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逃往的地方》星羽玄

2、月光下的相遇

　　武行是出了名的镖局。每一次姚家酒庄走镖都是找的武行镖局，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十三少早早跟着刘先生来到了武行镖局。
　　果然是习武的地方，偌大的院子里，摆满了操练用的兵器。这和姚家大院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尽管天色还很早，院子里满是练武的人，天气已经有些凉了。然而，这些人还像是过着夏天一般，光着膀子，动作整齐的操练着。
　　十三少低着头，跟在刘先生的后面快步走过院子。就在他即将跨进门槛之时，心中突然一紧，那感觉仿佛有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看着他。然而，当他偷偷环顾过去，又什么都没看到。
　　这一定是太紧张导致的，他这样想着。

　　“哎呀，刘掌柜，好久不见啊。”出来迎接他们的是武行镖局的总镖头武行松。
　　“武镖头，好久不见啊，这次走镖还请多多关照啦。”刘先生拱手作揖行礼道。
　　“看刘掌柜说的，你就放心吧。”武镖头看了一眼刘先生的身后，“这位是?”
　　“哦，这位是我们的少东家，姚怜，姚十三少爷。”
　　“诶呀，这就是十三少爷啊，久仰久仰。”武镖头上下打量着十三少，堆起满脸的笑容。
　　“武镖头，幸会，小生有礼了。”十三少不喜欢武镖头打量他的眼神。他很熟悉这种眼神，每当有男人觉得他长得像女人一样俏丽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这个眼神有一种让人感受到侮辱的感觉。无论如何，他也是一个男人，也不喜欢被别人瞧不起。
　　十三少站直了身体，尽管他不喜欢这种奉承恭维，虚情假意的场合，然而，他内心的自尊却不容得他有一点的弱势。尽管他身体纤瘦，不如其他的男子威武，然而，他总会站得笔直，高抬着头，毫不示弱。
　　“爹，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准备出发。”一个男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男子看到刘先生，恭敬地鞠躬行礼。刘先生也是满脸笑容的回礼。看来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而当他看向刘先生身后的十三少的时候。刚刚那种内心被紧紧攥住的感觉又出现了，十三少情不自禁浑身颤抖起来。
　　十三少恭敬地和这个男子打着招呼。笔直而严肃的站着，没有一丝表情，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他有些惊诧，这个男子打量他的眼神如此大胆而戏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突然，他想起了那个折磨他的梦境。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梦到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
　　十三少的眼睛飘向地面，他避开这个男子注视他的大胆而又放肆的眼神。
　　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分了，第一次见面，居然如此放肆。
　　十三少想瞪回去。然而，内心的愤怒被慌乱左右着。听到刘先生说去做准备，他逃也似的跟着走了出去。
　　他想逃开这个人。可是，这个人就是要此行和他们一同走镖的人，此去京城，长路漫漫，他要怎么避开。
　　这个人叫什么？心脏慌乱地跳着，已经记不清后来他们都说了什么。隐约中好像听见刘先生称呼他为五爷，为什么是五爷？是因为姓武？哦，对了，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喊了一声爹，那么，大概他就是武镖头的儿子吧。
　　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火热的眼神，却怎么都记不清他的脸。一时慌乱，也根本没有注意细看。
　　所以，刚刚在院子里感觉到的眼神也是他吗？
　　十三少胡思乱想着。
　　每当想起五爷火热的眼神，便和梦中的那个眼神重叠。那个梦本来模模糊糊，慢慢地似乎变得清晰起来。
　　那个洒满了清冷的月光的院子，幽暗的长廊角落晃动的灯光，灯光下两个亲吻的火热的男子。那个高大威武的身躯紧紧的拥抱着那个纤细的身体，那个火热的眼神放肆的注视着他。
　　十三少惊醒过来。又是那个梦。以为离开家就会忘记那个梦，然而自从见到五爷之后，好像变得更严重了。梦里模糊不清的脸孔也变成了五爷的脸。这让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抠出来，将五爷的记忆都清理干净。
　　十三少捂紧了被子，生怕被人发现他身下的窘迫。

　　真是太糟糕了，自从出发的那一天开始，好像就一直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明天小二来收拾床铺，该会嘲笑他了吧。还是赶紧找个地方，将被子弄干净。
　　十三少慌乱地撤下弄脏了的被单，幸好只是脏了一点点。院子里有个水井，大概稍微洗一下就会好了。
　　十三少看着脏了的那一点地方，无力地叹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太多的事情让他感到不知所措。但是，他却不希望自己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一点点的胆怯。不管是不是他所想要做的，不管他是不是愿意，他都尽力去做到完美。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筋疲力尽，而偏偏那个叫五爷的家伙，总是用一种火热挑逗的眼神打量着他，这让他感到惶恐不安，好像在这个人的眼里，他被扒了个精光，没有一点的秘密。那种被看穿的感觉，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偏偏，他又总是将五爷和梦中的那个男子重叠在一起。这几天来，连着几天都做了和五爷一起的春梦。
　　他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顿。他尽量避开和五爷的接触。虽然，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可是总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或者躲开了五爷，就不会再做那样的梦了。
　　可是，他似乎想的有些天真了。此去漫漫长路，在他的面前展开了一段他永远也想不到的人生。

