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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因你而失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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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城?!”金悯愣怔了几秒后就惊呼出来,极高的声调中夹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下一秒,泪水竟无知无觉的顺着酸胀的眼眶落了下来,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但那眼里酸涩的泪水就像是决堤之洪一样,难以遏制。
前排的士兵看着这一幕全都快惊掉了下巴,这个新来的士兵介绍着自己怎么又忽然喊出了营长的名字?!还有那突然流下的泪水和看营长那复杂的眼神又是怎么一回事?!!
最重要的是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况早该厉声训斥新兵的营长竟然还一点动静也没有……
金悯不知道下一句该再说些什么,本来寻人之途安排的井井有条的脑子现在是一片混沌,极大的冲击让他现在还头脑发胀,久久不能缓过神来,开始的那一声惊呼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发了出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声里究竟含着怎样的意味。
余城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下,在金悯泪水朦胧的视线里,久久没有丝毫反应,保持着转过身望着金悯的姿态,但只有金悯的角度才能看见那人的眼里和他一样的,有波澜掀起,久久不能平息。
数列士兵仍是保持着标准的军姿自始至终静立在原地,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和声音,一时间,广阔的训练场虽人迹遍布,却落针可闻。
“余城...为什么,为什么不回...不回去?”金悯抹开眼前的水雾,竭力使自己平静地问出声,临到开口却又将“回来”改为了“回去”。
他片刻不移地望着余城,这些年是变了多少啊,少年的青涩模样早已全部褪去,成熟而冷厉的气场包裹在他的周围,让人难以接近,一时之间都不能将他和三年前那个刚刚成年的大男孩联系起来。
余城的双手握了又松,松了又紧,额头的青筋远远看去都隐隐的浮现,极力隐忍的模样让金悯实在疑惑不已。
又僵持了片刻后,金悯焦急的就快要走上前揪起他的衣襟质问时,余城开了口,答案却是有些可笑的答非所问:“金悯,我不同意你...加入新兵。”
金悯听见自己的名字久隔了几年后又从这个人的嘴里呼唤出来时心尖都颤了一下,但下一句不容反抗的拒绝又霎时让他大跌眼镜。
“为什么?凭什么?!余城——”
一时间,金悯都忘了本来自己所执着了三年的答案,只是对于他的回答有些恼怒的不可置信。
他就这么不想看见自己?那他这一路的坎坷算什么,这三年的期待又算什么?!
一众新兵听了金悯这一声声厉声的质问虽是一头雾水,却还是为他暗自捏了一把汗,他们虽来这新兵营也没几个时日,但谁不知道这整个基地最不能惹的就是这个冷血到吓人的营长。
平日里对他打个招呼都是战战兢兢的,更别提说话了,个个都是恨不得把头低进地里去。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张副营和营长身边的一个得力助手能正常的和他相处了。
现在这个新兵一声声掷地有声的喊话没有被立刻带走进行非人的处分,就已经是天大的万幸了。他们的营长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在竭力隐忍着没有发怒的边缘,谁知道照这样下去会不会下一秒就轰然爆发,这个新来的倒霉不说,那余波说不定还会延及到他们一众人身上。
虽说没几个人亲自遭受过,但这事儿他们可是想想都怕得不行。
“没有为什么,只因为我不同意。”余城像是竭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然后立刻转身离开,紧握的手和紧绷的脊背脱力似的松了下来。
金悯瞪大了眼看着余城疾步远离的背影,有些失声的说不出话来,但下一秒就朝着他离去的方向忽地冲了出去,最后有些刹不住的猛撞在了余城的背上,稳住身体后却没有一丝迟疑,抓住肩膀扳过他的身子便甩过去了一个巴掌。
“啪!”
霎时间,所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倒吸气声,新兵们即使丝毫未动,但眼珠子却是瞪得快掉了,有的还蠢蠢欲动地纠结要不要上去制住这个举止惊人的“新兵”。
金悯喘着粗气没有做出解释,就这样瞪着情绪激动到身体微微颤抖的余城,但视线往上时,看到那个隐隐现出五指红痕的脸,心还是不可抑制的狠狠颤了一下。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抚上那红痕处,然后诚恳的为自己的莽撞道歉:“对不起,阿城。”
但他不能,他了解余城的性子,如果不让他的情绪激动到一定程度,他是根本不可能做出与他本意相违背的决定的。现在就像是有一块黑布在不断阻挡住他的视线,使他一时盲目,做出冲动一时的决定,但这块黑布能蒙住多少的光线,能使他盲目到什么样的地步,就只能看天意了。
“余城,你是在逃避吗,逃避什么,当年的事情吗?是吧。”又像自行揭开未愈合的伤疤一样提起当年的事,而且还是在当事人面前,金悯的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楚,但他还是克制着自己的一声一色,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人的任何一个变化。
余城目眦欲裂的神情缓下了些许,但还是保持着沉默,周边一股随时会爆发的冰冷气场让远处的一众人都隐隐感到胆寒。
金悯苦涩地咧开了嘴角,明明是悲情的话语却好似字字透着嘲讽:“余城,三年了,你还是这样只会躲避吗,让我离开就是你这次的躲避方式?呵,看来这次来我就不应该对你抱有多大的希望。既然不想见我,当年你就应该对我说清楚‘我要躲避一辈子,即使是你来挽回’,而不是现在让一个痛苦了三年之久的人下定决心赶来后才彻底的对你绝望,明白吗?!”
金悯竭力地稳住声线,话间想表达的含义是真切的,但那份刻薄的语气却是迫不得已。
他不知道余城会怎么想,如果失败,那就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不仅自己收不回来这并非本意的伤人话语,那人恐怕也会被激得彻底丧失了面对过去的勇气。
自从来了这新兵场后,时间就好像总比外面慢了一个世纪之久,连呼吸都开始变缓,变重,无形的压抑时时刻刻压得金悯喘不过来气,就在他低下头想要立刻转身离去,不再留下自欺欺人的隐隐期待的时候,冰冷而磁性的嗓音又低低响起:
“好,记住你所说的,留在这,你会后--悔--的。”
话音落下后舌尖在内里顶了顶红肿的脸颊,不明意味地闷哼了一声,然后丢下了一句“解散”后转身离去。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就算最后是失望而归,自己也不想现在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原路返回。在得到自己满意的答复之前,绝不会应了他的话后悔退缩,绝不。
在那个挺拔的身影彻底离开视线后,金悯才脱力的瘫坐在地,后背早已被渗出的一层层冷汗浸湿,黏黏腻腻的贴在背上,但现下他早就无心顾及这些,只是疲惫地低下头落了两滴久久未落下的泪水,感到有些迷惘。
没有你给予我的希望,我能在这个枪弹无眼的地方坚持多久呢,余城。
直至周边围在他不远处纠结着要不要上前帮一把的新兵们彻底走光,金悯才缓缓地爬起身,向来时门口的岗亭处走去。
今晚又是一个因你而失眠的夜晚啊,他极低的声音喟叹着。