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癫》茶木屿

11、同学

　　微信新联系人静静躺着个小红点。
　　何昱点开，二次元人物头像，其中的备注信息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恭维招呼和表明自己身份的赵远程三个字。
　　这还没周末，玩上手机了？
　　刚把人通过，对面就发来一连串表情包。
　　何昱瘫着脸给对方设置免打扰，又给他意味不明的长串中二ID换了个简单粗暴的姓名备注。
　　发到第五个表情包的时候，对方似乎终于满意地暂停。
　　赵远程：昱神，还没睡啊。
　　Y：嗯。
　　赵远程又开始噼里啪啦一顿表达对英语之神的敬仰之心，打字之快让何昱看消息的速度都有些赶不上，相当莫名其妙，很难不怀疑他有什么企图。
　　Y：你把我微信给赵远程了？
　　AHEI：问了，我没给。
　　AHEI：他说想在比赛前把你供在联系人里。可能班主任那边看了手机号。
　　AHEI：你不想聊，我就跟他说。
　　Y：没事，不用。
　　何昱头有点疼，他不是没见过赵远程这样精力一天到晚挥霍不尽还话痨的人，以前他抱着怼天怼地随时卷席走人的冲动，对待周围同学清一色冷淡态度，是个名副其实的制冷机。
　　现在却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指望顺利毕业，并不想把关系闹僵。目前一中他熟识的除了郑淇也就零星几人，包括赵远程，甚至谈不上多熟，只是偶尔聊几句。不过这已经是天大的进步，在他高一时期，班里能搭上话的几乎没有，眼熟的也只是几个班委。
　　堪称人际关系十级残废。
　　赵远程类比道：“堪称BOSS级别的高岭之花。”
　　AHEI：这话他说的。你屏蔽他就行，别客气，方润都受不了他，黄芮芮至今还把他放在拉黑名单。
　　AHEI：就立稳你的高冷人设。
　　何昱看着这两条消息没忍住笑了。
　　赵远程的聊天框已经洋洋洒洒赶出一篇小作文的字数，放他自己聊都能聊得起劲。
　　通篇废话的中心思想就是没有中心思想。
　　何昱回以一个冷淡的哦。
　　趁着赵远程收到他回复后停顿的间隙，何昱插入一条新话题。
　　Y：你说郑淇是南二中学转来的？
　　赵远程：是嘞，就上学期转过来的，你知道南二中学吧？J市那个，一中还是要差它那么一点的，哈哈哈哈哈尽管咱老师都不想承认。
　　赵远程：听说当时班长高一十门课综合分就一直稳定前三。来一中分文科后，就待第一不走了。
　　不需要何昱说什么，赵远程自己就能唱一出大戏，十多条信息接连发来，中心话题围绕南二中学很强一中也不弱但班长才是最强的展开。
　　赵远程：南二中学哪来的勇气拱手让人，要不吴老师也不会今年都敢拿南二说事了。你是没看见上学期几个老师的脸色，天天对着我们班能笑出朵花。
　　Y：他为什么来一中？
　　何昱再次见缝插针，强插入一句。
　　赵远程：emmm，好像家庭原因？可能爸妈换地方工作了啊什么的，反正来来去去转校的不就那几个原因么。有次去办公室听见说班长妈妈什么的，啊啊啊，我也不知道啊，就听见一句，不敢瞎说。
　　赵远程：要不我下次再打听打听？
　　Y：算了，随便问问。
　　何昱对打探别人家的私事没多少兴趣，不过是一直对郑淇抱有半分好奇，这点好奇也完全犯不上他去执着追问。

　　翌日早晨。
　　黄芮芮整个人趴在方润桌上掏着什么，赵远程一胳膊仗着自己一米八的个头把人抱住，几乎快到了手脚并用的程度。
