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癫》茶木屿

26、烧烤

　　英竞对何昱来说就是多了一张试卷，考完也懒得跟人对答案，率先走出考场来到校门口等待郑淇。
　　“何昱！”
　　他正靠在树边，刚要给自己戴上耳机听录音笔，就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校门口正对面的马路边上，一辆SUV后边，一个男生摘下棒球帽冲他遥遥招手。
　　“邱永明？”
　　“嗨，何昱，好久不见，听说你今天学校考试，果然蹲到了你。”邱永明笑容灿烂。
　　他是何昱在初中的同桌，算是他那几年少有的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当年咱一毕业说好得保持联系，也没想到就这么失联了，来来，好不容易逮住你，加个好友。”邱永明热切地拿出手机。
　　这人在初中的时候与他关系不好不坏，因为是同桌的关系，还帮过他几次，何昱也不好拂了他面子。
　　扫上人后，何昱说：“你怎么知道我考试？”
　　“我妈跟我说的啊，你妈妈跟她说的。正好我要飞首都比赛，得来Z市机场，想着顺路来看一眼你。”邱永明说。
　　何昱微微蹙眉。
　　“哎，你家不是打算送你去国外读美院来着吗？怎么这会儿了还在一中？”
　　何昱刚想说什么，身后又有人叫他。
　　二人向校门口看去，是赵远程等人走来。
　　“郑淇？”邱永明满是惊讶。
　　郑淇抬眸淡淡扫了一眼这个跟何昱搭话的男生，并不在意，“你好。”
　　“我靠，你来了这？咱这缘分。”他睁大了眼，而后解释，“我南二的，我叫邱永明，你楼下班级。不过你可能不记得。”
　　何昱注意到郑淇在话落那一瞬间的怔然。
　　“哇哦，还是班长老熟人。”赵远程惊叹，这位社交恐怖分子忙上前跟邱永明称兄道弟，仿若老朋友般熟络了一番。
　　就在两人其乐融融、赵远程往后摸手机就想加人继续聊的时候，何昱跨步插入二人之间。
　　“你不是赶飞机吗？不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我明天下午的航班，今天还得在这里住一晚。”邱永明的注意力又转回何昱，似乎犹豫着想说什么，“我们约个饭？这么久不见一起聊聊？”
　　何昱说：“现在有事，明天中午吧。”
　　“行，你先忙，那就这样说定了。”邱永明欣然答应，他冲一众人摆摆手，坐回车内。
　　待车扬长而去，一个男生喃喃道：“草，这人好有钱，卡宴啊这是。”
　　赵远程往他后脑勺敲了一巴掌，“建议你去算算我昱哥身上从头到脚穿了多少钱。”
　　男生看向何昱的眼神顿时肃然起敬。
　　何昱懒得管身后窸窸窣窣的谈话，转头回看郑淇，“我初中同学。”
　　“嗯。”后者坦然回视，好似方才的凝滞只是错觉。
　　身后叭叭的车喇叭在响，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开着辆商务车过来。
　　徐岱儒在副驾驶座的车窗探头，“来来来，吃烧烤去。小昱的同学吗？有空就一起呗。”
　　几个大男生也不谦让，爽快上车，尤其是赵远程，上去就兴奋地跟徐岱儒和秦舒探听消息。孟雨霏和另一个女生也跟着被叫上了车。
　　受他们的氛围感染，何昱心情也扬了起来。
　　他刚扒上车门，注意到身后的人还愣在原地，回头看去。
　　“就你俩这么慢，快上来。我要饿死了。”徐岱儒在前头冲车外两人喊。
　　幸而今天开出来是SUV，挤一挤还能坐下。
　　两个女生坐在中排，四个男生将就着并坐后排。
　　“你别压着我的手！”
　　“我还没嫌弃你屁股都快挤我腿上了。”
　　赵远程那边扭来拧去。
　　这边的何昱坐在最左侧，旁边是郑淇，倒是没觉得有多挤，只是两人的腿和胳膊避免不了紧紧挨在一起。
　　何昱把头侧向车门，专注于刷手机。
　　“难受吗？”郑淇低低的嗓音近得像贴在他耳边。
　　时间倒退回几天前，他仿佛还能听见这人隔着张试卷对他的质问。
　　“不挤。”何昱冷冷道，“你别说话。”
　　“嗯？”
　　“吵。”
　　何昱当即想把自己刚刚脱口的话吞回去。
　　这要是也叫吵，赵远程那边可能得称得上震耳欲聋。
　　下一刻，身边人的肩膀微微抖动，郑淇转过头去不让何昱看正脸。
　　“……”何昱确信，这人绝对是在偷笑，然而这特殊时期，他还没法怼回去。
　　总算是把几个吵嚷作一团的人都送到店里，只要有赵远程的地方，就少不了闹腾。更何况工作室团队基本都是二十多的年轻人，毕业还没几年，更显得热闹。
　　几人在店里东摸西看，女生们就差把整个店面的角角落落都给拍一遍了。
　　“记得发朋友圈帮我们宣传哦。”小严帮她们举着手机拍照。
　　徐岱儒心细如发，提前跟团队里的人吩咐了一声，没人提到何昱二老板的身份，更没有人敢提工作室的几乎所有摆件画作都是何昱的作品。
　　不过他们几人也只是在外店吃喝玩闹，摆起一大桌烧烤台。
　　“我靠，刚刚开车的原来是那个嘿什么的店老板吗，何昱带我长见识。”1班男生咬着串感叹。
