　忽然车子起步，有人撞到了谭盈，谭盈头顶一下磕上了成莲叙的下巴。她听见成莲叙吸了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
　　“你先别抬头。”成莲叙低声说。
　　谭盈后面背着双肩包的人调整了位置，包里伸出来的羽毛球球拍柄几乎要抵到谭盈的后脑勺。
　　“……好。”
　　谭盈低下头，脚趾蜷缩在鞋子里。突然感觉有人摸上了她的后脖颈，吓了一激灵，接着车子颠簸一下，她的脸直接撞到成莲叙肩上，鼻子疼得发酸。
　　要命！谭盈眼泪都快逼出来了。
　　正欲抬头时那只手把她摁住。
　　“撞到哪了，感觉你咬了我一口。”
　　“啊？”
　　是成莲叙。谭盈现在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估计被自己的脸创得不轻。
　　“才没有。”谭盈吸了吸鼻子解释：“我没有咬，是鼻子。”
　　“听出来了。”成莲叙说。
　　“……抱歉。”
　　“你侧头往我这边靠一点。”成莲叙声音变柔和，谭盈能感觉到他的手垫在她后脑勺上。
　　“别拿鼻子对着我了。”他说，随后拿开了手。
　　这下谭盈的脸几乎埋到了成莲叙的颈窝里。
　　好怪。谭盈抿嘴，靠太近真的容易让思绪野马脱缰，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谭盈一个劲地提醒自己他们是亲人，是亲人，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谭盈干脆闭上眼睛，黑暗的视野中她见了近在咫尺的声音，那是他胸腔里传来的震动。先前未目睹的飞机已经没有机会再看到，但它失落于云层中的引擎轰鸣此刻传到了她的心上。巨大的音浪倾泻而下，在耳道里鼓动着有节律的回响。
　　高考结束后成莲叙和严棋等朋友去旅行了，谭盈则在市里找了家咖啡厅做兼职。
　　每天学使用机器，做咖啡，洗器具，招呼客人，忙得不亦乐乎。偶尔停下瞥一眼窗外，艳阳底下照得发白的街道，暮色染黄的绿化灌木丛，闪耀于夜色中的街灯，几番景象轮流交替，日子便一天天流逝。
　　“哈，终于发工资了，开心不？”
　　谭盈的“师傅”，咖啡厅里的正式咖啡师周乔乔凑过来。她们今天开始值晚班，临近晚上十点，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
　　“高兴啊。”谭盈笑笑，把架子上的杯子摆放整齐。
　　“要买个新手机？”周乔乔问。她知道这个徒弟是高中毕业生，过段时间就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谭盈摇头。
　　“诶——那是要买电脑？交学费？好像也不太够吧。”
　　“不是啦，就是想自己的花钱买个礼物。”
　　“什么礼物要买这么贵的？”
　　周乔乔转了转眼珠，神秘兮兮靠近。
　　“送男朋友？”
　　谭盈顿住，“怎么会这么想？”
　　周乔乔指了指她胸前，谭盈衬衫领口露出一截银链。
　　“看来我猜对了，明显就有对象嘛，哎哟，好羡慕，怎么没人送我呢，一定是因为我没对象。”
　　“才不是。”谭盈感到好笑，不过她也不想解释。没必要和每一个人都解释她和成莲叙的关系，以前也许会在意，但现在她们是妥妥的姐弟关系了，无论其他人怎么误会，事实关系是不变的。
　　“好了，继续保持你的小秘密吧。”周乔乔摆手。
　　成莲叙的生日也快到了，幸好在这之前拿到工资，钱虽不多，但至少可以挑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谭盈摸了摸胸前的银戒，看向窗外，空旷的街角只有路灯独照。
　　这段时间谭盈工作比较忙，消息什么的也不能及时回复。不过本来她和成莲叙的联系也不多。谭盈点开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是五天前她拍下店门口的奶牛猫的照片发给成莲叙。
　　下班后回来收拾好躺在床上时间已不早，谭盈干脆等着凌晨给成莲叙发祝贺消息。至于为什么是凌晨十二点后发谭盈也疑惑过，之前的朋友告诉她说：“那当然是体现彼此的重要性啦，仪式感啊。你想想你成为第一个送祝福的人或者第一刻收到祝福的人，那不是很有意义嘛。”
　　那时候谭盈觉得可以有，但作用不大。说实话朋友们凌晨给她发消息她肯定不会看。至于成莲叙，更不太可能看。
　　编辑好消息等着零点跳转的那一刻发出去，谭盈便不再管，倒头就要睡。
　　嗡嗡——
　　手机忽然震动，还没完全放下手机的谭盈吓得一紧张差点让手机砸脸上。
　　屏幕上跳动的提示是成莲叙的语音来电。
　　“啊？”
　　谭盈惊讶道不自觉叫出声，连忙爬起来坐正撩好头发才接电话。
　　“今天下班很晚？”手机里传来成莲叙低沉的声音。
　　“没，和平时一样。”谭盈发现自己出声有些支吾。
　　手机那头似乎轻笑了一下。
　　“所以你是特地等这个时间给我发？”
　　谭盈赧然，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你……这个点怎么还没睡？”
　　“因为在外面比较自由。”
　　谭盈听见那头隐约传来音乐。
　　“现在在外面的露天酒吧，有歌手。”成莲叙解释。
　　“……是在庆祝么？”
　　“算是吧，本来缺一个人，现在勉强算齐了。”
　　谭盈微笑，“勉强吧。”
　　虽然已经发过消息，但她还是想亲口和他说。
　　“生日快乐。”
　　半晌，那边才传来一声轻柔的应答。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