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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发霉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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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冬。
这个时候的陈苦夏还没见过宿淙玉。
也是他活一日算一日的时候。
被人连拖带拽扔出巷子口的陈苦夏,左肩背着吉他包,右手拿着装有几件衣服的袋子,漫无目的地走在空荡的大街。
这个冬季格外寒冷,单薄的外衣根本抵挡不住寒风的侵蚀。
陈苦夏咬咬牙,终于寻到了一处开着暖气、人还不算多的老破酒吧。
他来到无人的后门,整个人蜷缩在冒着热气的门缝隙前,裹紧衣服,双手抱着吉他包,逼迫自己闭上眼。
“啪嗒”,门忽的被打开。
陈苦夏抬眼,是个男人。
男人瞥了眼陈苦夏,无奈叹气。
“你会弹吉他?”
“嗯,会一些。”
“行,我们这儿正好缺个驻唱,你来吧。”
这个男人,就是宋冠婴的父亲。
男人没有询问陈苦夏流浪的原因,仿佛根本不在意,只当他是个打工的。
好些天过去,门外的雪堆积得更厚了,入夜的酒吧也少了许多人。
陈苦夏刚下了台,就看到角落里,男人趴在堆满酒瓶的吧台上,一脸嘴态。
“苦夏,结束了?刚好,来陪我喝一杯。”
陈苦夏很讨厌酒。
一闻到这个味道,他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那个酗酒猝死的男人。
但他还是不忍心地走上前,微微用力拿走了男人手中的酒杯,“老板,别喝了。”
“苦夏,我一直没问你,在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为什么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你父母呢?”
“都死了。”
他语气平淡,眼神看不清情绪,像是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
男人顿了下,眼神清澈了些。
“没事,我老婆也死了,癌症。”
“今天,是她的忌日。”
男人苦笑了声,抬眼看了看四周。
“这酒吧,是我买下来的。”
“我和她就是在这里遇见的,那个时候我在这里唱歌赚钱,她呢来这里买醉,喝晕了死拽着我不松手,说我唱歌好听,要带我回家。”
“那你跟她回去了吗?”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因为我是故意凑到她身边的。其实在之前第一次注意带她的时候,我的心就不听我使唤了。”
“我从没有哪一刻,比那时更加清醒。”
“后来,理所应当的,我们相识、相知、相爱,最后结了婚,还有了个孩子。可老天好似看不惯人幸福。在我们结婚第八年的时候,她被查出了癌症,晚期。”
“她就这么躺在病床上,身子骨瘦得不成样子,脸色苍白,一天都没多少时间是醒着的,只能靠着呼吸机苟活下去。”
“可那个时候的我像疯了一样,不去听任何人的劝告,每天都去看她,希望她能重新活过来。我甚至——”
男人哽咽了下,声线微颤,“甚至都忽视了她的痛苦,只一味地不让她离开我。我无法感受这种被病痛折磨到生不如死的感觉,我只是不想让她离开我。”
“可是就在一天夜里,我儿子溜进了病房。”
“他关掉了呼吸机。”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陈苦夏看着眼前这个凄惨、沧桑的男人,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当我得知了这一切的时候,我彻底疯了。”
“所以,我带着我儿子上了天台,我想带他一起去死,去给她赔罪。”
“可就在我掐着他脖子的时候,我儿子冷静地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了我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很简单。
一个绝望的女人希望杀死自己。
于是,她看着站在门口自己心爱的儿子,用尽全力动了动手指,招呼他过来。
她将一只手放在呼吸罩上,双眸含泪地注视着七岁的孩子。
“你知道我儿子和我说什么吗?”
“他说——”
“那个时候我看着妈妈的眼睛,没有看到求生的欲望,只有频繁被病痛折磨的悲哀。”
“我好像听到了妈妈在对我说...”
“宝宝,帮帮妈妈吧,帮妈妈取下这个东西。”
“妈妈太累了,太痛了。”
后来,那个女人含笑而死,神情温柔。
而那个少年,就是宋冠婴。
“你信了?”
男人抿了口酒,点了点头,“那个时候我就发现,我真的太自私了,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这一生活得精彩,从未有过什么遗憾,所以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丢下什么,只丢下了我和我儿子。”
“后来我就想清了,用全部积蓄将这家酒吧买了下来,这样的日子总让我沉溺在过去的回忆里,虽然平淡,但我也知足了。”
陈苦夏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自从母亲死后,他就没有一日是清醒的。
他不停地用酒精麻痹自己,强迫自己不去看陈苦夏这个始作俑者,扼制自己试图杀死他亲生骨肉的想法。
陈苦夏想,或许这个男人根本没有走出来。
他沉溺在这座酒吧,也终生困在了这里。
而自己的父亲,不过是另一种更极端的方式罢了。
这个时候的陈苦夏,十分厌恶这种爱情。
“看你年纪正好,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不会喜欢人的,我感觉拥有这种感情的人,都是疯子。”
陈苦夏想,他才不会为了谁去做些疯狂的事情。
他绝不要像自己的父亲那样。
他想,他宁愿一直一个人。
况且现在的陈苦夏,都不一定能活到明年开春。
男人苦笑了声,倒认同地点了点头,“为了这种虚无的情感,搭上自己,倒也像是个疯子。不过,没有人能逃得掉的。”
陈苦夏看着面前醉疯疯的男人,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很好奇,你看到她的第一眼,为什么就确定自己喜欢上她了?”
“因为想和她上.床啊——”
忽然,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带着浑身酒气凑到陈苦夏身前。
“你那是xing.瘾,别来沾边。”
陈苦夏冷眼扫去,男人只好悻悻地离开,小声嘟嚷着:“不是说不信?还在这装什么...”
“抱歉,这儿时不时就有些乱七八糟的人。”
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张门票,是明年春天的一场学校举办的小型演唱会。
“当做赔礼,这门票送给你了。”
“我不会去看的,我对这没兴趣。”
男人深深看了眼陈苦夏,“你会去的。”
“这场演唱会有个少年和你完全不一样,但我总觉得你会感兴趣,你们可以认识一下。他是我在我儿子学校的社团里看到的,有缘的是我刚好听到了他弹奏的声音。”
“我想你去了,就能有你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陈苦夏活到了第二年的开春,也去了那场演唱会。
可惜的是,因为意外,少了个节目。
而那个节目的表演者,就是宿淙玉。
——END——
“没想到我们竟然差点就认识了。”
“是啊,不过现在我们也不迟。”
宿淙玉和陈苦夏坐在窗边的小桌旁,窗户上氤氲着雾气,漆黑的夜下,昏黄的路灯勾勒出路边两人对峙的身影。
“所以,你找到你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陈苦夏撑着下巴,温柔地用裸露的目光描摹着宿淙玉的脸。
他轻笑,“嗯,找到了。”
那个问题的答案,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是宿淙玉。
伴随着酒吧音乐的结束,突兀的巴掌声透过半开的窗户传来。
二人皆是一愣,迅速侧眸看去。
只见,昂贵的黑车旁,宋冠婴黑着脸,毫不犹豫地给了谢绥一巴掌。
在他们都以为张扬跋扈的谢绥会反手给他一拳时,他却缓步上前握住了宋冠婴的手。
“呼呼,手不疼吧?”
“……”
宿淙玉顿时觉得陈苦夏说得很对。
都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