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性森林》咕小季

27、第 27 章

　　“小谢警官最近有些缠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还望小顾罪犯主动就范。”
　　——《小森林》
　　起初萧揽说顾渊性格变坏了，谢季林还不信，现在却深有体会。
　　体育老师吹口哨，让体育委员领着队跑800米。
　　队伍前半圈跑得还算整齐，到后面有人掉队，体育委员也不管不顾，开始提速，几个看明白体育委员装逼的男生一边爆粗口一边加速较劲。女生普遍跟不上，纷纷开始步行摆烂。
　　谢季林顶了顶后槽牙，渐渐和前面的男生脱节。
　　有女生慢慢跟上来，大概觉得长得可爱的男生体力一定也不好。她一边慢跑一边喊：“谢季林，实在不行你就慢跑，跟我们一群女生聊聊天。”
　　有女生开始起哄：“对呀！聊聊你的感情生活呀！”
　　谢季林没放慢脚步，女生们已经开始大声嚷嚷：“谈过恋爱吗！”
　　“喜欢男的女的！”
　　“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什么样的！”
　　其中不乏有几个cp粉，高喊道：“你磕绩效还是谢谢惠顾！”
　　谢季林脚步一顿，突然开始加速追上男生。
　　“诶诶诶！怎么跑啦！！”
　　另一个女生推开刚才的cp粉，怒骂道：“都怪你！你要不说这个他能跑嘛！”
　　谢季林没听到后续的争吵，只觉得被她们热情的问题闹得头大，长这么大，好像总有很多女生好奇他的感情生活。
　　小时候萧揽一下课就到班里找他，满脸艳羡地问：“你怎么这么招女生喜欢？”
　　谢季林垂眸看着手上粉粉嫩嫩的情书，捂着鼻子放在桌角，声音细腻得像个小姑娘，“她们说我长得像芭比娃娃。”
　　还没长开的谢季林常被晒伤，白嫩的皮肤一到夏天就泛红，李潞安喜欢给他穿淡粉色的衣服，整个人就像颗水蜜桃一样，不但长得软软的，闻着也香香的。
　　那个年纪的女生买不起香水，总爱拿家里的花露水当香水喷。
　　一到夏天，蚊子肆无忌惮地钻进教室，谁也不咬，一窝蜂地围着谢季林转，兴奋得嗡嗡响，仿佛看见了传说中的唐僧肉。
　　谢季林掩笑，看着越堆越高的情书和手上密密麻麻的大包，觉得正好可以拿来驱蚊。
　　直到有一天，一封情书上的胶被扯开，他好奇地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致亲爱的谢季林：
　　你可以带坏隔壁阳光小学的年级第一吗？我妈妈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要是他成绩下降了我们人民小学就超过他们了！事成之后，给你买巧克力哦！
　　——冰雪女王艾莎”
　　谢季林看得一愣，后来才知道，收到的大多数情书里都是这样的内容。
　　十二三岁的孩子已经带着股不服输的韧劲，阳光小学和人民小学建得近，难免在成绩上有攀比。在第五次听见校长说“看看隔壁阳光小学的学生！”的时候，谢季林打算英勇就义。
　　他找到班里的一个女生，羞怯地问：“我……我要怎么做……那个年级第一才会成绩下降？”
　　那个女生阴笑了一声，“和他谈个恋爱啊！”
　　！！
　　谢季林脸唰的一下红透了，像是盛放的桃花林，粉嫩白皙。
　　看着前面的人已经归队，谢季林才从回忆里回笼，没记错的话，当年阳光小学的年级第一的偏旁里，也有一个三点水。
　　他试图在脑中搜索什么，那个女生的声音就冒了出来。
　　“追人就是……死缠烂打呀！”
