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的事》概率眼镜猫

4、Chapter4|我怕她难过

　　林斯回过神，女孩已经结完账走到门口了，他连忙追过去，外面下着雨，他有点急，慌乱之下拉住了女孩的手腕。
　　他看见这个叫洛雨的女孩停下了，她转过身，林斯就这么措不及防地跟她对视了，尽管只有两秒，因为她的视线缓缓地落在了，对方握住她手腕的手上，林斯跟着看过去，然后迅速地撒开了手，还十分掩耳盗铃地把手背到身后。
　　“…………”
　　我蠢透了。林斯这样想。
　　他抿住唇，慢慢地别开了脸，耳根红透了，他听见站在面前的女孩似乎是笑了，很轻的一声。
　　林斯觉得自己幻听了，悄悄地抬起眼看了看，此刻他觉得自己应该没幻听，因为对方脸上还有残余的笑意。
　　“那个……就……刚刚的钱……”
　　完了。林斯想，更蠢了。
　　女孩微微抬头看着他，视线落在他的助听器上，就一秒，很快回到了他的脸上。
　　“嗯？”
　　林斯深深呼吸了下，继续说：“我没带手机，刚刚的钱，怎么还你？”
　　废话啊，给她手机号然后转账啊。林斯闭了闭眼，蠢到家了。
　　“你明天还来么？”女孩问。
　　“来。”他下意识答。
　　“那明天见。”女孩说。
　　林斯愣住了。
　　他就这么愣着看着女孩走到门口，然后撑起一把透明的伞走进大雨里，这会儿他才注意到，便利店门口停着一辆车，黑色宾利，车边站着司机。
　　他看着女孩在雨里撑着伞，背对着便利店，停了两秒，又转回身看着他，然后往前走了一步，冲他招手。林斯在这一刻忘记了外面的雨，两三步走到女孩身前，对方把伞抬了下，他跟这个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女孩，就在一把伞下了。
　　雨滴落地，声声入耳，林斯听见她说，
　　“这个，给你吧。”
　　她把伞递到林斯手上，随后转身，林斯下意识把伞往前伸了下，防止她淋到，但她只一步，有零星雨滴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下一秒，司机撑着一把黑伞将她送上车。
　　林斯再度回神时，车已经远了。
　　——
　　“所以……你们早就认识了？”张寺喝了口咖啡，问。
　　“嗯。”
　　“那你更不用专门去了啊。”张寺不解。
　　林斯默了几秒，微微蹙着眉，声音艰涩：“我怕她难过。”
　　张寺哑然，恍惚间，他回忆起饭桌上听父亲聊起，洛家在城南拍下的那块地要建成一个公益图书馆，但是自家的设计师团队没有做出满意的方案，是陈家主动提供的团队和新的方案，不收取任何费用，条件就是联姻。
　　甚至陈家还开出了一些不为外人知的优渥条件，听说涉及股份转让和变更，但具体的除了当事人，应该没人知道。
　　这种用钱“买”人的行为，以洛家的地位，如果说声不接受，估计也影响不到那块地的价值，大不了花高价钱从外地调新团队就好了。
　　但是洛家答应了。
　　这对于“被联姻”对象洛家独生女洛雨来说，确实是很伤人。
　　“那你这次去，有看到她难过吗？”张寺小心翼翼地问。
　　林斯没说话。
　　他想到他匆匆赶到D市时，收到的新生大会通知，他本想直接去靛蓝，但是莫名地，让出租车司机拐到了D大，赶上了那个可去可不去的会，然后在礼堂前，见到了那个三年来让他朝思暮想的人。
　　她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短裙，一手拎着纸袋，一手举着手机拍着什么人，她看起来心情很好，林斯猜还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他突然就迈不动步子了。
　　他低头给负责人发了消息，让帮忙掩饰过去，然后独自一人转身离开。
　　张寺见林斯沉默，正想说话，林斯的手机响了。
　　“喂，舅舅。”林斯接起电话，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
　　“嗯，到了，有什么事么？”林斯应着电话那边。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张寺察觉到林斯的身体一下僵住了，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一些，三两句挂断了电话，看着张寺说：
　　“我舅舅说，说她，她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到B市。”
　　声音发着抖。
　　——
　　洛雨落地后，在机场外看见了司机老郑，他是洛诚的司机，看样子，她爸爸想先见面。
　　洛雨推着行李箱往前走，有风吹过，胸前的头发被风吹的扬了扬，来回扫着，有点痒。B市的气温比D市要低，洛雨没穿外套，是修身T恤和宽松牛仔。
　　老郑上前接过箱子，放进后备箱，然后绕过来为洛雨打开车门。
　　“洛总让我来接您，他在公司等您。”老郑说。
　　洛雨没吭声，上了车。
　　其实不想去那，但洛诚向来说一不二，她不想让老郑为难。
