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的事》概率眼镜猫

5、Chapter5|姐姐，我真的好想你啊

　　西郊的装潢跟洛雨离开时没什么变化，她的房间也还是原来的样子，想必阿姨经常打扫。
　　洛雨在自己房间的浴室洗了个澡，吹干了头发，从行李箱里拿衣服换掉，然后慢悠悠地下了楼。
　　她不打算按照洛诚的要求让司机接，坐在老郑开的车上，会让她想起那场分别。
　　到现在她还记得，倚在后座时，从车窗望出去，男生决绝的背影，往下滴着血的手指和满地的玻璃碎片。
　　就算过了这么久，洛雨还是能清楚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就像挥不去的阴霾，从来不曾在她的天空里离开。
　　从西郊离开，洛雨给老郑发了信息，告诉他不用来接。
　　黑色捷豹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是去往墓园的方向。
　　手机振动，老郑发来餐厅的位置和包厢的名字，洛雨在驾驶座上扫了眼，准备压着点儿过去。
　　西郊离洛雨母亲埋葬的墓园并不近，她开了一个小时，中途外边下起了雨，把车停在墓园门口，洛雨从副驾拿过花，撑着把黑伞下了车，从驾驶座绕到车头，她左手抱着一束百合，右手撑着伞。
　　手腕微微用力，伞的边缘缓缓抬起，洛雨的视线从淋湿的地面慢慢上移，越过近在咫尺的伞，她看见不远处，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保安亭前方，那人撑了把透明伞，合身的黑衬衫和西裤，穿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副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奇妙感觉，却并不违和。
　　洛雨撑着伞往前走了几步，直到林斯面前，但还隔了几步，她没开口，只是看着他。
　　“认不出了？”
　　听见这句，洛雨仍旧没吭声。她无声地又向前走了一步，同时手腕更加用力，伞被她偏向快脑后，她的眼睛就这样措不及防地盯上林斯的，琥珀色的瞳孔，平静的神色，一如初见的她。
　　林斯像是突然败下阵来，深深呼吸，然后朝她迈出自己的第一步，眼神没离开她，眼圈泛着红，然后艰涩的问出下一句：
　　“不是叫你别忘记我吗？”
　　洛雨向来不喜欢回忆，也从不念及过往，因为时间既然不可逆，那追溯过去就是无意义的。痛苦，欢愉，悲伤，喜悦，对于当下来说都是毫无价值的情绪垃圾。
　　但林斯就是有这种本事，一句话，一个眼神，瞬间把洛雨拉回三年前。
　　同样的雨天，同样的语气，眼前这人用力握住自己的手腕，把自己拉到身前，扯开衣服的领子，在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声音暗哑地说：“别忘记我。”
　　同样的话术同样的语气，洛雨莫名感觉自己的肩膀有些痛。
　　她依稀记得自己从未跟他说过自己要离开，但或许是氛围使然，或许是他感应到了，那天的见面从始至终都透露着一股离别的味道。
　　洛雨不喜欢回忆，也从不怀念。
　　但从林斯这个名字重新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怀念那个和林斯相遇的假期了。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近到洛雨能清楚看见林斯红掉的眼睛，用力握紧伞柄而泛白的关节，以及注视着自己时透过眼神传递出的别的什么东西；远到洛雨开始困惑他怎么会突然就出现在这里，困惑他黑色的衬衫和陌生的气味，困惑林斯站在那里，无端给人一种他很难过的错觉。
　　洛雨没再继续往前。
　　俩人见面还没到十分钟，林斯却感觉仿佛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他看着洛雨在自己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撑着伞，抱着花，朝墓园大门走过去，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还不适合跟她一起进去，便在外面等。
　　没几分钟，洛雨撑着伞出来，看见林斯站的位置移到了自己的车旁，顿了几秒，她走过去，也到车旁，但没动作，在等着林斯开口。