　　幼年的时候羞于行动，又愧于同学们对自己的信任，拼了命地学习，只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是微弱的，直到毕业，人民小学都没赢阳光小学一回。
　　当年的那句话，一直延续到现在，谢季林才从中悟出些什么。
　　顾渊性格变了，但生活习惯没变。一想到顾渊可能很久没早起吃过早餐，谢季林就一阵心疼。
　　谢季林本来不是个早起的性子，过了好几天，才把生物钟提前了半小时。
　　谢季林起了个大早买早餐，给顾渊送到教室时，教室里只有夏枝一个人。
　　在夏枝惊讶的目光中，谢季林做贼似的四下环顾，把早餐放在桌上，朝夏枝嘘了一声，悄然离去。
　　塑料袋上贴着的橙色便利贴，等顾渊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落到了哪里。
　　正午，谢季林拒绝了边渡的约饭，一个人站在操场上，紧等慢等，左顾右盼。
　　直到白嫩的皮肤被晒得通红，他才悻悻而归。
　　回到寝室，边渡看他满头大汗，有些困惑，“小卖部今天连风扇都没开了？”
　　小卖部最近不知怎的，空调运转失常，一直没来得及修，同学们怨声载道，反馈数次无果。
　　至于今天开没开风扇，谢季林真不知道。
　　谢季林胡诌八扯糊弄了两句，随意拿水冲洗晒红的皮肤，然后钻进蚊帐里，兴致不高地看书。
　　晚上艺术培训结束，谢季林拎起包正准备离开，抬头发现季沐向他招手，百无聊赖地在原地站定。
　　心情不佳的时候，谢季林总是很反感这些命令性强的动作。
　　季沐深深盯着他，万千话语化作一句叹息，连带着看谢季林的眼神都带着一丝莫名的悲伤。
　　谢季林很快意识到可能和顾渊家里的事有关，大步跨到季沐面前坐下，用一双亮眼看着他，白皙的手撑在膝盖上，探究味十足。
　　“说吧。”
　　“……”自从知道真相后，季沐没有一日不想发泄，奈何毕竟上不得台面，死憋着也没向外透露半分。
　　他整日在屋内喝闷酒，却又不想耽误学校的正常教学，戒了几天，简直心痒难耐，急需发泄口。
　　正好时间宽裕，他长叹口气，抬手将不争气的眼泪抹掉，叙述起来滔滔不绝。
　　谢季林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欲哭无泪，失魂落魄，相较于顾渊的状况，季沐表达情绪的方式直白很多。
　　几乎不用谢季林绞尽脑汁去猜，季沐就已透露了太多。
　　至于他简略概括的部分，谢季林想，大概只有从顾渊嘴里才能获知详情。
　　比如，那天嘴角上的伤口，还有为什么不理自己。
　　好歹心里有了底，今晚的绘画作品也添了些生气，像是氤氲在春泉中的水草。
　　第二日，谢季林又买了早餐送过去，感受到夏枝意味深长地目光，他坦然一笑，照例写了张便利贴在塑料袋上。
　　临走时，他看见了昨日的塑料口袋，从桌肚里隐隐露出半角，却还是被他一眼认出来，因为口袋蹭过书页的地方，多了块油渍。
　　不知道这样放置了多久，渗出来的油早就干透，任人怎么擦都没擦干净。
　　谢季林嘴角略微抽搐，走到后面扔纸，越发觉得顾渊变懒了，桌子脏成这样都舍不得起身扔掉塑料袋。
　　走到门口的脚一顿，又倒回去抽出那包油乎乎的塑料口袋，握在手上揉成团，呈弧形投进两米开外的垃圾桶。
　　看见口袋精准落进垃圾桶，谢季林自得地扬起下巴。
　　时候还是早了些，整间教室除了他就是认真背书的夏枝，不忍心打扰，把炫耀的话吞进肚子里，静悄悄离开。
　　等到睡懒觉的顾渊卡点进来，早餐早就凉透了，这次的便利贴牢固地粘在口袋上，他拿起读着，眼神晦暗不明。
　　“昨儿你没来，今天我还等。”
　　……
　　一下课，班里的同学疾步如飞，教室里很快没了人影，走廊上最后的脚步声和人流人声褪去，谢季林拎起书包站起来。
　　谢季林打算先去小卖部买点吃的，保证自己不会因为等一个不会赴约的人而英年早逝。
