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逃往的地方》星羽玄

23、相爱是彼此成为彼此的彼此

　　五爷他们刚走到半路，就被镖局里派来的人接了回去。
　　顾梦生以为，以他的脚程，哪怕是带着受伤的五爷，也不会晚于十三少太多，大概也是紧随其后。可没想到，十三少居然会那么快就赶到了镖局。这大概是这十七年来，十三少最快的一次吧。可能他拼了命地跑，拼了命地想着要救五爷。
　　他看着紧张的等在门外的十三少，突然有点羡慕起来。原来一个人为了另外一个自己深爱着的人，是可以做自己不曾能做到的事情，是可以将所有的心思放在对方身上，那种为对方做打算，想要守护对方的心情，却不由得让人变得温暖起来。
　　这就是彼此相爱的样子吗？
　　他走到十三少的身边，拍拍十三少的肩膀，“别担心，五爷肯定会没事的。”

　　夜已经变得越来越深了，虽然树林里黑黢黢的，但是今夜的月光却额外的明亮皎洁，把世界照得清清楚楚。
　　本来应当是一个美好的夜晚，而现在的林小姐心里却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快起来。
　　她看着浑身是血的十三少慌慌张张地从树林里跑出来，先是被吓了一跳。她慌忙的迎上去，想要关切一番，然而十三少却完全顾不上她在说什么。她觉得十三少的眼睛好像在看着她，可是，那眼睛里却根本没有她。仿佛，如果她不在就好了。
　　她没有纠缠十三少查问他的情况，而是跟着十三少不明所以的跑了起来。十三少慌乱地说了些什么，那些话甚至有一种挤成一团从十三少的嘴里跑出来的感觉。
　　词不像词，句子不像句子，她只觉得，十三少很着急，很着急要去什么地方。十万火急的事情。
　　十三少拼命地在前面跑着，她唯有拼命地在后面跟着。留给她的背影，她甚至觉得，也是那么的陌生，似乎和白天的时候的十三少根本不是一个人。虽然，她也觉得，十三少对她照顾有加也不过是一种客气，那种距离感，哪怕是两个人面对面的说话，也好像隔了一个世界。而现在，十三少在他的世界里奔跑者，她拼命地追赶，连个影子都摸不到。那是一个看得见，却完全触摸不到的地方。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内心里油然而生起一种绝望，那种哪怕再努力也完全也没有用的绝望。
　　她追着十三少的脚步，跑到一个大宅子门前。十三少仿佛在用生命去捶打木门，呼喊着里面的人。
　　本已经寂静了的宅邸变得慌乱繁忙起来。很快的，赶出去的人带着那个五爷和顾梦生回来了。
　　原来受伤的是五爷。
　　原来十三少拼了命奔跑，拼了命的找人是想要去救五爷。
　　十三少浑身颤抖着，她想要拉住他的手，却好像，那双手根本是她牵不到的，明明在眼前，却远得就像天空中的月亮一般。只能看到那光芒，却触碰不到。
　　十三少的眼睛里只有五爷，他紧紧地跟在五爷的身边，一点都不想离开。直到有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人神情严肃地呵斥了他。他似乎才停了下来。就像被什么冻住了一样，失神的呆站在那里。
　　顾梦生好像在安慰着他什么。顾梦生这个人也很奇怪，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但是，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而现在，顾梦生的眼神却很坚定，又带着一些不忍心的哀伤。为什么他要那么看着十三少呢。十三少现在是很可怜吗？为什么？受伤的又不是他。
　　她觉得自己的大脑不停地转着，但是，只有源源不断的问题涌现出来，却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又或者，她的大脑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是，她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那种揪着心的痛楚，却渐渐的从心脏里满溢了出来。
　　“喂，你没事吧。”
　　当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顾梦生的时候，顾梦生正在用一种担心的眼神看着她。
　　“啊，什么，啊，我没事，十三少呢，他没事吧，他身上好像都是血。”
　　“十三没事，就是有点皮外伤而已，那些血都是五爷的。”
　　“哦哦哦哦，五，那个五爷伤势很重吗？”
　　“大概也没什么事吧，他们家有位西洋留学回来的医生，在为他治疗。”
　　“这样，这样，希望一切平安。”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好像这些话就像自然反应一样的流了出来。可她根本并不关心五爷怎么样。
　　“倒是你没事吧，刚刚喊了你好多声，你都没反应，是不是被吓到了？”毕竟林小姐是一个姑娘家，这深夜时分，跟着经历这种恐怖的事情，不受到惊吓才怪。
　　“我，我没事。”林小姐笑笑。
　　“走吧，已经这个时辰了，估计你家里人要急死了，我去送你回去，顺便和他们说明情况。”
　　“哦好。”林小姐跟着顾梦生刚走了两步，突然好像想起来了什么，抬起头看着顾梦生说道：“十三少呢？他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十三？他不回去了，那个医生说要给十三做个详细的检查。可能要在这里修养一段时间。”
