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杯》大客可

4、谁先做人谁是狗

　　就在这时，赵构终于望见门口观望多时的许佑安。
　　他猛翻个白眼。
　　“你来干嘛，说好了我要自己收拾他！！”

　　“赵构，咱俩明明说好了不许动他！”
　　这台词念的，许佑安翻个更大的白眼，语气却很激烈。

　　他朝赵构使个眼色，赵构心领神会。
　　“瞧瞧，这不有英雄来救你了吗。”
　　赵构作势抬脚欲踢。

　　顾元吓得又抱住头。
　　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听见一声闷哼。

　　再睁开眼时顾元却发现有人挡在自己身前，一双大臂将自己遮得严实。
　　许佑安替他挡下了这一脚。他的腰侧上面落了个巨大的灰脚印，顾元看不到他的神色，但从声音里听，这脚力道肯定不轻。

　　为什么许佑安要来救他？
　　顾元眨眨眼，思绪却被赵构话语打断。

　　“许佑安，什么意思啊你？他是你马子你这么护着他？”赵构大喊。
　　“去你妈的。”
　　许佑安呸他一口。

　　“他勾引我女朋友，我两只眼睛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啊！”
　　赵构冷笑。

　　“我没有！”
　　顾元大声争辩，却听许佑安轻笑一声，转头看他。
　　“我知道你没有，我相信你。”

　　他平日那双总是斜吊着的眼睛此时微眯带着浅浅笑意，说出的话语仿佛春风雨露般吹入顾元心中。
　　许佑安将顾元牢牢挡在身后，连个缝隙也没给赵构瞧见。

　　“你说没有就没有，老子马子跑了你负责啊许佑安！”
　　赵构瞪着他。

　　“那你怎么才肯放过他？”
　　许佑安咬牙道。
　　“我要他爬过来给我跪下，说我错了，再也不用这张脸去勾引别人女朋友！”
　　顾元瞧着赵构对自己勾勾手指，那张瘦脸此刻显得狰狞无比。

　　“不，我不！”
　　顾元紧紧拽住许佑安的裤脚，头不住摇晃。
　　“那我今天就让你好好长记性！！”
　　赵构又要冲上来。

　　“别！我来，我替他跪！”
　　许佑安拦住赵构，大声喊道。

　　此话一出，赵构顾元皆是一惊。
　　“你……”
　　赵构眯着眼看着二人。

　　顾元猛地伸手拉住许佑安，“别跪。”
　　两只圆溜儿似鹿眼的眼望着许佑安，目光担忧又害怕，像一汪秋水。
　　许佑安瞧得心尖儿一颤，竟然不敢直视他。

　　许佑安拍拍他的手安抚他，随后一步一步走向赵构。
　　顾元的手颓然落下，低着头不愿去看。

　　“赵构，你他妈真要我跪是吧！”
　　许佑安如同捕食的冬日狼犬，五官扭曲，带着嗜血的凶光。
　　他咀嚼着口中话语，恨恨看着赵构。

　　赵构被看得心里发毛。饶是他也没想到许佑安因为顾元疯成这样。
　　他面色一白嚅嗫半晌挤出一句： “算了！我今天就卖你点面子。”
　　“赔，赔点钱也不是不行。”

　　“要多少！”
　　说起钱，赵构又找回了底气，“三十！”
　　三根指头在许佑安面前晃晃。

　　这话说的大声，顾元在后面也听见了。
　　一二年的三十可不是笔小数目，能买整整六斤猪肉，在网吧泡上一整周。
　　顾元一下子面色煞白，三十，够他省吃俭用三四天的伙食费了。

　　许佑安松了口气。他瞪赵构一眼，从钱包里随手抽出沓钱塞给他。
　　“快他妈滚！！”
　　像是不解气，许佑安又狠狠踢他小腿一脚。

　　尽管被踹了个趔趄，赵构却是喜上眉梢，他捂住三十块钱喜滋滋的跑了，还不忘补一声，
　　“小白脸给我记住了啊！不许再泡老子的妞！”

