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杯》大客可

5、蓝色泡泡糖

　　扼住衣领的手压迫到气管，许佑安一张脸憋得通红。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
　　“让你不要再去招惹顾元。”
　　蒲远舟仍是面无表情，但手上却是青筋暴起。
　　许佑安有一瞬间怀疑他会不会真的想杀了自己。

　　嘭的一声。
　　许佑安被放倒在地，失重感再加上头部剧痛让他感觉脑子里嗡嗡直响。
　　“啊！！”
　　那只有些发旧的白球鞋猛地踢入腹部又离开。
　　一次，又一次。

　　他忍耐不住，开始惨叫起来。
　　“我艹——你妈—啊，别他妈—踢我肚子！”
　　随着每次停顿，蒲远舟反而越踢越狠，每一脚都是下了死劲儿。
　　“你——啊！—你去问问你弟弟———是不是他自己想和我—呃！—做的朋友！”

　　球鞋猛地停住不动。
　　许佑安四肢瘫软在地。土灰全部蹭到了身上。

　　动静闹得有些大。
　　有人开始望向这里，蒲远舟将他拖进一旁小路。在当时那个年代，当街斗殴并不算稀奇事。
　　蒲远舟也当然知道怎么去规避不必要的麻烦。

　　“我问的是你。”
　　他手狠掐着许佑安的脸，人倒是离得远。
　　许佑安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说：“那你可是要失望了。”

　　听见这话，蒲远舟如同柴被点着了火，一时之间小巷里只听得见接连不断的闷哼声。
　　也许有人听见了，但他们也只是匆匆走过。

　　不知过了多久，小巷里终于只剩下许佑安一人，他蜷缩在地，四肢抽搐。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骨折，但已全身痛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报警是不可能的，他那叔叔知道许佑安又惹事，恐怕能揍得比这人还狠。
　　许佑安想着，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再度醒来，已经是月升树梢，星落漫天的时候了。
　　许佑安挣扎起身，四肢像是散了架一般，抬脚都费劲。
　　路边，泡泡糖的碎渣散落一地，红色糖块在月光下如同点点钻石般晶莹剔透。
　　许佑安叹口气，小心翼翼地扣着包装纸的边缘，将还能扯下来的糖块和纸张塞进兜里。
　　过了许久，他站起身，一摇一晃往家里走去。

　　家里人早睡了。
　　许佑安走进房间，不敢躺在床上。
　　他从柜子翻出消毒水绷带，熟练地给自己包扎消毒。
　　酒精喷在擦破皮的狰狞伤口，痛得他嘶嘶吸气。
　　收拾好一切，许佑安躺在地板上，周围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让他十分安心。
　　他阖上眼，沉沉睡去……

　　清晨。
　　“哐啷——”
　　门被打开，许佑安倏地惊醒，却被痛得龇牙咧嘴。
　　“你……”
　　许华国看这躺在地上的人，愣了愣，又闻着酒精气息，顿时明白了。
　　他唰地拉开窗帘，阳光刺得许佑安眼睛一痛。

　　“关上。”
　　许佑声音干涩，像口枯泉眼。
　　“这是为你好！谁让你不回家到处打架惹是生非！”
　　“再说了，照些太阳总是有好处的！”
　　许华国固执己见。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许佑安起身就往外面冲。
　　“谁让你走了，给我滚回来！”
　　许华国想拉他没拉住，眼睁睁看着他跑出去。

　　“死小子天天在外面鬼混，现在家也不回了！”
　　“佑安还小，你小的时候不也这么犟吗。”
　　王兰端着杯牛奶走进来，叹口气又放在茶几上。
　　“他们还在的时候，你总是说等婶婶生了下来，你要掏心窝子的对孩子好，做个好叔叔。”
　　“你现在看看，这像什么样？”
　　许华国原本板正的背不自觉微垮下来，他沉默地望着垃圾桶里染着血点的纸团。
　　牛奶的热气飘散在空中又如雾般散开。

　　“安子，你就是这么对好兄弟的？”
　　赵构苦着脸，五官皱得像暴晒后的豆皮。
　　他的胳膊青了一大块，黑乌乌吓人的很，许佑安一眼就瞧出来是他妈干的，心下不由生出几分同情。

　　“你这算什么，我…”
　　“没什么。”
　　许佑安挥挥手。
　　他手摸进兜里，却摸到了化掉的黏糊糖液。
　　赵构见人愣住不动，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喂喂，说好了苦自己不苦兄弟的。”

　　“给你！”
　　许佑安烦得很，从钱包里夹出一沓钱给他，大部分是绿的，但也有两三张蓝的。
　　“得，消愁去咯。”
　　赵构喜滋滋接过，狠亲他一口撒腿就跑。
　　许佑安笑骂一声。
　　他伸出手，指尖全是糖丝。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许佑安站直身，他看见顾元正和一个女生有说有笑的过来。
　　那女的他认识，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
　　两人走到他面前打个招呼。

　　“许佑安，你，”她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连，“顾元有话跟你说。”
　　“啊？”
　　上课铃响起，马上就是最后一节课了。
　　“要不你放学再说吧。”
　　他急着回去抄郭子岩作业，下节课是陈大婆的，数学是一点没碰，就等着别人救他命了。
　　“不，就一小会，”顾元出乎意料地执着，“我九月三号就生日了。”
　　声音有些小，但许佑安刚好能听清。
　　“生日快乐啊。”
　　许佑安抬脚就想跑，却立马停住。
　　他想到了什么。

　　“我可以跟你一起过生日吗？”
　　许佑安转过头，一脸真诚，
　　“我生日也在九月，但在你后面，是在九月十号。”

　　“好！”
　　顾元笑了，许佑安第一次见他笑得那么灿烂。

　　“我们一起过生日吧，你来我家，我家有……”
　　“走吧走吧，我知道了。”
　　瞧着陈红大步向教室走来，许佑安忙拉着人冲进教室，也没等他说完话。

　　可惜，许佑安还是站了一节课。

　　原因不是因为没抄完作业，而是他抄完作业交反了作业本，当陈红看着本上的顾元两字，再看看一脸期盼的许佑安，当下就让他站到放学附加罚抄作业。

　　“蒲哥哥！”
　　顾元几乎是扑到蒲远舟怀里，他一脸兴奋，说话时偶尔还转头看看许佑安。
　　许佑安很明显能感觉到一束目光正盯着自己，让人不寒而栗。
　　许佑安相信，要是现在只有他们两人，自己一定会被蒲远舟活活打死。
　　可惜啊，现在他只能用眼神把许佑安千刀万剐。

　　想到这，许佑安就觉得如同升天一样的快活。
　　目送二人离去的背影，他笑着翻开作业本，却是动作一顿。

　　在他的作业本上，赫然躺着另外一枚蓝色泡泡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