　　顾梦生没有看着她说话，好像这些话是反反复复演练了很久一样，熟稔地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却又听起来哪里有些怪怪的。
　　“哦，哦，十三少似乎很紧张五爷。”
　　“啊，大概也是因为五爷是为了他受伤的吧。不说这个了，你家里人会不会出来找你啊。”
　　好像顾梦生特别想要换一个话题，大概顾梦生自己也没有发觉，他的技巧实在是太拙劣了。
　　“他们两个人感情真好啊，一个人有难，另外一个人就拼了性命也要去救他。彼此为着彼此着想，彼此为着彼此牵挂，这样好像梁山伯和祝英台，只是，这次的祝英台并非女扮男装，而是真正的男儿身。”
　　“你是今天的戏看多了吧。”顾梦生想要换一个嘲笑的语气，却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
　　“顾公子，虽然我这个人没有脑筋，但是，能为一个人去拼命的心情，大概只有真的喜欢一个人才能做到吧。他们是相互喜欢的吧。”
　　“……”
　　“顾公子其实都知道吧。”
　　“……嗯”顾梦生轻轻的应了一声。
　　“啊，果然是这样啊，可他们都是男人吧，肯定不能在一起吧。”
　　“嗯”顾梦生轻轻的点点头。
　　“所以，十三少还是要和我成亲。”
　　“……对不起，骗了你。”顾梦生的声音很轻，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顾公子为什么要道歉啊，不需要顾公子道歉。”
　　“十三他……”
　　“顾公子不必多言，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十三少需要我不是，有我在，他才能不被别人所非议，才能不受伤害。所以，他肯定要和我成亲。”
　　“其实，如果你想拒绝……”
　　“不，我不要，我要和十三少成亲。”林小姐很坚定。
　　“为什么？你知道，十三是不会……他不会像喜欢五爷那样喜欢你的。他不会喜欢任何女人。”顾梦生吃惊地看着林小姐，他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知道啊，我知道，可是，他只能成亲啊。不是吗？他们永远没有可能的，只能偷偷摸摸的，无论如何，他都要成亲。我没关系，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就够了。说不定假以时日，他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我。只有那么一点点也可以，说不定，我会改变他。说不定……”
　　“没有那些“说不定”，他是不会改变的，唯一会改变的是你的命运，你就再也不会被一个丈夫疼爱，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妻子，不能得到一份真正的爱。”顾梦生倒是有点火了。这个林小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一副天真的样子，构想着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未来。
　　“他会啊，他会疼爱我的，他那么彬彬有礼，那么温柔儒雅。他……”林小姐用力擦了一下眼泪，声音好像被封住了一样，话却说不出来了。
　　“他不会的，他对你彬彬有礼只是像对待客人一样，他对你温柔儒雅，只是他对你有着愧疚，但是，他不会爱你，他不会把心思放在你的身上，他可能不会出去花天酒地，你却始终会觉得，他就像一个远路而来的客人，你们只能是彼此相识的陌生人。他不会为你付出情感，他对你的感情只能像一个哥哥带着一个妹妹，在你的心里只会留下一个深深的洞，一个可以吞噬你的洞。”
　　顾梦生觉得自己似乎说得有些过火了。他看着一言不发，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的林小姐，也慌了起来。
　　许久，林小姐笑了，“顾公子或许说的是，可是，我喜欢十三少，好喜欢好喜欢，哪怕他只要在身边，只要人在身边就行。”
　　“……走吧，我送你回去。”顾梦生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或许，林小姐比他还要清楚，可是，她的心却把自己封闭起来，封闭在一个和十三少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幻想里。
　　当十三少成亲的日子来临之时，这个世界上将会多了两个可怜的人吧。两个爱而不得的人，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如果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让人们感到痛苦，不能幸福的笑出来，那么这个世界还有存在的意义吗？会有一个人人因为爱而感到快乐，可以幸福的笑出声的世界吗？
　　曾经他以为，男婚女嫁不过就是男人和女人结合在一起，生了孩子，延续香火，就像一个大自然的规律，顺理成章，活着不过就是活着罢了。什么爱情，什么感情都是荒诞的事情。可眼前的人，却陷进了爱情的泥沼里。对着自己抓不住的影子，拼命的挣扎着。这有什么意义呢？他看不透十三少，也看不透林小姐，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却还要飞蛾扑火。
　　不过是一场徒劳无功，虚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