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性森林》咕小季

5、第 5 章

　　“谢谢和顾顾，只有他叫我谢谢，也只有我叫他顾顾，所以……我们算好朋友啦。”
　　——《小森林》
　　查寝过后，阿姨便熄了灯，但谢季林有些睡不着，新领的被子被右脚死死压住，顾及到伤势，他不敢轻举妄动。
　　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回寝之后，那种抽身于烟火之外的孤独感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经久不散。
　　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有过同样的感觉，父亲因病去世，小叔也离家出走，家里只剩下自己和妈妈，开了间饭店，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这熙熙攘攘的尘世，大抵还是把他们落下了。
　　好笑的是，这么多年了，自己怎么就没点长进。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比同龄人独立些，却在住校第一天便彻夜难眠
　　他侧着身子，把头埋进枕头里，似乎只要这样，那份孤寂就能被藏进去，再也不会出现
　　第二天一早又是沈归人带了早餐给谢季林，见他一副受之有愧的样子，只好开口解释道：“萧揽要整队，郭柯是班长要清点人数，只好我负责你的饮食啦！”
　　他又从身后拿出一瓶矿泉水放在临时处理处的桌子上，“而且三个人里就我一个喜欢吃小卖部，不爱往食堂跑，所以给你带面包，那是我顺便的事，不用过意不去。”
　　“如果要感谢我，给我画幅画就好啦”
　　谢季林点点头，吃了口包子，“谢谢你，小沈子。”
　　沈归人见他这样，扬唇轻笑，“小沈子要去归队了，小林子照顾好自己啊”
　　谢季林点点头，大清早湿气重，额头上出了层薄汗，笑得甜甜的。
　　沈归人走后，谢季林开始了处理处临时助理的工作，掰开葡萄糖，兑水，递给早上低血糖的同学，其他时间就着手画起画来。
　　沈归人帮自己买吃的，总要有些回报才好，不然谢季林总觉得于心难安。
　　第二天多少能够走动了，就忙碌起来，扶一扶快倒下的人，帮校医叔叔递碘伏，替助理姐姐接热水。
　　有点累，谢季林反倒觉得很充实，感觉以后也可以做个校医混混。
　　校医叔叔敲了敲他的头，好不容易坐下休息，还得听这小子说自己的工作只是混混，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救死扶伤，岂是混混而已？”
　　谢季林吐了吐舌头，顽皮地糊弄过去。
　　他听见校医慢吞吞地开口：“你脚没什么事，晚上就可以回去了，你也得加紧练练，明天就是汇报演出，别给自己班丢脸。”
　　说完，偏要哼一声，嘟囔道：“没你捣乱，我这工作都轻松许多。”
　　谢季林伸手抱住校医，在听见校医抱怨般的责怪自己弄脏他的白大褂后，撒娇似的晃了晃怀里的叔叔。
　　就当做无声的道别吧，校医叔叔不再说话，谢季林也意外地安静。
　　吃过晚饭后，天边出现了火烧云，乔教官忙着给自己来探班的妻子拍照，整个班被甩到一边玩起游戏。
　　谢季林心里藏着事，看了眼正忙着组织游戏的体育委员和班长，抿着唇异常乖巧地坐在地上。
　　班里最终决定还是表演才艺，有人一面说着俗套，一面又踊跃报名想要一鸣惊人。
　　萧揽随机点了几个人，才抽了空，挤进队伍里和谢季林并排坐，目光敏锐地发觉他身上的郁闷，“小林子，不合群啊！”
　　谢季林拿身子撞他，军训服松松垮垮的皱起，露出一点清瘦的腰身，他眼神落在一颗小石头上，声音闷闷的：“小蓝，我是不是拖大家后腿了？”
　　萧揽双手向后撑地，仰头感受迎面而来的晚风，惬意地享受着。
　　听到这句话，有些诧异地盯着谢季林，很快理智回笼，认真道：
　　“你觉得怎么样？”
　　谢季林笃定着点头：“拖了。”
　　萧揽没再说话，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顾渊身上，默不作声地，径直走了过去。
　　两人说几句话后，默契地朝这边看过来，顾渊站起来，面向这边走。
　　谢季林瞬间明白萧揽的意思，觉得拖后腿了就得赶紧追上来，与其去问，不如去做。
　　所以他帮忙叫了个靠谱的教官，很巧的是，那个人姓顾名渊。
　　哪个渊呢？巧了，也是深渊的那个渊。
　　顾教官发现眼前的人好像总在和自己说谢谢，说对不起，客气又生分，就像现在这样。
　　站在他的眼前，头也不敢抬，嘴上说着感激的话，却表现得很别扭，隐约带着股倔劲。
　　就像是抓着一根拉长的橡皮筋，使了劲扭在一起，害怕只要稍一松懈，就会被弹伤。
　　在出租车上是这样，美术教室是这样，害怕承认错误，害怕担责被人缠上，害怕在陌生人面前失了面子。一句道歉嚼碎了黏在嗓子眼，不到最后关头不肯开口
