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梦中相见 ...
-
四目相对,两人间距离近到足够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没想到醉酒后的人有这么难缠,唐迟用敷衍的语气说:“好,我原谅你,然后呢?”
然后——
许慕言情不自禁地笑出来,神神秘秘地说:“然后我就再也不用路上碰见你时装作没看见,可以和你打招呼,没准后来,我们还能当朋友。”
他为这样和谐圆满的结局而由衷开心,唐迟却在打量他片刻后说:“你看起来真醉的不轻,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
说着起身先行离开,留许慕言在原地思索:他这话是在关心他,还是在嘲讽他。
没想出来,眼看唐迟身影即将消失,许慕言快步追上,和他并肩一起走。
“唐迟。”
说着许慕言突然一停顿,他与唐迟交流不多,更很少直呼他姓名,所以乍一开口,心里怪怪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他摇摇头,继续没头没脑地问他:“其实随便一个学生被霸凌转我们班,霸凌对象找上门,你都会出手帮忙的对不对?”
“……没办法,谁让我是班长。”
许慕言语气严肃:“不,你这么做,是因为你心地善良。”
“你这么形容有点恶心。”
“怎么会,这是很美好的品质,我夸你呢。”
许慕言有些走不直路,肩膀一下又一下地撞到唐迟,不过说话却毫不含糊:“对不起,对你误解那么深。”
“不需要。”
两人一路走到停车坪,突然一股剧烈的风迎面而来,吹得人眼角冰凉,许慕言伸手半遮眉眼抬头看,来时能看见的稀疏星星此时一颗找不到,漫天都是深浅不一的灰云。
他偏头说:“可能要下雨。”
身边空空荡荡,趁他观察天空的时候,唐迟已经走到自家车跟前,拉开车门坐进去,一句再见也没有,车门一关油门一踩,只留给许慕言一串车尾气。
许慕言默默走向自家车,司机已经在一旁等待,等他到身边时为他拉开后座车门。
进去之前,他余光留意到一抹绿色,抬头看,是一片不知何时掉落在车顶上的枫树
叶。
也不知怎么想的,许慕言抓着那树叶一起上车。
回家的路上他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反反复复地梦见宴会厅里唐迟穿西装的样子,而且一遍遍回忆重复一些细节。
从那又细又直的大长腿,到黑色西装袜包裹下凸起的脚踝,从头发丝里露出来的小小的、可怜的一点耳垂,到细长挺直又优美的天鹅颈。
宴会厅里真的很热啊,里面那么多人说话喝酒跳舞,哪怕通风设施良好,许慕言也笃定室内的二氧化碳浓度特别高。
他觉得闷,便抬手扯开领结,忽然身体被微妙地向前抛一下,然后往后摔到柔软的椅背上。
前方司机闷声闷气:“少爷,到家了。”
许慕言心率有些失衡,他让司机先回去,自己则失神地坐在车后座许久,忽然感到右手手心粘腻腻的,低头一看,原本拿在手里的枫叶不知何时被他揉碎揉烂,汁液糊了一手。
推开门低头换鞋的时候,许慕言听见外婆的声音:“回来了?”
许慕言低低应一声,走出玄关一看,两位老人都在客厅坐着,一人占沙发一端,一个在看报纸,一个在打毛衣。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睡?”
面庞清瘦的老人合上报纸起身,看一眼墙壁上的古典欧式挂钟,说:“没注意时间,那既然这么晚了我就先回房睡了。”
说着真的走了,留许慕言和外婆面面相觑,外婆招手让他近点,笑着说:“都是为了等你才撑到现在,乖乖过来,是不是喝酒了?”
“一点点。”
许慕言坐到外婆身边,目光停留在她一丝不苟盘在脑后的银发上,任由她拿一件打一半的毛衣在他身上比划。
“穿西装的乖乖看着更俊了,梅姨炖了醒酒汤,一会儿送你房间去。”
“嗯。”
“怎么了?”外婆往上推推架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关心地问,“听声音不大开心。”
许慕言看向老人琥珀色的眼睛,笑笑,说:“没有,就是宴会太无聊了,有点累。”
“那赶紧上前洗个澡喝了醒酒汤睡觉,别陪我熬了。”
外婆把他往外推,许慕言顺着那力道起身上楼,半路靠着楼梯扶手叮嘱外婆:“外婆你也早点休息。”
夜里睡觉,许慕言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梦里他在一片昏暗的房间里摸索,摸到一排排书架,最后他找到顶灯开关打开,发现这是一间书房。
他抬手遮挡过于刺目的光,再放手时,书房巨大的办公桌后坐着沉稳强势的男人。
这和那天他在镜中所见情景一模一样。
两人无声对峙,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彼此,许慕言注意到男人支颐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个醒目的铂金婚戒。
最终男人先开口,他用微妙的赞许的语气说:“你昨晚的表现不错,看起来酒精能让你坦诚许多。”
似乎联想到什么甜蜜的记忆,男人露出很幸福的笑容,许慕言却有些惊疑不定,因为男人说话的语气姿态,都让他联系到他那位位高权重又奔波劳碌的父亲。
不过两人尚且有着明显差异,许慕言心中烦乱毫无头绪,直截了当问他:“你到底是谁?”
