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胜雪》茉眠

12、Chapter 12

　　“砰！砰！砰！”

　　篮球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声音。

　　运球，转身，完美的三步上篮。球在篮筐边滚了一圈，准确无误地落进篮筐里。

　　方子桓顺势接住落下的篮球。

　　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时常赢得女生们的阵阵尖叫，而此时球场边只坐着一个沉思的少年，认真看他打球。

　　方子桓又一个完美扣篮，那少年——明舒言站起身，犹犹豫豫走过去，在他跟前停下脚步，极有礼貌地说：“我不会打篮球，请你教教我，好吗？”

　　一时之间，两个身高、年龄都相仿的少年又一次四目相对，气氛忽然尴尬起来。

　　半晌，方子桓低头，把手中的篮球递给明舒言，转身离开，不曾回头。

　　少年仰头望天。

　　温暖的秋阳遍洒大地，却始终照不进人的心里。

　　他不清楚那个只在他面前沉默的少年有着怎样的过往，或许……

　　明舒言暗暗叹息，或许无论在哪里，他终究是一个外人而已。

　　*

　　出院已经两天了，明舒言的精神一直很好，每天早早地起来和蔡妈一起做家务，扫地拖地擦桌子，理菜洗菜切水果。

　　蔡妈笑明舒言是不是要抢方家其他人的饭碗啦，明舒言红了脸，讷讷地说自己在方家白吃白住又生病，实在是过意不去。

　　听说过少年来方家之前的遭遇，蔡妈生怕他一个想不通又出走，便连声劝他只要把方园当成自己家就好，方家不在乎多一张两张吃饭的嘴。

　　中秋佳节，英真中学放三天假。

　　“蔡妈，今天还有谁要来？”

　　乐呵呵的中年女人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忙开了，她说今天会很热闹，却又神神秘秘地不告诉明舒言谁会来。

　　明舒言听说兰夏的爸爸出差在外赶不回来，张阿姨也要回家过节去，所以兰夏晚上会过来一起吃饭。

　　但看蔡妈眉飞色舞的神情，似乎还有什么重要人物会出现。

　　猜来猜去没头绪，明舒言无所事事，又在方园后的篮球场看方子桓打了一上午篮球。

　　下午三点，方经年回来了，他匆匆和蔡妈说了几句，带着方子桓开车出去了。

　　明舒言一直在方经年的书房里静静地看书，听到有人按门铃，跑去开门。

　　一开门，只见兰夏站在门外，一头秀丽飘逸的长发，一身粉色的连衣裙，衬得她雪白的皮肤愈加白皙。

　　“明舒言。”兰夏眸光微转，灿然一笑。

　　明舒言微微一怔，让她进来。

　　蔡妈出来一看是兰夏，笑着去厨房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又钻进厨房忙去了。

　　蔡妈一走，沙发上的两人顿时沉默起来。他们已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彼时身边总有一个闹喳喳的尹曦在，并不担心会冷场。

　　两人都是好静的性格，这还是第一次独处，不免有些不自然。

　　兰夏忍不住偷偷望一眼身边的少年。

　　说些什么好呢？

　　“明舒言……”

　　“兰夏……”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在客厅中响起。仿佛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兰夏的心跳快一拍，明舒言也有些羞涩地移开了视线。

　　“兰夏，你先说。”明舒言笑了笑。

　　兰夏也笑了：“你身体好点了吗？”

　　“嗯，已经好了。”明舒言依然笑。

　　“嗯嗯，那就好，”兰夏红了脸，试图转移话题，“咦，方子桓呢？”

　　“他和方叔叔出去了。”明舒言说。

　　“对哦，今天是中秋！”说到这里，明舒言竖起耳朵等下文，可少女又转了一个话题，“明舒言，你和方子桓……”

　　她顿了顿：“相处得好吗？”

　　“挺好的。”明舒言微微一笑，回应兰夏的欲言又止。

　　明舒言自然能觉察到方子桓不愿意搭理他。但从少年平时对兰夏和尹曦的态度来看，他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所以，他对自己的沉默是有原因的。

　　这样的相处关系，明舒言说不上好，但也算不得不好。

　　“是吗，那就好。”心知少年说的是假话——方子桓的性格她最清楚不过，但兰夏没有反驳明舒言的话。

　　“兰夏……”

　　“嗯？”

　　“我想问你一件事，”明舒言对上兰夏的视线，澄澈的目光中写满期盼，“我们，曾经认识吗？”

　　兰夏无言。

　　没记错的话，这个问题她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回答过了。

　　看来眼前的少年不满意她的答案。可她遍寻回忆，确实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她不解地望向明舒言。

　　少年依然淡笑着看她：“我觉得，我过去一定认识你。因为……”

　　“因为什么？”兰夏惊讶。

　　可少年的目光倏地暗淡下来，他摇摇头：“没什么。”

　　“哦。”

　　兰夏从尹曦那里听说过不少关于这个神秘少年的事，也目睹过他的淡定微笑，暗夜里的灯火相伴，病房中的脆弱面容……

　　她说不清楚明舒言在她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但她确定那不是可有可无的。

　　因为……

　　少女觉得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了，就要包裹住她的全部思想。

　　可她依然想不起眼前这个人是谁。

　　明舒言，你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你不曾出现在我过去的生活中，那一定是在我的梦里了……

　　等等，梦？

　　兰夏忽然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快得来不及捕捉。

　　正当两人各怀心事，方家父子回来了。

　　第一个进门的是方经年，一身西装笔挺却风尘仆仆，神色中满是疲惫。

　　但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嘴角的笑容令他年轻了十岁。

　　接着进门的是方子桓和一个女人——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保养得当的皮肤让人猜不出她的年龄，一双灵动无瑕的眸子仿佛会说话。