　　这样的人同样仅仅是因为接受了旁人一点点人性的关怀和帮助就于心不安。万千感激最后只化作一句轻飘飘的“谢谢”，自知不够，却又不肯多给，始终学不会正确表达感激。
　　不过顾渊倒觉得，就像一只小猫，即使想报恩，也要高扬起头，趾高气昂地露出利爪，却没什么实质性伤害 。
　　在这声感谢过后，他轻笑出声，自知越界地伸手拍谢季林的头，实在忍不住，放任自己的手陷进微长的头发里，轻轻地揉了揉。
　　顾渊有些好奇，如果要报恩的话，这人会选择什么方式呢。
　　谢季林本来对这个摸头的动作很不爽的，但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没了脾气，任由顾渊摸着。
　　为了不影响别人，两人走上跑道。
　　“首先是齐步走，再是正步，最后踏步。　”
　　基本的教完后，顾渊简单拉了遍汇报演出的整个流程。
　　谢季林学的很快，却也只是囫囵吞枣，仗着体态好，表面功夫做的漂亮。
　　顾渊很快就发现，他走两步可以，要是时间长些，谢季林的身体就会控制不住开始晃。
　　下盘不稳，难怪很容易摔倒。
　　顾教官虽然严格得吓人，但很会安排练习任务。等他练完第五遍，顾渊就让他休息一下。
　　两人就地坐下，较眼前闹成一团的2班3班，这两人之间简直算得上是死寂。
　　双腿练得有些发颤，谢季林把头埋进腿里，手上的军帽晃了晃，白皙的脸颊被晚风吹的粉嫩。
　　顺着风向，他窥见身旁的人，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少年的青涩与阳光，双眸盛满了无边星河，眨眼间，长睫上扫过一只飞虫，发丝微乱。
　　军训几天，顾渊好像变黑了许多。不过还是帅，更加硬朗的帅。
　　夜里有些凉，谢季林都没注意到，自己的鼻尖已经红透了。
　　他理了理碎发，莫名有些开心，大概就因为这样，稍一开口，语气竟出人意料的爽快 。
　　他听见自己说：“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忙，我给你画幅画当做谢礼吧！”
　　此时风正巧停了，时间好似放慢些，却始终没得到回应。
　　他执着地等着，目不斜视地观赏那张帅气的脸庞，看见顾渊微微颔首，抹了蜜似的，心里顿时软乎乎的。
　　顾渊说：“谢谢”
　　谢季林以为对方在谢自己给的谢礼，正要开口，“不用——”
　　顾渊出声打断，语调拉长而慢：“谢谢，你的谢礼可以比送你师父那个再好看些吗？”
　　话被打断，还没来的及生气，就被这句话搞得酥酥麻麻的。
　　顾渊是在叫他，叫他谢谢，还让他给自己画幅比《扶光》还要好看的画。
　　谢季林脑袋直打嗡，画没问题，反正《扶光》也没好好画，只是……
　　“为什么叫我谢谢？”他好奇地眨着眼。
　　顾渊不辨喜怒地盯着他，把谢季林盯得不好意思了，想要把头埋回去，觉得自己就不该问，这下好了，冷着脸看自己就算了，还不理人。
　　顾渊用他那性感的低音炮说：“你没发现吗？你很爱对我说谢谢。”
　　什么呀，那是因为顾渊总帮自己，所以才要说谢谢，这和他叫谢谢有什么关系？而且……没人叫过他谢谢！
　　这么想着，却没这么说，能和帅哥做朋友，而且还是这么热心的朋友，就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谢季林心花怒放，有些语无伦次地扬唇：“那我得叫你顾顾了，咕咕咕咕”
　　“……”顾渊无奈扶额，轻轻勾唇，“别学鸡叫，谢谢”
　　谢季林不适应，还以为对方在感谢自己，很快反应过来后，噗哧一笑。
　　“好的呢，顾顾”
　　“……”
　　满天星斗，不知哪里的窈窕淑女唱起动人的歌谣，班级里有节拍地拍着掌。
　　夏夜最多蝉鸣，扰人清静。
　　本该很热闹的，谢季林却没参与。
　　谢季林指着漫天的星星说，“顾顾，星星为什么都一闪一闪的呀？”
　　顾渊抬头看，“因为大气遮挡透明度是变化的。”
　　“……”直男学神，无聊至极。
　　谢季林撇嘴，“顾顾，不是因为这个”
　　“猜到了，那大概只能是因为……”顾渊停下来，没说出口。
　　他发现谢季林状态不对，看着天空的眼睛许久不闭合，有些酸涩泛红。
　　没等到后续，谢季林自己接上了，“因为星星也会害怕，怕只要一直停留，就会见证其它星星一个接着一个消失。”
　　他伸出手指戳着嘴角向上，却还是压不住，有些无力地开口：“所以才要不断闪躲，明知道无用功，却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顾渊在恰当的时机打断：“谢谢，不是因为这个”
　　话有些相似，但语气却不同，谢季林没感觉到，也没心情知道。
　　他觉得自己说的对，所以不太想接受其他答案。
　　见他起身，顾渊拉住想往后拽，没用多大力，被挣开了。
　　看着落空的右手，顾渊心尖微颤起来。
　　复又跟上去，柔声说：“因为哪怕是星星，也会有能量不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