　　“老方，义气！”赵远程情绪澎湃地一挥手。
　　黄芮芮嘀咕：“你他妈能不能小声点。被其他人知道，咱都不够分的。”
　　“芮芮多掏几个。”赵远程一手把着人。
　　方润疯狂挣扎，“赵远程你他妈给我手往哪里放？你个死变态给我滚开。”
　　一边刷刷就写下几行英语作文的何昱：“……”
　　Y：你们班那几个又在疯。
　　AHEI：我发现你很爱用线上聊天啊小何同学。咱俩前后桌还用手机。
　　AHEI：平时屁都憋不出来一个。
　　AHEI：还有哪来的“你们班”，不要以为自己成绩差就可以为所欲为不认班。
　　Y：……我发现你在线上也挺能堵人的，小黑同学。
　　AHEI：【微笑】彼此彼此。
　　课桌被猛地晃了一下，有人撞了过来。
　　何昱这大半个月养成的条件反射，让他把手机咻一声扔进桌兜深处，冷冷抬头。
　　还未等他发火赶人，一团不明物体就摊在了他面前，是用纸巾裹着的一堆红色小球，表面疙疙瘩瘩覆盖了一层白霜。
　　大概、也许、可能是吃的，何昱拧着眉不确定地判断。
　　“来来来，昱神，班长，大家都来点。”赵远程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
　　方润脱身后一看零食袋，怒了，“我让你拿一点，不是让你给我掏走大半袋。”
　　赵远程理直气壮，“你上次直接吃光我薯片我还没跟你计较。”
　　一旁尽是吵吵嚷嚷。
　　何昱还在琢磨这玩意儿能不能吃，前桌已经伸手拿了一个。
　　行吧。
　　他也往嘴里丢了一个。
　　其后，那团皱巴巴的纸巾和吃的又被赵远程端走，继续跟人分。也不知能传个几轮。
　　何昱皱着眉仔细品，外表应该是裹了一层粗糙的糖霜，里面的酸果有点熟悉，像冰糖葫芦又不太像。
　　郑淇看他两眼拧着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笑，问：“好吃吗？”
　　何昱说：“一般。什么东西？山楂？”
　　“哇哦，小何同学没吃过这个。”郑淇用他惯常的清冷嗓音平铺直叙。
　　何昱一噎，牙狠狠咬到一个硬物，瞬间吃痛，吐出来是个山楂核。
　　“是哦，小黑你想不到吧。”何昱阴阳怪气道，“正常点。”
　　他拿纸裹了核，顺便把一桌刚刚纸巾撒出来的糖屑给收拾了。
　　本来觉得这山楂吃着实在一般，材料不太新鲜，口感粗糙，但不知为什么吃完又有些惦记。
　　他随手在草稿纸上画了个落了零星几点糖块的山楂球，一只和小球等大的小黑猫趴在山楂球上，耳朵尖都惬意地耷拉下来。
　　欣赏片刻，又无情地把纸页揉成一团扔了。

　　借着一颗山楂球的交情，赵远程直接拖了自己的凳子过来，厚颜无耻地跟何昱要英语试卷对答案。他靠在方润桌背上，以一个清奇的姿势翘着腿一晃一晃，晃得幅度大了差点摔下来。
　　郑淇点点何昱的桌子。
　　后者疑惑抬头。
　　“你膝盖怎么样？”郑淇问。
　　何昱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不提这回事还好，一提他又得想起上回那尴尬的场面。
　　郑淇：“没什么，只是想说跑操可以请假。”
　　旁边的黄芮芮凑过来，“一起啊，我今天也请假。”
　　何昱想也没想，说：“不用。”
　　赵远程：“怎么了怎么了？昱神怎么了？”
　　黄芮芮笑说：“陈雅晴得难过死，她今天和我一起请假，昱神刚来的时候就想过来聊又不敢，好不容易能近距离看个帅哥。”
　　“一点小摔伤，已经好了。”何昱断然拒绝，他并不想大课间跟着班里一群请假的女生一块儿待着，尤其是班里不少女生每次看见他都躲躲闪闪的眼神，令他不太舒服。