　　天儿热，谢季林拉开柜门拿了瓶冰水，刚一关上，余光却看到了那个人。
　　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垂着眼眸罚站般挺立在人潮之中，白蓝色的校服略微汗湿，却像不在乎似的，手里捏着一张黄色的纸，任由汗珠沁出又滴在锁骨上。
　　谢季林好久没有这么认真地打量顾渊了，眼底的黑眼圈像是墨团，隐没在黑暗中的唇角绷得很直，整个人仿佛沧桑许多，以往的青春和张扬在转瞬间消耗殆尽，留给现今的只有沉淀下来的阴郁。
　　许是过了太久，记忆在时间里流逝了太多，直到现在，才恍然惊觉，顾渊承受的，是他已知的百倍数倍。
　　呆呆望了良久，手中的饮料瓶沁出水来，整个右手全湿了。
　　谢季林抿着唇，迈着步子走近，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情捧起顾渊的脸，看见对方忽然亮起的眼眸，强忍住心底的酸涩，问：“你在等我吗？”
　　很久没开口说过话，顾渊声音哑得像是搓了把沙砾，他说：“没有。”
　　如果不是看见那张攥的很紧的橙色纸片，谢季林一定会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但现在不一样，他发现，顾渊变坏了，嘴也变硬了。
　　心里觉得好笑，戏弄道：“那我走就是了。”
　　捧在脸上的手劲收了回去，顾渊眼底一慌，托着谢季林的手又放在原位上。
　　谢季林的手越捂越热，但两个人都没太在意，这个姿势持续了一小会，谢季林手就酸了。
　　他笑着轻抚顾渊的脸颊，道：“为什么在这等？”
　　“……”顾渊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了很久，“昨天的便利贴，被风刮走了。”
　　谢季林恍然，突然有些心疼，找不到约定的地方，却还是选了个心里最有可能的地点等候，哪怕可能不对，也傻傻地等着。
　　谢季林望向头顶没转的风扇，拉着人往旁边有风的地方挪，骂道：“笨蛋，选个凉快的地方等不好吗？”
　　“……”顾渊薄唇微启，抬眼直视前方，挪动过后的位置，见不到太阳，望不到门外，也看不见来者。
　　垂眸委屈道：“会看不到。”
　　会看不到，不知道你来没来，人流这么大，你也会找不到我。
　　最后谢季林的冰水落到了顾渊手中，讪讪而归，什么也没盘出来，因为顾渊嘴巴紧得很。
　　谢季林印象很深刻，坐在长椅上，他问顾渊：“那天为什么让我这么难堪？”
　　顾渊把纸摊开又折起，接连几次过后，说：“让你讨厌我。”
　　“……”谢季林顿感头疼，用尽平生哄小孩最大的本事，道：
　　“让我讨厌你，然后呢？远离你？以后再也不见你？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想让我再也不出现，想让我离你远远的，你是觉得，看见我很烦吗？”
　　顾渊抿着唇，小声道：“没有。”
　　谢季林叹口气，又一次捧起顾渊的脸，强迫顾渊和自己四目相对，说：“别这样，顾顾，我会难受。”
　　所有这些行为，不会被讨厌，只会让人更心疼，更难过，会忍不住想要钻进冰河，与你共度寒夜。
　　顾渊一直静默地听着，垂着眼眸，谢季林把不准他在想什么。
　　他隐约能够感受到，顾渊现在太执拗，几乎没人能撼动他心里的想法。
　　虽然谢季林心里也不好受，但他还是勉强扯出个笑脸来，抬起顾渊的头，“顾顾，这几天你委实伤害到我了，想好怎么补偿了吗？”
　　顾渊眼睫微颤，晒得发红的手搭在谢季林的手脖子上，相视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