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之巅》流粒

13、攀枝错节：残忍的真相

　　阿善正在浇花，楼梯传来哒哒哒的声音。“怎么回事？”莫正枫喘着粗气跑进来，“时歌的月满花枯了。药小姐快疯了，你们快去房间拦着她！”
　　满地的羽毛和绸缎，都被药舞衣撕了个粉碎。原木吓得连连后退，“……你怎么了？”
　　药舞衣抱着枯萎的月满花，“……他再也……听不见我说话了……他真的消失了。”
　　伊释城随后赶到，“你冷静一下，月光海还在，他一定也还在。”
　　“……我昨天，梦到他了，他来跟我告别。说，他很累，他想休息，我留不住他……”药舞衣的眼睛里已哭不出眼泪，却仍呆呆地看着手里枯萎得只剩下根茎的月满花。
　　伊释城低头看着在收拾碎掉的玻璃的阿善，“让药小姐单独待着吧，阿善，出来一下。”

　　伊释城用手指有规律地敲着杯子，听得阿善耳朵发痒。“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被冷不丁的提问吓一跳，“……没有。”阿善缩起脖子。
　　“他威胁你了？所以，目标真的是时歌？”
　　“……但在我动手之前，时歌的月满花，的确已经枯萎了。”阿善从身后拿出一把纯黑色的剪刀。“这是他给我的东西，下一个，不知道是你们中的哪一……”话还没说完，宿舍外传来地震一般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下来。
　　“……我的天！你们赶快出来帮忙！”大门外，躺着满身是血的昼暝。大家冲出门外，七手八脚地将遍体鳞伤的昼暝抬进去。
　　腥气朝阿善扑来，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些久远的记忆，哭喊着的、消失的……
　　“还不快拉帮把手！”阿善被喊回神，手一碰到昼暝，耳边传来警告。
　　——你的命，最后一天。
　　阿善呆呆看着手上冒出灼烧的烟气，身上止不住地抖动。

　　“还好吗小神仙，这几天去哪里快活了？”“你见过快活得遍体鳞伤的吗？”昼暝翻了个白眼。“昼暝，回月白界的话，你会好得更快吗？”“什么意思，赶我走呢？”
　　伊释城掩上门，“刚听你们七嘴八舌地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保冬阳的睡眠咒内容，应该就是我消失后，被海蜃假扮的我套了出来。不过因为保冬阳的家人已经去世，睡眠咒已经失效。但我不理解，孙时歌已经去世，他为什么还要掠夺孙时歌的根基？”
　　“也许，孙时歌和药舞衣的惺惺相惜，可以穿越生死。这点，眠衣没算到，海蜃却避之不及，”伊释城看着盘腿坐在床上打坐的昼暝，“海蜃埋伏在成恩贤数十年的棋子，已经被揪出。莫正枫和原木已经做好了面对睡眠咒破灭的准备，唯一难办的，就是——”
　　“我找到能让贺依活命的办法。”

　　“大哥，你别跟我开玩笑，让我辟谷？你怎么不直接杀了我！”依依崩溃大叫。
　　“依依，神的指示，你就从了吧。”解决完家族问题的成恩贤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憋着笑，努力做着表情管理。“我家里人是不会同意的，你死了这条……爸？！”
　　莫正枫举起手机，贺爸的大脸占据了整个屏幕。“依依啊，爸爸也想了一晚上，觉得你的朋友说得对。虽然听上去比较丢脸，但爸爸还是决定，你的健康更重……”贺依依一下子把视频电话挂断。
　　“什么都别说了，我，贺依依，绝对不会接受这个方法！”“我也猜到你不同意，你可以大吃大喝，相对应的，要付出代价。为了更好地监督你完成，保冬阳给你制订的锻炼计划。我给你请了个帮手，我相信你应该会很乐意的。”
　　贺依依看着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面前，一下子跌坐在地。