　　以前初中他就是当个哑巴，还是有不少人以各种方式关注他亦或直接找他搭讪，他半点没同理心地甩脸，基本上回回嫌烦冷脸示人。彼此父母都是有相当社会地位的人，从小受到的瞩目并不比任何人少，巴结的、奉承的、睁眼说瞎话的各色人马，大家都不会当回事，所以他也没往别处想。
　　高中时期更是个言行举止都扎人，压根没空琢磨那些青春期的躁动情绪。
　　直到遇见徐岱儒成为朋友，这货向来生冷不忌，来者不拒，开窍都比他早太多，才慢慢耳濡目染理解那些或含蓄或直白的行为。
　　“你们有没有看群里，前段时间还有在我们班偷拍何昱的。”方润插话，“还说什么一天之内想要你所有信息的。”
　　黄芮芮笑得乐不可支，“何昱有没有加那个大群，没老师，就我们高二学生。除了刚分班那几天还有每次大考的时候活跃点，其余时间都没看人。”
　　赵远程举手，“我看了我看了，那群冷得我都带不热，有人发了昱神偷拍图之后，一群天天潜水的人聊了整整一晚上，这几天都还有人传你消息。”
　　“笑死，一群傻逼第一天还瞎逼逼呢，没几天就被那群女生差点怼死。”
　　“没加。”何昱漫不经心地问，“说了什么？”
　　几人的笑死戛然而止，突然静了。
　　赵远程还保持着后仰的姿势，好悬没把自己又摔死。
　　“您老能不能好好坐着。”黄芮芮就在他后面，被他撞了一下，气得踹他一脚。
　　正巧吴静静从隔壁班下课过来喊赵远程去办公室，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闹腾，嘴里就开始念叨：“你要是对学习也有这么高兴致就好了。”
　　赵远程嘿嘿笑，夸张地用手画了个圈，“那我必须有啊，那么那么多，对英语课的热爱。”
　　吴静静无奈地拍了下她这课代表，干啥啥不行耍宝第一名。
　　几人的话题就这么轻松带了过去，没人再提让何昱加群。
　　何昱琢磨过味来，问郑淇，“第一天怎么了？”
　　郑淇兀自看笔记，“我不看群消息。”
　　何昱微微眯起眼，又戳他一下。
　　“行，我看看。”郑淇无奈，从书包深处拿出手机，生疏地找到聊天群，检索关键词和日期。
　　班里其他人都不带手机，至少他还没注意到有人带，极其循规蹈矩。
　　郑淇一边侧身正对外侧时刻让自己能看到门窗景象，一边抬腿掩护手机，赫然是个熟练工。
　　何昱觉得这景象有点有趣。
　　郑淇简单在群里扫了一个来回，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把手机往桌兜里一丢，“你以前高一同学，发了张你们的期末成绩单。惊天吊车尾啊，朋友。”
　　那张分数单大概是在全年级段都传了一遍。
　　就算考了全年级倒数第一，也不至于这样引人注目。但要是这样成绩的人被送进重点班，引起的舆论效果可以说是惊人的。早期连赵远程都得冷嘲热讽两句。
　　开学考就在何昱入学前两天，学校特许大考假，连周考都还没正经开始，留给他的只有那张惨淡的高一成绩单。
　　何昱可以想象到其他人会怎么说这事。
　　尽管其他几人反应有些大，但这点事还犯不着让何昱感到冒犯，上一次骂他没用的还是觉得他以后只能读个大专的爹。这些话也听得他耳朵要起茧子了。
　　郑淇没太多同情心地劝慰说：“没关系，你现在除数学实在没法救，其他都在进步。”
　　“靠。你们跟我数学没完了是吧。”何昱翻了个白眼。
　　“嗯，五十八分的数学小神童，别忘了前天的错题你还没补完。”郑淇说。
　　何昱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