　　等到了目的地，洛雨发现这不是总公司，大概是去年开的新公司，她没来过。
　　前台小姑娘新来的，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女孩走过来，这会儿外面的风很小，但她还是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帽子，帽檐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单凭下巴和脖子的线条，前台觉得，这个姑娘在哪都是人群的焦点。
　　焦点到她根本没注意这姑娘斜后方跟着一个老郑，以至于见人进门，前台脱口而出您好有预约吗？
　　听到这句话，女孩微微抬起下巴，帽檐下的眼睛依稀可以得见，那是一双很标准的柳叶眼，本应风情妩媚的眼睛，此刻却因眼神里的淡漠而显得有些凌厉。
　　说白了，前台觉得这姑娘心情有点不好。
　　她刚要露出标准笑容告诉对方，亲不好意思没有预约不能上去呢，就见郑司机不知道从哪个旮旯冒出来，上前跟她说了两句话，前台姑娘大惊失色，再抬眼的时候，那女孩正侧头听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张秘书说话。
　　“洛总在办公室等您，我带您过去。”
　　洛雨点了下头，然后跟着张秘书进电梯。
　　她有三年没见洛诚了。
　　这三年里，她只在每年清明和妈妈忌日的时候回B市，她也曾想过，是否会在墓园碰见父亲，然后沉默地相对，可是一次都没有。
　　跟着秘书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洛诚正坐在沙发上泡茶。洛雨其实并不爱喝茶，但是习惯可以战胜喜好，强行的“矫正”可以塑造一个人，不停地叮嘱也是一种洗脑。
　　秘书退出去，洛雨走上前，没说话。
　　他看着坐在面前的父亲，洛诚今年四十五岁，仍保持着三十几岁时的精神面貌，他穿着衬衫马甲，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面容神色，跟洛雨有说不出的相像。其实这么多年来，洛雨听过很多人说“你简直跟你父亲一模一样”，但却很少有人说她像她的母亲。
　　“坐吧。”洛诚把一杯茶放在对面，开口。
　　洛雨坐在对面，没有去碰茶。
　　“你回来，是答应订婚了？”洛诚喝了口茶，慢悠悠说。
　　“你给我拒绝的机会了？”
　　“出去几年，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洛诚放下茶杯，声音凌厉，“进门也不喊人。”
　　声音不大，但语气严肃，不怒自威。
　　洛雨看上去毫不在意，语气平淡地说：“你想让我喊什么，爸？还是洛总？”
　　洛诚皱起了眉，盯着她。
　　“我以为你把我赶到D市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不被尊重的准备了。”
　　洛雨语气仍旧平淡。
　　“你这是跟自己父亲说话的态度吗？”洛诚拍了下桌子，“你还有脸跟我提D市？你在乱七八糟的地方卖唱，你以为我都不知道？”
　　“整天花你舅舅的钱，我看你是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洛雨本想反驳告诉他，除了学费是妈妈留给她的钱，剩下的吃穿住行，都是她自己挣来的。
　　但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说这些话没意思，这么多年不联系B市这边没意思，时至今日仍然介怀转学的事没意思，还在渴求她父亲的认可，也没意思。
　　“订婚的事儿我答应了，但时间得跟着我的来，”洛雨转回正题，“订婚宴不能现在办，等毕业了再说。”
　　“还有，就算结了婚，我也不可能做什么安分守己的全职太太，要做什么，要去哪，我一个人说了算，麻烦您派人跟陈家说清楚。”
　　洛诚眼睛眯了下，抬手敲了几下桌子，说：“你在跟我谈条件？”
　　“我有点好奇，”洛雨没回答他，对上洛诚的视线，“我记得高二暑假，妈妈让我离林斯远点的时候，您是知道的吧？”
　　洛诚没说话，当是默认。
　　“您现在要让我跟林斯结婚，是觉得妈妈的话无关紧要，还是您真的就只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呢？”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您爱她吗？”
　　洛雨本以为这话会激怒洛诚，但是没有，洛诚只是沉默在那，隔了很久，他才开口：
　　“晚点儿跟陈家吃个饭，司机会去接你。”
　　话音落，办公室的门被秘书打开，示意洛雨离开。
　　洛雨明白，这是答应了她的条件，她顺从地走出办公室。楼下，老郑等在车前，洛雨走过去，老郑跟她说晚上八点，他到西郊接她。
　　西郊，她原来的家，她从小长到大的家。
　　也是三年没回的家，因为等她回去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