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癫》茶木屿

5、家教

　　制服样式简单但却像为郑淇量身定制，裁剪得当，极为承托他的腰身，交错的光影打在他脸上，侧脸深刻的五官尤为醒目。
　　不得不承认，此时穿着一身松垮蓝白校服格外学生气的何昱，除了一张脸，一张还由于长期怠于打理、被略长的额发挡住大半眉眼的脸，确实被某人比下去了。
　　徐岱儒兴致勃勃地趴在栏杆上又拍又录，要不是看何昱不太痛快的表情，他多半已经屁颠屁颠下去加人联系方式了。
　　不知是有帅哥美食加成还是什么，露台人逐渐多起来，隔壁桌一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生拦下路过的郑淇，两人低声对话，期间传来女生清脆的笑声。
　　“诶，先来后到啊。”徐岱儒嘀嘀咕咕起身就要冲。
　　“放心，帅哥没带手机。”何昱淡淡道。
　　徐岱儒放心了。
　　女生笑靥如花，举着手机打算扫码加人，郑淇蹙眉犹豫了片刻，还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没个头啊，我冲了我冲了。”徐岱儒一跃而起。
　　何昱捏碎了手里一把薯片。
　　说好的三好学生不带手机呢？狗屎。
　　徐岱儒拿出他作为纨绔子弟在社交场一贯的嚣张跋扈，趾高气扬地踩着高筒靴插进了两人的对话。
　　几句话就让女生瑟缩了下，对郑淇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女生同桌的是个染了一头灰发的年轻男生。
　　灰发：“先来后到啊，我朋友想找他当家教。”
　　徐岱儒叉腰，“论先来后到我可比你们早太多，几岁啊大哥，工作没啊，找一高中生当家教。”
　　灰发横眉立目，“你管得着？”
　　何昱冷淡的嗓音插入其中，音量不高，郑淇却听得很清晰，“他们给你开多少？教什么？”
　　灰发斗鸡一般抢着说，“一节课100，说好了的，教什么？成人教育也要说给你这小孩听？”
　　郑淇蹙眉，不动声色地锁了手机，收回手。
　　何昱不爽了，一整晚郁积的负面情绪濒临顶点，他觉得老板可能在他的咖啡里掺了酒，否则怎么会有些头晕目眩，听不清人话，只想把这碍眼的灰毛丢出去。
　　何昱：“300一小时，一个月20小时起。”
　　何昱：“行就来。”
　　灰毛炸了，“有钱了不起？我们正经找家教。”
　　“咱们谁更正经啊？根正苗红高二学生，再一年就高考了，千万别耽误。”徐岱儒嬉皮笑脸地一指何昱，也不知是谁卖谁，本着钱多不嫌事大的心态又补了一句，“帅哥如果辅导能做个夜宵，我再出个三千哦。”
　　女生已经打退堂鼓，灰毛却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一手抓过一个玻璃酒瓶就要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
　　郑淇抓着徐岱儒的肩把他一把推到身后。
　　何昱一脚踹向隔壁沙发，把灰毛绊个踉跄，踩着沙发背越过木桌，一肘打向他右胳膊，对方只感觉到胳膊一麻酒瓶滑落，被何昱甩趴在座位上。
　　“何昱！停！”伴随着徐岱儒的一声尖叫，何昱瞬间松了手。
　　灰毛扭头想要反击，却在对视上何昱阴沉的双眼时抖了抖。
　　旁人只能看见他苍白的侧脸以及脖颈上暴起的青筋。
　　那不像个高中生，倒像只黑夜里伏击的小狼。
　　老板急吼吼地上来，是个脖子绘满纹身的非主流壮汉，几下镇住了场子，插科打诨。两桌再各送一盘小食，灰毛不敢再闹腾，徐岱儒还在一边骂骂咧咧。
　　何昱自是不用说，领了老板送来的特调酒，回座若无其事地刷手机，无视露台上大大小小好奇又恐惧的目光。
