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锁定》与鹤言

7、我一打三

　　今天是楚璟云回临华小学的日子，季秋生请了半天假起早送楚璟云去学校。他不记得同事的名字，连自己学生的脸对于他来说也是陌生的。

　　沈校长站在五三班的讲台上，严肃道：“同学们，楚老师因救五一班的学生陈悦，不慎伤到脑袋失忆了，这并不是在和你们开玩笑，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今天楚老师重返学校给你们上课，他可能会不记得你们，请你们不要为难他，好好听讲，我说明白了吗？”

　　下面的学生有些半信半疑地回应校长说：“明白了......”，议论声此起彼伏，可以听到他们说：“真的假的？真的有失忆吗？”

　　“校长都说是真的了，还能有假啊？”

　　“这不是电视里才有的吗......”

　　“啊？那楚老师肯定不记得我了。”

　　“不要啊，楚老师对我们那么好......”

　　沈校长听着交头接耳的声音，轻咳了一声，表情变得更加严肃：“好啦好啦，这肯定是真的，别讨论了，下节数学课楚老师就回来了。”

　　季秋生跟着进了临华小学，他在这所学校的门前驻足过无数次，却发现这次是第一次踏进这个校园。楚璟云不想让他送，他说：“反正我是公司的老板，请半天假员工又不敢说什么。”

　　请半天假确实无所谓，等待他的不过就是堆积如山的文件罢了。

　　楚璟云今天特意选了衬衫和黑色西裤，安妍帮他打了一个板正的双环结，短短的黑发垂落额间，露出的眉形很好看，眼神自信，脚步明快，第一次走这条路，但熟悉感扑面而来，好像踏过了成千上万次。

　　教室里鸦雀无声，在楚璟云走进去的那一刻。他先熟练地进行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又用充满趣味性的游戏导入课堂，学生都沉浸在其中，完全忘了楚璟云失忆这件事。

　　小学生一节课的时间是四十五分钟，季秋生坐在楼下花坛边等他，朗朗读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整齐又洪亮，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实在无聊了他就上楼去看看，在二楼尽头的那间教室里听到了楚璟云的声音。

　　季秋生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为了不影响学生上课，就悄悄靠在窗户边，透过玻璃窗，看到楚璟云站在三尺讲台煜煜生辉的模样。

　　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刚上高中，为了孩子的安全着想，安妍在楚璟云的学校旁边给他买了房子，方便他上下课。其实只用走几步路就可以回家了，他还是每天坚持等季秋生一起放学。

　　高二的季秋生作为班长操碎了心，逮着学生扫地的同时自己手里也不闲着，每天都是最后锁门的那一个。

　　他怕麻烦楚璟云，就说：“下次你直接回家吧，不用等我了，我都是最后才出来。”楚璟云每次都说好，却也每次都准时在学校门口等他。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季秋生依然是最后一个出来，楚璟云站在校门口，背着书包，开了一支原味棒棒糖塞进嘴里，把另一支放在校服口袋里，打算一会儿季秋生来了给他。

　　无聊的他盯着脚下的石子踢来踢去，忽然听见角落里有四个学生在打闹，看了一眼他们的校服，确定是同一个学校的，短短几秒打闹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混乱的推攘和带头学生的谩骂：“你妈就是小三，不要脸！才会生出你这么个私生子来！我爹可是花了大价钱才让我进这个学校的，你凭什么啊？啊？”

　　被围住的男孩显得不知所措，他缩在三人中间瑟瑟发抖，好像待捕的羔羊，很快，稀稀落落的拳头就落在了他的身上。现在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门口只有他们四个和在不远处目睹这件事的楚璟云，连保安也不见了踪影。

　　楚璟云走过去的时候顺手把还没吃完的棒棒糖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他把书包轻轻放在地上，对着三人的背影说：“喂，你们干嘛呢？”

　　带头的人回头看他，眼里满是被打断的不爽，他刚要开口骂人，一记重拳就朝他袭来，楚璟云和三人扭打在一起。

　　他不是爱惹是生非的人，打起架来也很生疏，只知道用蛮力挥拳，一人始终是不敌他们三个。

　　季秋生刚走出校门就看到这一幕，他冲过来侧身护住了楚璟云，然后一脚把其中一个踢出几米开外，混乱的场面顿时平静下来。

　　季秋生担忧地问：“小璟，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他的眼神扫过楚璟云裸露在外的皮肤，除了右手手关节和颧骨上有些擦伤，没看见严重的伤口。

