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吹来》早八晚八

2、第二章

　　姜正旭不耐烦地啧了一下，手中的篮球因为分心有一瞬间脱离了掌控，好在他握力惊人，很快重新稳稳控制了篮球。
　　今天的训练明显不在状态，姜正旭心中烦躁，脸色越来越差，在训练结束后俞之辛走到他身边时到达了顶点。
　　彼时他正一个人在走回宿舍的路上，天气炎热，满身满头的大汗，尽管他把湿透了的头发向后拨很帅气凉爽，但这仍然缓解不了他的心情。这种心情在余光瞥到俞之辛跟上自己并排一起走的时候到达了顶点。
　　姜正旭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这条路行人稀少，是个上坡，姜正旭腿长，步子迈得大，身后的俞之辛追的有些喘气，但好歹是追上了，他跟上姜正旭的步伐，调整表情，努力做出偶遇的样子。
　　“学长，训练完了？”
　　姜正旭不喜欢这种弯弯绕绕的，有话就直说。
　　他看也不看旁边的俞之辛，仍然目视前方，脚步半点不停，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什么事？”
　　俞之辛察觉到他语气不太好，但姜正旭的脾气他多少知道点，他递出一瓶水，“喝水吗学长，今天真热。”
　　一瓶水递到他面前，刚在冰箱里拿出来的水瓶子外面结了一层冰凉的水雾，在炎热的天气下显得尤其诱惑。姜正旭记得他在外面站了这么久水不可能还是冷的，除非是他刚又去买的。
　　但姜正旭是不可能为一瓶水动摇的，他毫不留情拨开那瓶水，脚下脚步不停，俞得稍微走快点才能和他并排，他语气越发冷淡:“有事说事。”
　　再怎么心大，俞之辛也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排斥，他尴尬地收回水，一言不发地跟着走了两步，低着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学长很讨厌我吗。”
　　姜正旭最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也没有那个耐心去哄一个男生。
　　姜正旭声音透着冷:“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俞之辛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姜正旭内心所有的烦躁都在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得到了发泄，继而转之的是一丝愧疚涌上心头，看到俞之辛的反应才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话太重了。
　　姜正旭也停了下来，他回头看落在后面的俞之辛，他垂着脑袋，手里拿着那瓶水，另一只手显得格外无措，好半天才带着压抑的哭腔和鼻音道:“嗯，我知道了。”
　　几秒的沉默过后，一滴泪珠滴落在地上。
　　姜正旭：……
　　姜正旭喜欢有话直说，这并没什么，可这也是第一次他把一个男生说哭，在此之前他们也算半个朋友，姜正旭突然觉得不忍，想伸手摸摸他低垂的脑袋，终究还是没有。
　　俞之辛没有等他的回应，默默转身离开，快步走出好几步，终于忍不住跑起来，边跑边抬起手臂擦拭，他不想这么丢人的，真的。

　　游乐场里，围起来的幼儿水上娱乐场所。
　　“妈妈说不让我跟哭包玩儿。”小女孩儿一把夺过小男孩手里的水枪，和旁边的小孩儿们玩儿的不亦乐乎。
　　被夺走水枪的小男孩儿有一头柔软的头发，白皙的脸蛋上闪过一丝迷茫，一双惹人怜爱的大眼睛几乎是瞬间就涌上了泪水，不知所措地看了一圈，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他的妈妈身上。他妈妈身穿正装，耳边是打不完的电话，应接不暇的业务让她没空关注自己的宝贝儿子。
　　小男孩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抹去眼泪，蹲到一边用手拨动水池里浅浅的水玩，在一众欢快跑动的孩子里显得格外孤单，别人不小心滋到他身上的水成为他在水枪游乐场玩过的唯一证明。
　　水枪游乐场十块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后他妈妈暂时打完了电话，接上儿子坐上了回家的车。
　　儿子乖巧地坐在副驾驶，妈妈耳朵尚戴着蓝牙耳机开车，突然侧过头道:“辛辛你刚跟我说什么？”
　　尚是幼儿的俞之辛软软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谢谢妈妈带我去玩儿。”
　　俞之辛妈妈愣了一下，她的儿子才四岁，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显得有些过于成熟，她笑了一下，腾出手摸了摸俞之辛的发顶，问:“辛辛玩的开心吗？”
　　俞之辛眯起眼睛，甜甜地答道:“开心。”
　　可是妈妈没有再看向他，又一个电话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俞之辛脸上的笑意慢慢退却，委屈涌上心头，他又想哭了，他不能哭，一连抹了好几次眼泪，才恢复成那个安静的孩子。
　　自有记忆以来，俞之辛就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妈妈要独自养家，妈妈永远很忙，对他的关注永远没有保姆多。俞之辛很小的时候对如何获得妈妈的关注有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哭。只要他一哭，妈妈就会放下手里所有的活，抱起他，问他辛辛宝贝怎么又哭了。
　　俞之辛对此乐此不疲，同时他迷上了哭的感觉，因为哭不仅可以引来妈妈的关注，更可以表达内心的情感，发泄心中的不愉快。
　　有一次，年幼的俞之辛又哭了，他看见妈妈一边安慰他，一边和客户道歉，轻轻叹气，眉头紧皱，尚年轻漂亮的脸蛋似乎马上变得沧桑，说不出的愁苦无奈。
　　一种情感涌上他的心头，后来他懂了，那是他对妈妈的心疼。自那以后俞之辛便很少哭了，但他是个不善于隐藏自己的人，他不用哭来获取关注，但哭泣是鲜少有朋友的他唯一的发泄方式。大家都很讨厌爱哭的人，虽然羞于承认，但他确实是一个爱哭的人。
　　日子慢慢过去，俞之辛长大了，现在的他身边有了很多朋友，他们都很温柔，妈妈也渐渐不那么忙了，周末有空的日子里他可以和妈妈打电话一打就好几个小时。
　　女性温柔的特质吸引着他，比起男生他确实和女生相处得更自在。当身边的人都逐渐觉醒荷尔蒙的感知，他也逐渐学会和女生保持距离。当荷尔蒙的风吹到他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性取向出了意外。
　　从小被男孩子欺负，自己的爸爸虽然从未出现过，但不得不承认他对他还是曾经有过幻想和期待的，这种期待落空的时候就发酵成一种不好的东西，他讨厌自己的爸爸，也讨厌男孩子。但现实往往映射人的内心，他对男生会有不一样的悸动，内心深处其实渴望来自男性的关心和爱。
　　他知道姜正旭不是一个应该喜欢上的人，第一次相遇，当尚属陌生人的他自然而然地提起自己的书包，俞之辛就知道了他是一个极为自我的人，他自信甚至自负，外界的事物在他眼中都不重要，他想做的事甚至不会考虑别人的边界和想法，但他又都能做成。
　　这种人，可怕的同时又充满了难以抵抗的魅力。或许是过于自卑，他从未幻想过能真的和姜正旭像情侣那样肩并肩走在一起的画面，姜正旭更像一个耀眼的偶像，而他是一个狂热的粉丝，他从未真的肖想过他。
　　姜正旭发现，从那之后校园里少了一个身影，俞之辛不再定时出现在球场，不再和他偶遇在教学楼的走廊。
　　姜正旭觉得这没什么，只是操场那双因为摔倒而泛红的眼眶总是和那天某个低头默默流泪的脑袋重合在一起，姜正旭心中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