　　已经是深秋时分，到了深夜，气温降的厉害。十三少紧紧地将水盆藏在身后，低着头疾步的走在黑暗的长廊上。幸好，白天时分，出门找茅厕的时候，误打误撞看到一口水井。他这才能在深夜的时候，偷偷的一个人找了来。

　　十三少紧紧地抱着水盆，四下的看了看，确认没有人，紧忙走到了水井旁。

　　当他将打上来的水倒入水盆里的时候，冰冷刺骨的井水不禁让他打了个寒颤，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打水，原来刚刚打上来的水是如此冰冷啊。可是，现在他已经顾不上被冷水冰得生疼的手，趁着没人来，赶紧回到房间才最要紧。

　　十三少搓搓双手，再拿起装满了水的盆，他觉得自己的手都要冻僵掉了，手指似乎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他咬咬牙，端起水盆向回走去。

　　他刚转身走进幽暗的长廊内，迎面撞上了一个人，他没料到这个时间还会有人在，慌张之下，手一抖，整盆水就这样一点没有浪费的洒了他一身。

　　出来的匆忙，穿的本来就很单薄的他，加上被淋得通透，一阵风吹来，身体便情不自禁地抖起来。然而，他已经来不及感受身体上的冰冷了。紧张地看着来人。

　　“十三少爷，这夜已经深了，您在这是做何事，难不成在赏月。”五爷笑眯眯地看着十三少。说道。

　　“我……”十三少此时此刻恨不得会个什么法术，赶紧让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消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遇见这个人。
　　“哎呀，您这是什么雅兴，怎么大冷的天还淋得全身湿，这是什么仪式吗？”五爷故作吃惊地问着，嘴角却禁不住地抽动着。似乎再多说一个字就快大笑出来了。
　　“我，没有，那个，不是……。”十三少已经顾不上什么礼仪了。怎么办，他要怎么解释大半夜一个人拿着水盆，从头湿到脚。
　　“哎呀，看来十三少爷也是有习武之人的精神啊，这是趁着夜深，天冷，洗一个冷水澡激励自己吗。”五爷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十三少看得出来，这个人分明就是在调侃他。他恨得牙根直痒痒，可是，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合理解释这一切的字句来。只得紧闭着嘴，一言不发，顺着五爷的话，默默点着头。
　　五爷似乎已经无意掩饰自己的笑意了，噗呲笑出来声来。随后马上收敛起笑容，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就不耽搁十三少的雅兴了，十三少爷，请回吧。”
　　五爷让出了路。十三少作揖谢过。正准备走，又被五爷叫了住。
　　十三少疑惑地看着五爷。只见五爷慢慢向他靠近过来。他下意识的向后退着。五爷向前两大步，一把拉过他来，将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十三少的身上。
　　五爷用力拉紧了披在十三少身上的外套，笑着说道：“深夜天凉，也不必那么刻苦，此去遥遥长路，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十三少深感意外地抬起头，看着笑眯眯的五爷。此时的月亮高高的悬在天空中，洒下一片明亮的银色光芒，将幽暗的长廊照得通明。五爷那笑容也跟着变得明亮起来。
　　五爷拍拍十三少的肩膀说道，“十三少爷赶快回去吧，冷了吧。”
　　十三少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冷得浑身发抖了。
　　“多，多谢五爷了。”十三少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谢过之后，将空盆紧紧的抱在怀里，飞快地向房间小跑回去。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拿着盆出来了。他只想赶快回去，赶快远离这个人。
　　他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刚刚还是一副调侃的样子，好像恨不得看他出一个大洋相，转身又体贴得让人感到慌张。甚至好像刚刚那些调侃也变得像给他找个台阶下而已。
　　这个五爷到底是什么人。
　　十三少看着身上五爷的那件外套，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将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身上，只为了怕他冷。甚至他自己的母亲都没有为他做过这样的事情。
　　在那些不解和疑惑之中，悄悄涌出了一股小小的温暖。或者，是他误解了五爷呢。在五爷那火热挑逗的眼神下，或许并没有任何戏谑的意思，也许只是五爷对他这个人好奇而已。他大概也应该想得到，对他感到好奇的人可太多了。仅仅是在这个镖队里，也总是会有人好奇的打量着他。他装作不在意，什么都没有看见，总是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大概五爷也是和那些人一样吧。
　　会梦见五爷也都是自己不好。怎么能因为做了和五爷一起的春梦就把所有的不快都推脱给五爷呢？自己实在是太糟糕了。
　　十三少深深地自责着，然而，很快，过不了多久，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份自责就会被愤怒冲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