　　“……你们是不是也太狠了？”
　　“也许冥冥之中，眠夜已经为你做出了最好的安排。”莫正枫拍了拍女孩子的肩膀，做了个请的动作。“贺依，是不是个男人？这点事还唧唧歪歪的？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你不要多想，当初眠夜小姐找到我的时候，是让我自己做的选择。我既然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实力，进了伊轮市最强的格斗学院，就没这么轻易认输。”梧梓搭着依依的肩膀。
　　“你放心，姐姐我的教练证，营养师资格证那些个证书都是货真价实的。一定会保证你的大皮囊回到原来小身板的样子。”
　　“林梧梓，别得意。你别以为我会言听计从，走着瞧！”“哼！！”

　　“没想到啊，贺依依的睡眠咒是为了找到儿时的玩伴，而这个人现在又成为了保住他性命的人。”莫正枫看着伊释城盯着林梧梓的眼神，“你放心，她的背景我们查得很彻底，很干净。我们能做的，就是除了林梧梓，闲人免进。”
　　“后天的运动，真的能对抗先天性的器官衰竭？”“当然，还需要一点神力。”莫正枫朝贺依依努努嘴，伊释城看见贺依依的脖子上，有一些奇怪的纹路。“昼暝似乎是用自己的血，给贺依依封印了睡眠咒。虽然效力不及真正的睡眠咒。但贺依依活着的意义，早就不是吊命。”
　　伤那么重，还有余力分给别人么。伊释城看向天上，下午的蓝天里已经藏着小小的弯月。

　　刚回到宿舍的莫正枫，发现阿善坐在长桌边，闭着眼睛双手紧握。再仔细看，桌上有个笼子，里面放着一把黑色剪刀。而笼子里，有一些金色的光芒在乱窜。
　　全员集合，伊释城作为最后到达的人，看了一眼门外的夕阳，就把大门关上。
　　室内的温度，忽然寒冷了起来。
　　“怎么回事？”成恩贤打了个哆嗦，将沙发上的毛毯盖在自己身上。
　　“冷，是因为，这是从断念刀里透出来的绝望。”阿善给每人倒了杯热茶。
　　“这个剪刀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全黑色的断念刀，海蜃特产，由枉死者的怨念集结而成。一剪，求生意念全无，魂魄就此消失。”成恩贤刚想拍照，瞬间关掉手机。“听起来真是不吉利。想好明天，怎么对付海蜃了吗？我们这些人，有机会，掌握一些个超能力吗？”成恩贤胡乱摆了几个招式，被莫正枫抓疼得吱哇鬼叫。
　　“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择坦白？你明明可以悄无声息解决我们。”伊释城透过阿善，如同看着海蜃。/

　　“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阿善抱着水杯，热烟渺渺，始终捂不暖她的手。
　　“每每接近海蜃，我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却也越来越痛苦。”阿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努力忽略那些自己身上隐隐发痛的伤痕。“你们越从身边揪出越多的棋子，我就越恐慌，发现自己存在的意义，是被海蜃定义。”“阿善，”伊释城出声制止，“胡思乱想会影响判断力。既然你已经选择和我们合作，应该想的，是怎么一击即中。”
　　“我同意。阿善，海蜃知道你的心思摇摆不定，可能留有后手，但它想不到，你会成为决定胜负的那个关键。现在，轮到你来告诉我们，我们该怎么做？”原木往后仰着，看着阁楼窗台上，露出的那个月亮。

　　“他们已经撤退了，我希望你的方法，不是玉石俱焚。”伊释城和阿善站在天台，感觉宿舍上空的风更凉了。“在阿暝从月白界回来之前，只有我能拖住他。你们是没有办法对付他的。”“别忘了，你也是凡人。你能有什么办法对付他。”
　　阿善望向远方，夕阳的光打在脸上看不清表情。“我有预感，眠夜一直在阳竹，但在什么时机，她才会出来……我也在赌。赌海蜃带着它的鬼魅大军进入阳竹地界的时候，能够刺激她再次苏醒。于我个人而言，也许是我唯一一次，能够自己做选择的机会了。事实上，我只是眠夜的代替品，一个奇怪又不应该有的存在。如果能借此解脱……”
　　“听着。”伊释城扳正阿善的肩头，让她直视他的眼睛，“你早就不是眠夜的替代品。从你认同自己是阿善的时刻开始，你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手上。明天，大家都会陪你一起面对，不管是什么结果，不要认输。”
　　“……谢谢你的信任。”躺在床上的阿善流着眼泪，裹着自己睡去。窗台的月满花苞，在月光下裂开了一个小口，发出微弱的光雾。