　　楚璟云喘着粗气，眼中的狠厉都要漾出来了，他死死盯着刚刚的男生，笑着摇摇头说：“秋秋，我厉害吧？我一人......打他们三个。”说完后得意洋洋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季秋生蹙着眉说：“厉害。”他环顾四周，对方的面孔映入眼帘，原来被他踹倒的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对方明显也发现他了，连滚带爬准备逃跑，季秋生知道他想干嘛，冷冰冰地开口：“站住。”

　　“班长，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我还等着回家吃饭呢？”带头的低着头央求。

　　旁边两个似乎伤得不轻，一直蜷缩着捂住肚子。

　　季秋生阴冷地开口：“打人了还想跑？”

　　这时候的保安刚吃好饭，在远处发现不对劲，大声吼到：“你们几个！干嘛呢？”

　　最后几人毋庸置疑都被叫到了警局。

　　季秋生问楚璟云：“你跟他们认识吗？怎么打起来的？”

　　“不认识，但他们在那欺负人，我看不下去就动手了。”

　　“下次等我一起。”

　　楚璟云“噗嗤”笑出声，“等不到啦，我只能先动手，你在后面支援我。”

　　“行。”

　　良久，楚璟云扭头深深地看了季秋生一眼， “那里只有我一个人，如果我不帮忙的话，那下次，被围住的那个人，是我呢？”那眼神无比平静，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辛酸与之交织在一起，季秋生盯着他投来的目光。

　　“如果是那样，出拳的就变成了我，我会保护你，有什么事就给我说，不要自己硬扛着。”

　　“......”

　　季秋生知道对方肯定有话想说，他安静地等楚璟云开口。

　　“好吧，我给你说，不许告诉别人。”

　　“嗯。”

　　“以前，大概才上一年级吧，还是二年级，时间记不清了，但事情记得，我妈给我买了个电话手表，人家觉得新奇想拿去玩，我怕弄坏了就没给，结果人家放学就来堵我，也是三个人，和今天一模一样。”

　　“当时自己哪知道什么叫欺负啊，人家动手打我，我就跟人家打起来了，还没打赢，估计我爸妈也不记得了，老早的事情了。”

　　季秋生听完，不禁有些心酸，校园欺凌很可怕，无论严重与否，只要发生了，就会对受害的一方产生不可磨灭的影响。一根针扎进玩偶的身体里，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实则疼痛早已深入骨髓。

　　回忆起来毫不费劲，可要遗忘，或许难如登天。

　　楚祁当晚就把自己弟弟捞了出来，安妍在房间里给楚璟云擦药，她生气地说：“能耐了啊，还会打架了，打赢了没？”

　　楚璟云撅着小嘴，得意洋洋道：“那当然，我一打三！”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动手，下次都不许再这样了知道吗？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坐下来好好谈谈不就能化解矛盾了吗？更何况人家有三个人，万一人身上还带着刀呢？是不是很危险？遇到了就报警或者找老师帮忙听到了吗？”

　　“知道了。”楚璟云懒洋洋地回答。

　　只是一瞬，想起他以前不愿回忆的过往和努力挥出的拳头，季秋生突然觉得自己对楚璟云的感情变了，说是喜欢，其实更多的是心疼。

　　下课了，楚璟云面带微笑给学生和听课的老师们鞠躬。

　　他讲得很精彩，人们都说当你上课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大概率是因为老师讲得很吸引你，你认真听讲，就不会过多去关注什么时候下课。相反，如果一节课很无聊，你如坐针毡，就会不停地把注意力放在时间上，上课的时间对于你来说就延长了。

　　听课的老师一致地投出赞成票，这就意味着楚璟云正式回到工作上了。

　　他走出教室发现季秋生正站在窗边，他走过去说：“你在这干嘛？都说不用等我，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季秋生不答反问：“结果怎么样？”

　　楚璟云终于露出了喜悦：“过关了，可以继续上课了。”

　　“走，我带你去吃饭。”

　　“好，不过是我请客。”楚璟云说得飞快，生怕有人跟他抢着。

　　季秋生挑眉：“谁跟你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