　　“叫什么何昱，这是我昱哥，懂？”赵远程积极地站在烤炉前给烤串上料，“等着，等考试出结果，你得叫昱神。”
　　“懂，昱神咱走一个。”男生豪情壮志地一举饮料瓶。
　　“敬二……昱神。”小严起哄，笑着说，“谁起的这么中二的名字。”
　　“昱神。”坐在他左边的郑淇将手中的玻璃杯往他手上的轻轻一撞。
　　何昱：“……”
　　他对烧烤其实没多大兴致，吃了点就光喝着饮料在旁边玩手机，评论区还是一如既往地精彩，让他不忍直视。
　　郑淇旁边坐着孟雨霏和另一个女生，那个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和孟雨霏调换了位置，坐到他身边。
　　“吃吗？”女生端来一叠水果。
　　“谢谢。”郑淇接过果盘。
　　“我刚刚看那边徐老板做了几杯咖啡，你要吗？”
　　又递给他几样小点心，热切得明目张胆。
　　郑淇客气婉拒，“不用了，太晚喝咖啡睡不着。”
　　“阿舒会做鸡尾酒哦，小朋友们来一杯。”徐岱儒笑意盈盈地带着一盘酒杯出现。
　　女生瞟了眼郑淇，表情半是羞赧半是跃跃欲试，迟疑着想要伸手。
　　“给他们送酒？你行的。”何昱冷着脸拦住他，把酒盘转交给小严，“拦着你老板去，这醉鬼又要出栏了。”
　　好不容易把徐岱儒这兴奋过头的傻子给安顿回工作室的大沙发，何昱关上门，轻轻把脑门抵在冰凉的门板上。
　　他竟然连那些想要谈情说爱的女生都不如，只会畏葸不前。
　　何苑见了估计能把这当一辈子的笑话。
　　但他又不知道怎样算是合适的距离，现在再没事人一样和郑淇相处，之前闹的那些就真跟个笑话似的。
　　“头疼？”身后熟悉的声音让他全身一震，陡然抬头转身。
　　“你这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郑淇后退半步，他抬了抬左右两手，“喝一杯？小严说他跟着徐哥刚学的，露一手。”
　　何昱强作镇定，注意到他手里的是两杯饮料。
　　“芝麻糊？”何昱接过一杯，“店里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
　　“黑芝麻拿铁，他还加了一把核桃碎。”郑淇回想起当时小严的摆出过来人的慈爱表情，就觉得一言难尽，“说补脑子。”
　　何昱差点被拿铁呛着。
　　“听他瞎说。”
　　郑淇笑着靠在墙边。
　　两人面对面喝了一会儿，廊道外的前厅被人开了震响的音乐，几人的谈笑声若隐若现，倒是不会像在独处寂静的空间里那样无事尴尬。
　　“你还在纠结什么？”郑淇冷不丁地提到。
　　何昱闭了闭眼，“我，你就当我确实有病吧。”
　　“不会。我以前……也有过像你这样的时候。”郑淇淡淡道，像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故事，“你的感受我大致了解，思绪进死胡同，不想出来，不想面对，不想往前进。就算我说没有关系，你也不会接受，是这样对吗？”
　　何昱感觉自己的肚皮不仅被人强行翻了过来，还用冰凉的刮刀在上面反复磨蹭，磨得他战栗瑟缩。
　　他抬起杯子，让热拿铁一点点流过口腔、食管、胃部。
　　动作一急，液体倾倒出来，洒落在他衣服上。
　　他慌乱放下，顾不得太多，用衣袖擦了擦嘴。
　　“我有纸巾。”郑淇把纸递给他。
　　何昱擦了几下，停住动作，说：“是。”
　　“我不想出来，不想面对，也不愿当无事发生。我想不清楚自己。”
　　他性格差，多数时候只会给人冷脸，时常陷入猜忌惶恐的思绪，更不会给人提供任何情绪价值。
　　不想让自己刚萌芽就岌岌可危的友情面对的是这样一个糟糕的自己，避开或许就不会面临任何不好的结局。
　　何昱眉眼耷拉下来，后背衣衫被紧绷的肩胛骨撑得在墙上拧出一道折痕。
　　郑淇说：“何昱，你有没有想过，你把自己放得太低了？”
　　“有争执有不和，是很正常的事。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们不用分得那么清。”郑淇嗤笑一声，“你觉得我想从你这得到什么？刚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废物富二代，看人还不用正眼，除了钱还有什么。我要是真反感，你就根本不会有机会跟我说上话，打工哪都有，秦哥那顺带还能包吃包住。”
　　“这么说来我确实挺亏，你的成绩是我教出来的，平时无论做什么，也是我陪着你。”郑淇嘶了一声，真情实感道，“你这就跑开了，你拿什么赔我。”
　　何昱从全身冰凉到耳根发红，莫名有种自己是个负心汉的错觉。
　　下一句“要你负责”似乎能马上蹦出来。
　　郑淇摸了摸鼻子，他自己也越说越不对劲，这话题像是往某个莫名其妙的方向拐过去，明明他只是想借机挤兑何昱。
　　两人这时都沉默了。
　　何昱动了动，挺直身体。
　　下一秒，工作室房门大开，徐岱儒揉着眼站在门口。
　　“你俩站这干吗呢？列队欢迎我啊。”他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