　　只见她任由方子桓搀扶着，歪头好奇地打量客厅的陈设，俨然陌生人。

　　“太太回来了啊！”蔡妈听见响动从厨房里迎了出来，顿时喜笑颜开。

　　“蔡妈好！”漂亮女人乖巧地回答。

　　明舒言心中忽起惊涛骇浪！

　　就是这个甜美的声音！

　　时常萦绕在他的梦境中！

　　难道她是……

　　兰夏也走过去，甜甜地打招呼：“阿姨好！”

　　“小夏过来玩啦！小夏好！”漂亮女人又乖巧地说。

　　目光扫到沙发后凝视她出神的少年，女人招招手：“过来！”

　　明舒言点点头，绕过沙发走到她面前，也学兰夏说：“阿姨好。”

　　方子桓明显觉察到自己搀扶的人身子一颤，忙抬头看她。

　　只见她仍然笑呵呵的：“完了完了！小煜傻了！连妈妈也不认识了！”

　　“妈……”方子桓小声道，“他不是小煜。”

　　“嗯？”女人奇怪地看一眼身边的少年，“小桓是不是又和弟弟吵架啦？小桓是哥哥，要多让着点弟弟嘛，乖！”

　　说着，她拉起方子桓挽着她的手，又牵了明舒言的一只手，把它们紧紧握在一起：“你们都是妈妈最喜欢的孩子，要好好的！”

　　“咳，”方经年终于忍不住了，他打断女人，“美晴，你累了，让小桓扶你回房休息吧。”

　　“嗯，”方子桓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又搀住身边的女人，“妈，我们吃饭再下来吧。”

　　“哦，好啊！”对于父子俩的提议，卢美晴倒没有异议。

　　母子俩上了楼，方经年这才回头看呆在沙发前的明舒言，尴尬地笑笑：“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你阿姨一直就是这样子，她说什么你听过就好，别放在心上。”

　　明舒言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笑着“嗯”了一声。

　　*

　　中秋月，格外圆。

　　“哇！好丰盛的晚餐啊！”卢美晴才下楼就发出一阵赞叹，“蔡妈辛苦了！一会儿一定要多吃点哦！”

　　“呵呵，一定一定！”蔡妈笑着点头。

　　卢美晴热情地分配座位：“来来来！小桓和小煜坐一起！经年，我和你坐一起！呃，小夏……”

　　兰夏微笑举手：“我和蔡妈坐！”

　　在饭桌上比三个孩子更闹腾的，是这个叫做卢美晴的女人。即使做了母亲，她仍如孩童般调皮纯真，时不时惹得大家笑出声来。

　　“小夏是客人，多吃菜哦！”

　　“谢谢阿姨！”

　　卢美晴给兰夏夹了一块油炸南瓜饼，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哧哧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美晴？”方经年放下筷子，眉眼里全是宠溺的笑意。

　　“经年，我突然在想，要是有两个小夏就好了！”卢美晴大大的眸子闪烁着。

　　“为什么？”

　　“如果有两个小夏，将来啊，一个嫁给小桓，一个嫁给小煜啊！”

　　“咳咳咳！”

　　兰夏被南瓜饼呛到，蔡妈连忙给她拍背。

　　“阿姨！”兰夏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而蔡妈也憋不住笑得噗噗噗。

　　“有这么好笑么？”卢美晴疑惑地看着她俩。

　　方经年没有笑出来，每听妻子提到那个名字，他就会心痛一次。

　　瞟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明舒言，他笑着给三个孩子都夹了菜，又问兰夏：“画展准备得怎么样了？”

　　万分感激方经年及时转移话题，兰夏腼腆地答：“都准备好了，下月中旬就开，方叔叔要来捧场哦！”

　　“好，一定去。”方经年爽快地回答。

　　“吧嗒！”

　　勺子落地的声音。

　　“妈，你怎么了？”方子桓看母亲。

　　卢美晴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她蓦地抓住方经年的手臂，慌慌张张地说：“经年，我想起来了，我们也只有一个小桓了，小煜……小煜不见了！”

　　“美晴……”方经年连忙抱住忽然发抖的妻子。

　　“小煜一定还在等我！可是……可是我找不到他……”霎时，晶莹的泪珠从刚才还嬉笑着的女人眼里落下，“经年我错了……如果我不跟你吵架，小煜就不会不见！我……我……”

　　“美晴……”方经年的两条浓眉拧成了一道，他轻拍妻子的背安抚着，“我们回房休息好吗？”

　　“嗯……”卢美晴呜咽着，深深地看了明舒言一眼，直把人看得打了个寒颤。

　　之后，她又似完全无视面前众人的表情，任由丈夫搂着离开了客厅。

　　蔡妈不放心，放下碗也跟上楼去。

　　方子桓也吃不下，站起来。他刚走到楼梯，想到什么又折回来，问明舒言：“认不认识兰夏的家？”

　　几天来，这还是方子桓第一次主动和明舒言说话，明舒言惊诧地点点头。

　　“一会儿送她回去吧。”

　　“好。”

　　明舒言和兰夏也没了胃口，即使这样的场景兰夏司空见惯。

　　漫步在沉寂的蘅水街。

　　兰夏一出方园大门便皱着眉，明舒言这才明白方子桓要他送兰夏回家的原因：她怕黑！

　　“兰夏，把手给我。”

　　“嗯？”

　　没等兰夏反应过来，明舒言已牵起她的手。

　　“不要怕，跟我走。”

　　兰夏恍惚，这句话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谁说过。

　　安全感满满。

　　“明舒言……”

　　“叫我舒言就好。”

　　“嗯，舒言，”她心中一阵激荡，“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