　　许佑安把顾元扶起来，拍掉校服上的灰。
　　“你没伤到哪吧？”
　　他的眼神如此真挚，仿佛真心实意的为顾元着想。

　　顾元摇摇头。
　　许佑安放心似的舒口气。

　　许佑安从包里拿出个东西递他面前。
　　他看着顾元猛地抬头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个崭新的，洁白的瓷杯，上面印着流畅的青瓷花纹，边角还刻着水立方纪念馆六个字。

　　“不好意思啊，我之前真不是故意的。”
　　许佑安似乎是有点害羞，那张脏乎乎的脸皮含着些许的红。

　　在这一天，他仿佛把这辈子的笑都给笑尽了，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取得面前这人的信任。
　　想起蒲远舟冷漠的脸，以后会因为他和顾元发生如何大的变化，许佑安的嘴角就禁不住咧得更大，以至于带上几分真心实意。

　　其实许佑安长得也不赖，只是平时垮着张脸，惹得别人都不敢靠近他。只要凑近看，你就能发现许佑安笑着的时候，那麦色皮肤被阳光泛起的健康光泽，还有嘴边的浅浅梨涡。

　　顾元看着他愣了愣。

　　“拿着啊。”
　　见人不理自己，许佑安把杯子塞他手里。
　　“怎么，高兴傻了？”

　　他摸上顾元的头。顾元下意识偏头想躲，但还是乖乖顿住。
　　感受着指间的柔顺手感，他躬身看着顾元，两人互相望进对方眼底，从反光中看见自己身影。

　　“我不是说了，要和你做好朋友吗？”
　　好朋友？
　　顾元呼吸一窒，他没想到会有人对他说出这个词语，而这个人甚至还是许佑安。

　　他又低下头，退了一步。
　　许佑安感受到手里一空，手心温度仿佛也随他而去。

　　“怎么了，你，你不想跟我当好朋友吗？”
　　许佑安这话说的结结巴巴。
　　顾元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
　　许佑安真的有些搞不明白了。
　　“因为，因为我们还不是……朋友。”
　　顾元声若蚊蝇一说完就低头看地，活像个被欺负的小媳妇样儿。

　　所以他没看见，许佑安此时的表情。他的双眼微眯，眉尾吊起，却仍然大大地地露齿一笑。
　　要是赵构看见这表情，估计早得撒丫子跑路。
　　这个表情代表许佑安此时的心情非常、非常的不爽。
　　在当年医院的停尸间，他望见蒙着白布的躺在床上的冰冷双亲时，也是这副表情。

　　许佑安吸口气，强撑着扶住顾元的肩，让他抬头看自己。
　　“没事，那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吗？”
　　许佑安敢指天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最真诚的一个笑容，以后要是有机会娶老婆生孩子，他都决不会笑成这样。

　　顾元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好吧…那我们可以先做朋友。”

　　听到这句话，许佑安如释重负，他悠悠喘口气，直接牵起许佑安的手。
　　“钱...我以后有了钱一定还给你！”
　　“没事，都是小钱。”
　　许佑安把住他，一派亲亲好兄弟的样。

　　就在二人走在回教室的路上时，操场上突然有人朝他们大喊：
　　“同性恋！初二四班的许佑安在搞同性恋咯！”
　　这下可热闹了，那边一群打篮球的男生连球也不打了，直跟着一起起哄。这可是无聊的校园生活中难得出现的调味品，他们怎么甘心就这样放过。
　　“他旁边那个是谁？”

　　顾元一张小脸瞬间失去血色，他挣扎着想赶紧跑开，然后再也不来这个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许佑安死死扣住他的手，抓得比刚才还紧。
　　他眉目飞扬，像个骄纵肆意的小太阳。
　　顾元听见他说：“我还搞你呢，不快点过来让你爷爷我亲上几口！”

　　那起哄的人瞬间哑了声，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小孩就是这样，只要能起哄闹别人，他们第一时间冲的最快，也不论对象最后是谁。

　　许佑安得意洋洋甩着两人相牵的手，越甩越高，像个秋千。
　　他声音大得能震响学校，直飞入顾元家里去。
　　“顾元是我朋友咯！顾元是我朋友咯！！”
　　两个蚂蚁大点的人在操场上蹦跳着，向着教室大步前进。