　　今夜，就要分出结果。
　　阿善擦好最后一个杯子，回到自己的房间，认真梳洗。她的眼神麻木，动作利索。直到看见镜子里昼暝及时留下的讯息，这才露出放松的表情。
　　阳竹学院遣散了所有的学生，在空荡的晚八点十五分，阳竹的夜变得幽紫起来。
　　“那些黑点是个什么玩意，密密麻麻的？”在原木的工作室里，莫正枫操作着监视器，画面上一瞬间出现了什么，却又都消失了。“人齐了，就剩独来独往的伊少爷，去做最危险的工作。”原木检查完所有的监视器，伸了个懒腰。坐在一旁看众人忙碌不知道在忙什么的药舞衣发话，“你们，没想过他会不会……”
　　“不会。”所有男生异口同声的说。
　　“是吗，那看来他已经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人。”药舞衣抱紧时歌的月满花。
　　忽然天空一道闪电劈过，画面一下全暗，众人瞬间惊坐起。“这么突然下这么大暴雨？天气预报明明都是晴天？这信号可怎么办啊？”“我去找通信科，关键时刻掉链子！”莫正枫一把拉开凳子刚要冲出去时，身后大大小小的监视器瞬间亮了。
　　“都坐下！大惊小怪，以防万一，一个星期前我埋了暗线，走我的网络，没人查的到。”“可以啊原木，你真的不打算当黑客吗？”莫正枫露出崇拜的表情。

　　阿善坐在大门正对的上座正等待着大门的打开。“好久不见，眠夜。”颤动阿善心跳的声音到了，一个黑影从飘窗跃下，站在桌上。今夜来的，是海蜃的本体。
　　“我不是眠夜，你很清楚。”阿善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免得颤抖得太厉害。“可我怎么觉得，你想变成她呢？虽然孙时歌的月满花枯萎了，但你没有完成，我给你的任务。是什么原因，让你下不了手呢？”
　　“因为我不想再当一个棋子了。”阿善刚抬起头，就被高高举起，扔到了紧闭的大门上。“你的命，是我的。”海蜃的脚步，步步紧逼，“谁让你看到希望了？是昼暝？还是伊释城？你是我的傀儡！你是生是死，只有我能做主。”“所以，我记忆里的那些人，也都是傀儡吗？”
　　海蜃咂咂嘴，“应该，也不能称之为人吧？毕竟你们都是代替品，需要代替谁，就成为谁。他们都在好好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只有你，居然想逃脱我的控制。”“他们不过，是没有想过其他可能性而已。”
　　阿善扶着大门站起来，被海蜃一把抓住脖子，“现在，也不会有其他可能性……棋子，就要守好棋子的本分。完成不了任务，要么被毁灭，要么自毁。明白吗？”
　　“我只是不想成为一个杀人机器而已！”阿善抽出藏在身后的黑剪刀。

　　哐当一声，黑剪刀被插入远处的墙壁。“我给你的东西，居然想用来对付我？，你真是太可怜了——连武器，都是我给你的。行，既然你这么有反抗精神，在结束你的使命之前，我发发善心，满足你一个提问。”
　　阿善瞪红了眼，眼泪从眼尾流下来，从牙里挤出几个字，“我……我到底是谁……”
　　海蜃翻了个白眼，“你还在纠结你的身份啊，这无关紧要的……算了，告诉你也无妨，你记忆中的孤儿院，不过就是我们在人间建立的一个，复制车间。模仿人类的样子，拥有复制面容的属性，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偷梁换柱，安插卧底。明白了吗？小泥人？”海蜃凑近阿善的耳朵，“你消失了，就再捏一个，多环保啊——”
　　阿善被高举在空中，动弹不得。

　　伊释城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皱着眉头在黑暗中，默默看着屏幕上的一切。他皱紧了眉头，昼暝什么时候回来，眠夜什么时候苏醒，我在这里，能做什么……
　　思绪正复杂时，忽然，窗边的月满花开了。花中逐渐显露出一个人形。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