　　“可以上车吗？”
　　林斯出声音。
　　洛雨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按下，独自坐进驾驶位，而后收伞，没吭声，像是默认。
　　林斯坐进来，洛雨听到身侧人的动作，收伞，关车门，呼吸声，她开雨刷器，然后抬眼看向墓园大门口另一辆车，说了见面以来第一句话：
　　“车，记得叫人开走。”
　　“好。”
　　洛雨打转方向盘，车子开出墓园，雨刷器一下一下清着雨水，眼前的视野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明，车内很安静，林斯没再说话，洛雨也沉默。
　　直到雨停，林斯再次开口。
　　“什么时候走？”
　　洛雨没吭声，车子拐进另一条街，到了市区，随之而来的是第一个红灯，已经到了晚高峰，有些堵车。她开进直行道，跟在等红灯的车后。
　　而后答非所问：“那天是你吗？”
　　没明说，可林斯知道她说的是哪天，他短暂地怔愣了一下，不是惊讶于洛雨察觉到自己，而是她竟就这样直白地问了出来，还是以这样的语气。
　　按照他对以往洛雨的了解，就算打直球，她也不应当这样问。她明明清楚那天的人就是他，她会带着肯定的语气，象征性地确认一下，比如“那天是你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是纯粹的好奇和真诚的不知道，问出一句“那天是你吗？”。
　　林斯默了下，答道：“是。”
　　洛雨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绿灯亮，车子动起来。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餐厅，却仍旧落着锁。
　　洛雨拉开车前的杂物箱，摸出一包烟，点燃，吸了口，然后降下车窗，张嘴吐烟雾，手肘抵在车上，眼睛看着前方，在这时候开口回答上一个问题：“明天。”
　　林斯在瞥见她动作的下一秒就侧过头，看着她，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烟燃尽，洛雨听见林斯的声音，很低地响在车内。
　　“姐姐。”
　　洛雨一下子就定在那，她僵硬地转过头看林斯，林斯倚在副驾上，垂着头，在洛雨看过来的一瞬间偏过头，不看洛雨，带着几分委屈和不舍，小声地问：
　　“不要我吗？”
　　在那句“姐姐”出口的一瞬间，洛雨恍然间觉得自己还在三年前，那个刚刚认识的小男生在便利店跟她假装偶遇，然后笑着说一声“姐姐好巧啊”。
　　接踵而来的记忆是，他们最后一场见面，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嘶哑，一字一句砸在她的耳朵里。
　　“洛雨，我们别再见了。”
　　想到这儿，洛雨突然有点想笑，她笑出声，有些自嘲，然后盯着他问道：“林斯，你是在逗我玩吗？”
　　林斯像是突然惊醒，一下子转过头，跟她的视线对上，眼泪就这么水儿似的落下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又有些无措。
　　“不，没，我不是，姐姐我……”
　　洛雨这下彻底愣了，她从没见林斯哭过，哪怕在之前，说到伤心事儿的时候也只是瘪瘪嘴，最多像在墓园那样，眼睛泛一圈红。
　　她下意识在兜里摸了摸，没有纸，又伸手在扶手箱里翻了翻，抽出两张纸递过去。
　　手腕被攥住，眼前的男生红着眼睛看着自己，问她：“你讨厌我吗？”
　　洛雨一时语塞，林斯似乎根本没在等她的答案，继续追着说道：
　　“如果你讨厌我……对不起，你讨厌我也没有办法。”
　　说着，林斯攥着洛雨手腕的手突然用力，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洛雨被拽的措不及防，林斯红着眼睛的脸一下子拉近，她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眼泪，取而代之的，是她有些看不懂的眼神和温和到近乎有些危险的语气。
　　“我喜欢你，我们马上会订婚，”他盯着洛雨的眼睛，另一只手挑起她的头发，轻轻抚着。
　　洛雨微微怔愣。
　　“姐姐，我真的好想你啊。”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