　　在高高的楼层上，有一个人正望着他，目光刺得人触之生冰，

　　到教学楼下时，许佑安见郭子岩带着陈红和班上几位好好学生，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

　　“许佑安，说！你是不是欺负顾元了！”
　　郭子岩站在陈红面前，面红耳赤指责许佑安。
　　“在老师面前，你敢不承认！”

　　“顾元，跟陈老师说说，是不是赵构和许佑安合起伙来欺负你了？有没有骂你打你？”

　　许佑安感觉两人牵着的手紧了紧，又听他说：“没有，陈老师。许佑安没有欺负我。”
　　虽然声音有些发颤，但顾元难得直视着陈红。

　　陈红微微一愣，随即察觉到话语间的漏洞，“许佑安没欺负你，赵构是不是欺负你了？”

　　顾元是个不愿意撒谎的乖小孩，他紧紧闭嘴不愿多说。

　　陈红目光柔和下来，点头道：“好孩子，老师知道了。”
　　“你们都进去吧，快要上课了。”

　　等许佑安走过她身旁时，却被她拉住。
　　“许佑安，你做的很对。”
　　陈红难得正视许佑安一回，看着眼前这个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样的叛逆小孩，她又紧接道：“放学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下许佑安带着吃了屎般的表情回到了教室。

　　放学后，许佑安摸到办公室被陈红喊进去。

　　“许佑安，老师想听听你的想法。”
　　陈红摘下红框眼睛揉揉眉头，满脸疲惫。
　　教书二十载，她以往从没见过如许佑安一般的学生，做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考虑后果。
　　她看着一脸疑惑的许佑安。

　　听说在他父母车祸去世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出来一声，第二天就继续上学。这样的学生，她教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知该怎么去感化他。
　　但是现在，她好像又看到了希望。

　　陈红从柜子里拿出两枚泡泡糖，递给许佑安。
　　“这是老师奖励你的，听顾元说，是你阻止了赵构欺负同学。”

　　“你做的很好，许佑安，很好。”
　　她眼神欣慰，“顾元他…转学前发生了些事情，他母亲总是担心他融入不了班集体，现在由你来带着他，老师相信你们一定能让对方变得更好。”

　　许佑安接过泡泡糖，沉默许久，把它们塞进裤兜里。

　　陈红又叮嘱了些话，都是与学业生活相关的，随后就放许佑安走了。

　　回到教室，许佑安看着老实坐着等他的顾元。
　　“陈红给你的。”
　　他把一枚泡泡糖递过去。

　　顾元惊讶接过，“你替我谢谢陈老师了吗？”
　　“没有。”
　　“那我等会去跟她说声谢谢。”
　　顾元笑着，很是开心。

　　“不用了，估计她现在也走了。你先走吧，我想自己回家。”
　　“可是朋友……”
　　许佑安截住他的话，“明天，明天我陪你回去。”
　　他看见顾元乖乖点头，自己背着书包走了。

　　目送顾元离去的背影，许佑安望着门口。
　　奇怪。
　　今天蒲远舟怎么没去接他。

　　两条腿晃晃悠悠写出之字步，许佑安不紧不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虽然他并不想称呼那里为家，但总归得回去一趟。

　　他边走边望着天空，暮色将倾，暖阳覆盖上整片大地，照的他身上也暖呼呼的，像是小时候妈妈穿着毛毛的羊毛衫紧紧搂住他。
　　他一路阖着双眼，自然看不见路旁伸出来的那条腿。

　　“卧槽！”
　　哗啦一声，随着许佑安摔倒在地，书包里的书也掉落得干净。
　　但许佑安无暇顾及落出来的书，他的目光紧紧落到不远处红色泡泡糖，许佑安想去把它抓回来。

　　可是，还有人比他更快。

　　一只鞋碾上那枚泡泡糖。
　　“我艹你——”
　　许佑安还没骂出口，就被人抓住了衣领子吊在半空。

　　他一脸惊讶的望着眼前这人，很快又放声大笑。
　　在逐渐变大的笑声里，蒲远舟的眉也随之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