　　“加一下。”郑淇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人已经坐在他旁边。
　　何昱：？
　　郑淇笑着点了点他的数学书，“多指教，老板。”
　　何昱看着微信联系人的小红点，感觉一脑门黑气：……
　　“你哪来的我号？”
　　“他给的。”一指徐岱儒。
　　后者喜气洋洋地和郑淇寒暄，还不忘抽空微信上私戳何昱。
　　岱宝宝：钱够吗少爷？需要提前给你预支点不？
　　Y：你、说、呢。
　　岱宝宝：【转账】
　　岱宝宝：亲爱的给你记了账，以后分红里扣么么哒。
　　何昱闭了闭眼，眼不见心不烦。
　　手机又震了震，本以为是徐岱儒，却是另一个陌生深蓝头像，深蓝的背景里一坨黑色的不明物体。
　　AHEI：同学友情价，五折。
　　何昱抽了抽嘴角。
　　AHEI：明天？今天来不及了。
　　Y：随你。
　　何昱关了手机的震动模式，拿脚踢了下傻乐的徐岱儒，“回家。”
　　老板说笑着送走两位大佛，回来钻进后厨，逮住自家躲清闲的临时工。
　　“听小岱说，你之前打算卖身？”
　　郑淇脱下制服捞起柜子里的书包校服，“卖艺不卖身。之前那人说给她初中弟弟找家教。”
　　老板朗笑，拍拍他的背，“行啊，小岱我熟，人不错，就是喜欢开玩笑，没恶意。他那个朋友我知道一点，人不坏……这下你的事算解决了？放松了？之前这一天天的，黑着个脸，再几天得把客人吓走。”
　　郑淇无奈，“看新老板能用我多久了。说不定没几天又得来找秦哥。”
　　“你小子还是好好学吧，我都怕你们班主任上门揍我，又拐他宝贝学生。”秦哥一指他。
　　郑淇笑笑。

　　徐岱儒心情格外好，坚称高中生读书太辛苦，翌日亲自在六点半爬起来为家里的高中生做早饭，于何昱快要迟到的时候，终于完成他的杂粮粥和水煮蛋。
　　“拜，晚上九点来接你。”徐岱儒头也不回，抱着懒洋洋的田园猫，在厨房调光自拍发朋友圈。
　　何昱冲他比了比中指。
　　课间他去领了补办的饭卡，顺便给郑淇发去一百，想了想又发了个转账。
　　Y：昨天的，还有这个月家教，多了的月底再给你算。
　　AHEI：谢谢老板.jpg
　　秒回。
　　去他大爷的三好学生。
　　郑淇给岱宝宝设置了一个免打扰。
　　这人从昨天到现在就给他喋喋不休发了99+消息，围绕如何提供一个舒适、合理、健康的学习环境展开话题。
　　从“我宝心情不好，多担待，发火别还手，给你医药费”到“我宝瘦了，晚上麻烦多加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何昱他妈。
　　连看见何昱简洁明了的信息时，都觉得这人比起徐岱儒真是顺眼太多了。
　　本来听刘立风发牢骚，加上对何昱那爱答不理的态度，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像是个惹麻烦的，他是一点不想和他有太多的接触。
　　奈何班主任的随口一句，郑淇只能跟他碰了几次。
　　两人大概都对彼此相看两相厌。
　　不过现在看来，够大方，提前给钱的老板，谁不喜欢？
　　郑淇愉快地给Y备注上金主二字，拍拍手走进办公室。
　　“风哥，我中午用你电脑打印点东西？”
　　刘立风愁眉苦脸地批阅何昱的作业，“行。”
　　九点，何昱无语地看着小区门口街拐角处的骚包红车。
　　“你怎么不把车往里再挪点，都不用出车库了。”
　　“谁知道你们学校门口黑压压那么多人，挤都挤不进去，一堆私家车排到路边。说了接你，好歹有个过场。”徐岱儒欢快地趴在车窗上挥手，“老师您来啦，我家宝就拜托你啦。”