男人却一挑眉,仿佛他问了什么很弱智的问题,不答反问:“你还没认出我吗?”
说得好像他本该认识他一样,许慕言不解拧眉。
“这样认不出,那如果……这样呢?”
他从办公桌下掏出一面许慕言无比熟悉的铜镜,许慕言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倒影,浓而锋利的眉、直而挺的鼻梁,还有看着严肃的神情。
看着看着,许慕言忽然浑身僵硬,他一寸一寸目光平移至男人身上,发现如果自己五官长开,稚嫩的面部线条变得硬而且直,眼睛再窄一些,肤色再深一些,那么将与此时的男人一模一样。
过于荒谬的推论,许慕言呼吸急促,不知在反驳谁地大声道:“这不可能!”
“一开始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男人换个稍微放松些的坐姿,平静阐述:“起因不过是我在处理一点家庭小矛盾的深夜囫囵睡了一觉,梦见一些少年往事,人长大了回头看,总是满满遗憾,我看年少亦是如此,想着反正是梦里,就想做一些改变,没想到这一切居然不是梦,我好像真的有在改变什么。”
许慕言沉默着不置一词,他心里相信这个所谓长大后的自己说的话,只是依旧深深戒备防范着他,脑海中闪过一些细碎的记忆片段。
很久之后,许慕言找到切入点,谨慎问他:“你说,你想改变一些遗憾?”
“是的,”成年版许慕言点头承认,顺便说句玩笑话,“也是为了让你未来少走弯路。”
未来……
许慕言心中乱七八糟 ,但依旧本能对他口中的未来产生好奇,他追问:“未来我是什么样的?”
“子承父业,功成名就,名利双收,总之前途无量,未来可期。”
说着他看向无名指上的戒指,表情瞬间柔和,嘴角带笑,轻声说:“还娶到了自己年少便钟情的爱人。”
那听着还很不错,不像会有什么遗憾的样子,而且……年少钟情的爱人?
许慕言恍恍惚惚,怀疑人生。
他目前为止还没谈过恋爱,这没这样的想法,可这位成年后的自己说的少年时光,总不会是上大学之后吧?
许慕言右眼皮狂跳,他明知危险,却就和打游戏时明知草里有人却还要上前一样,主动问他:“你说的爱人是谁?”
他前所未有的紧张,心脏几乎提到嗓子眼,手心全是汗,正等待对面男人给他个痛快,他却“嗯?”一声,疑惑反问他:“你不知道?”
许慕言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岔气,他说:“我知道什么我……”
他和男人大眼瞪小眼,声音逐渐弱下去,眼看男人就要开口,他突然应激一样:“你别说了。”
“就是唐迟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咚——咚——咚——
许慕言推后两步,深呼吸,语气坚定说:“不可能。”
男人却是游刃有余,用一种回忆的、包容的目光看他,感慨:“我当初就是这样非常无法接受,所以别扭着,逃避着,最后眼瞅奔三了才看开了,把人娶回家,平白错过好多好多。”
他用一种期待的祝福的目光看向许慕言,说:“做为过来人,我当然希望你能早点想通,以后同学聚会谈起青春啊早恋啊,你能拉着身边人的手告诉他们,‘我和我爱人高中就在一起了’。”
许慕言大脑在停工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情况下艰难运转,话几乎是挤出来的:“不可能,你骗人,目前根本没有同性婚姻法。”
“你也说了是目前,十年后就有了,”男人转着戒指,很开心的模样,“我们是海市第一对登记的同性恋人。”
许慕言隐隐崩溃:“反正不可能,我又不喜欢他。”
男人转戒指的手一顿,他望着许慕言,重复:“不喜欢?”
许慕言双手紧握:“对,不喜欢。”
“不喜欢你脸那么红,心跳那么大做什么?”
“咚咚咚!”
许慕言以为这是自己的心跳声,下意识按向胸口,片刻后反应过来这不是心跳,是敲门声。
他看向书房门,听男人询问:“谁?”
接着敲门声停,门外老人慢吞吞:“乖乖起床吃早餐了,今天怎么睡这么迟,外面下雨了,记得多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