　　当然他不是没事出来摆造型，招呼两人一声后，就开车去过他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何昱和身后不知何时跟上来的郑淇相对无言，直到进屋。二宝喵喵叫着、颠着肥肚子朝门口奔来，就想往人身上蹭。
　　发现陌生人的下一秒，二宝炸毛后退，冲两人直哈气。
　　“咪咪，过来。”郑淇蹲下，试图召唤二宝。
　　何昱换个鞋的功夫，这刚刚还认生的小蠢猫就还真蹭上郑淇了，蹭的是他手里一个挂绿球的小摆件。
　　“什么东西？”何昱眯起眼。
　　“猫薄荷球，给我家阿黑带的。”郑淇手法熟练。
　　何昱绕开这俩挡在门口玄关处的一人一兽，“你也养猫？”
　　“一只黑猫。”郑淇抓了抓二宝的脖颈，这不要脸的玩意儿跟他主人一个德行，享受地抬着头喵呜喵呜小声叫。
　　片刻后，郑淇拖着还缠在他拖鞋间的二宝，站在何昱房门口。
　　“可以进？”
　　何昱一扬下巴，拉过一把椅子，和自己原先的椅子并排安置在书桌前。
　　房间是被细心搭配过的精装房，但看得出主人刚入住没多久，除了床上散乱的衣物和桌上的书，没太多鲜明的个人物件。
　　做起家教，郑淇明显和他的厨艺一样熟练。取出一叠新打印的提纲计划，上面用红笔提早勾画了重点。
　　“班主任工位正好有你以前的成绩单和作业，我中午看了下，给你大致列了张复习清单，这两个月把高一高二的先补上。”郑淇简短道，又递来厚厚一叠装订本，“文科课本笔记我都打出来了，你把带笔迹的部分背了。剩下数学，风哥的教辅我给你划重点，配套把题都写了，不会的我给你讲。”
　　何昱对比着笔记本和提纲上的如出一辙的字迹，看向那目测比砖还厚的笔记本，难以置信，“全背了？两个月？”
　　“要么你选理科，我可以给你减一大半，但我不确定题库会不会比这还厚，也不确定你的智商能不能消化所有知识点。”郑淇冷酷道，“这还是不需要你补习英语的基础上。”
　　何昱翻了翻印本，一咬牙，把那摞书搬到了自己这侧，“可以，我能做到。”
　　郑淇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本还想补充解释，他的意思是，这两个月只要把划重点的最上面几本背了，毕竟这么多内容，如果没良好的基础就算是他自己也做不到。
　　再者，看何昱那成绩，也不像什么勤奋的人。
　　他表情太外露，何昱不满地用手敲敲桌子，“怎么，不信啊？”
　　郑淇改变主意，顺势挑衅地望着他。
　　静默片刻，何昱说：“行，两个月后你随便抽，我要做不到我给你加倍算课时。我要是做到了……暂时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不会让你为难。”
　　郑淇笑了，“行啊，不用倒背如流，能答对一大半就算你过。”
　　这是看不起谁？
　　何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两人打开印本，开始梳理知识点和郑淇自己的笔记。
　　幸亏他字迹清晰有力，一眼过去工工整整，详略得当，有箭头有下划线标注，一目了然，何昱勉强觉得笔记本还算有用。
　　而郑淇的讲解，有头有尾，相当会挑重点来着重解释，化繁为简，用后者所拥有的知识基础来进行补充说明。
　　何昱的记忆力出乎他意料得好，有时他想要联系到前面讲到的内容，何昱便能跟着脱口而出，完全不像大部分看完就忘的学生。
　　两个月工程相当之大，为了加快进程，郑淇寻着何昱的节奏，语速逐渐变快。
　　郑淇用红笔划过今晚最后一行公式，放下笔，清了清嗓子，“可以了，今天就到这。这单元数学除了我删掉的那些你全部练一遍。”
　　时间竟已过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